時韻自然是不能認了這話的:“怕是你還不知道, 皇後娘娘對我有救命之恩,如此恩情,哪怕是皇後娘娘現下要我性命, 我都能毫不猶豫,更不要說隻是去冒冒險了, 所以,我並非是信不過皇後娘娘, 我是信不過你。”
何明月確實是不知道這事兒,她自打進宮, 實際上是完全接觸不到外麵的信息的。之前定國公夫人利用她的事兒,她更是毫不知情, 至於皇上皇後,雖然知情,但因著對他們並無妨礙, 所以一開始, 這事兒就是沒人彆的插手的, 都是在等著看。
時韻堅決不願意昏迷著進去,何明月隻能去看皇後。
皇後現下要用時韻,自然是更願意給時韻幾分臉麵的,想了一會兒就說道:“既然如此, 不如何美人先試試,看能不能不用將人給弄昏迷了收進去,若是不成, 咱們再說彆的。”
何明月抿抿唇, 有些不甘不願,但還是伸手,按住了時韻的手臂, 也不用出聲,就眼睛盯著時韻,在心裡默念了一聲進去。她原以為,時韻是進不去的,因為在這之前,平王和皇上,都已經派人試過很多次了。
可就是一眨眼的功夫,時韻就從原地消失不見了。
皇後驚訝的都從位子上站起來了,直接走到何明月身邊,這邊看看那邊看看,然後問道:“在裡麵了?”
何明月能感受得到,空間裡有什麼,她隻要在心裡想一想,就能“看見”。所以,她隻點點頭,有些不知所措:“我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兒……”
現下是需得分辨自己是真的不知情,否則皇上和皇後要是以為自己之前辦事兒不認真,明明可以將活著的清醒的人收進去,卻偏偏不去做,就是為了故意逃避,那麻煩可就大了。
若是以前的何明月,她還能仗著自己身懷重寶,並不將彆人放在眼裡——就像是她第一次謀害時韻一樣,人命在她眼裡就是草芥。平日裡的一點兒不滿,都能演變成殺人的恨意。
可現下,先是平王的刑法審訊,又是皇上的冷落,還有皇後娘娘的不理睬,何明月現在已經很清楚的認識到,若是沒了這芥子空間,她在這些人上人眼裡,才什麼都不是,連路邊的野草都比不上。
但同樣的,這重寶,現下也是她的優勢,她的武器,她的長處。
若是她主動將這東西給貢獻出來,那皇上絕對會更寵愛她的。到時候,看皇後還會輕視她不會,看平王還敢隨意出主意審訊她不敢了。
何明月不傻,她在後宮這麼些年了,早就看明白了,這世上,權利最大的,還是皇上。
那麼,她隻要能抓住皇上的一顆心,她就能做寵妃,甚至,做皇後。等她成了皇後,等皇上完全信任她,等她手握大權,她一定先將平王夫妻給處死!
然後,生一個兒子,讓兒子做皇帝,那自己就再也不用的安心會有人覬覦自己的芥子空間了。到時候,就再也沒人敢因為這個,就對她下狠手了。
何明月想的這條路,是時韻之前暗示的——進宮做了美人了,想要爭寵,沒有家裡給撐腰,可如何出頭呢?
所以何明月想出路的時候,下意識的想到的,就是這一條路,爭寵。爭寵的結局是什麼,就是在後宮一路廝殺,然後站在皇後,太後的位置上。
現下時韻弄的這一出,何明月的第一反應還是趕緊穩固自己在皇上心裡的地位,分辨自己以前並不曾欺騙隱瞞他。
“我是真的不知道,以前從未有這種情況出現,皇上也知道,我那會兒不可能撒謊的,我不可能隱瞞這種事情的……”何明月有些慌張,皇後安撫她:“彆著急,可能是何朧月和尋常人不一樣,她畢竟之前是活著從你的芥子空間裡出來的,她是個例外。”
何明月總算是略微冷靜了些,趕緊點頭:“對,她不一樣,我一直不明白她之前是怎麼活下來的,我就覺得,她好像進去就死了,我原本是想將她的屍體給放出來的,可沒想到,出來的是個活人,我也是想不通。”
皇後臉色有些凝重:“你說,你能感覺到她在裡麵已經死了?”
何明月抿抿唇:“是,因為我能看到裡麵的東西,她是昏迷著進去的,進去之後,好像是死了……但又好像是沒死……她走動了幾下……”
她自己都有些說不明白了,好像有那麼一瞬間,她的腦子像是空掉了,等再學會思考的時候,就察覺到何朧月居然在裡麵站起來了,還能走動了。
一時之間,她都不知道是恐慌還是什麼了。於是她提前將何朧月給放出來了。其實原本按照計劃,是應該再等等,等到沒人的時候,放到平王府的荷花池裡。
一是將自己身上謀害何朧月的名聲給洗掉,二來是栽贓平王府。讓平王府和何家對立起來……不不不,這個不能想,不能說,半點兒都不能顯露。
何明月說的亂七八糟,但是皇後卻是十分有耐心:“你彆著急,慢慢說。”
她往屏風後麵看一眼,皇上從那邊繞出來,伸手拍拍何明月的肩膀,很是溫和,又帶幾分深情憐惜:“不要害怕,你現在在宮裡呢,有朕護著你,就是做錯了也不要緊,你慢慢的說。”
成熟男人,又是這天底下最有權勢的男人,這安慰自然是很有份量的。何明月是真的就平靜下來了,她抿抿唇,在心裡想了一會兒才說道:“我一開始是能感覺得到的,她是沒了呼吸的,那裡麵是容不得呼吸的,否則東西就會腐敗,不可能再維持原本的樣子了。”
皇上點頭,這話說的有道理。就好像冰窖存東西,越是少人進去,那裡麵的冰塊就越是放的長久,東西也就越是新鮮。但是進進出出的人多了,那冰塊就容易消融,裡麵的東西就壞的快。
中醫上也說了,人呼出來的是濁氣,對萬物是有害而無利。
何明月的芥子空間既然是如此珍貴,自然是不能被尋常的濁氣給汙染了。
“但不知道……她肯定是被奪舍了!”何明月忽然想到這麼個原因,她眼睛立馬就亮了,她一定得將何朧月給弄死才行。不光是因為閨中的那點兒仇怨,更多的是因為忌憚。
是的,她忌憚何朧月。憑什麼彆人都不能活著進她的芥子空間,就何朧月能呢?那麼有朝一日,是不是何朧月,也能拿到她的芥子空間呢?
“她肯定是已經死在了空間裡,然後被我放出來的一瞬間,被不知道哪裡來的孤魂野鬼,給占據了身體。”何明月說道,皇上也有一瞬間的動搖,這麼說的話也就解釋得通所有的事情了。
但皇後是略有些遲疑的:“這個不一定能做的準,何美人,你現下再次將何朧月給放出來試試。若是她還能活著,那就說明不是奪舍的事兒。若是她沒活著了……”
停頓了一下,她對皇上解釋道:“宮裡是皇上居住的地方,龍氣蔽體,若何朧月真是被奪舍,她如何能躲得過這宮裡的龍氣呢?”
皇上是什麼人?天子,真龍,這天底下,還有哪個奪舍的惡鬼能接近皇上的周圍?
時韻進進出出皇宮好幾次,哪次是露出不舒服了?倒不是說皇後很迷信鬼神之類的,越是坐在高位上的人,其實是越不相信鬼神的,因為他們見到的手段太多了,更明白什麼神神鬼鬼,也不過是些陰謀伎倆而已。
但是,對皇上是天子,有龍氣護體這一說法,皇後是必須得信的,真的假的無所謂,她得讓人知道她相信。
皇後這番話說完,皇上也有幾分沉吟了,何明月張張嘴想說什麼,但被皇上給打斷了:“先將何朧月給放出來。”
何明月抿抿唇,其實是很想做一番手腳的,比如說,放不出來之類的。可在皇上的注視下,這句話就有些說不出口。她隻能是伸開手,做了一個拿的動作,隨後,時韻就憑空出現在屋子裡了。
冷不丁的出來,毫無提防,差點兒沒直接摔倒了。被皇後拉一把,這才是站穩了。
時韻自然是活著的,芥子空間是魔神的力量所生成的,時韻身上的係統又是主神所生成的,不管這兩種力量是相對的還是統一的,反正都能保住時韻能毫發無傷的出來的。
若是這力量是對立的,頂多是消耗時韻身上一部分力量。若是這力量是統一的,那時韻其實也是可以用這芥子空間的。當然,這一時半會兒的,時韻暫且也沒有這麼多的思量。
她活著出來了,見屋子裡多了一個人,也並不驚訝,隻躬身行禮:“臣婦見過皇上,給皇上請安。”
“你在裡麵見到了什麼?”皇上趕緊問道,時韻不慌不忙,還是和以前一樣的說法:“我進去之後就像是被束縛住了,身體完全不能動彈,過了沒一會兒就覺得呼吸越發的困難,像是要窒息了,就在我覺得眼前一黑要死的時候,就忽然出來了。”
皇上抓到了漏洞:“你之前在裡麵好多天,也說的是,眼看快要憋死了,就忽然出來了?”
好幾天,和一炷香時間,差的可太多了。
但每次這何朧月都是快要憋死了,然後就出來了?
時韻隻管點頭:“是啊,兩次的感覺是差不多的,我四周都是白茫茫的,隻能看見腳底下是一片綠色,我察覺不到裡麵時間的流逝……”
皇上一拍手:“對,時間,不管外麵是多長時間,裡麵的時間都是一樣的嗎?”
皇上都有些糊塗了,所以這到底是個什麼說法?裡麵外麵的時間,過的是不一樣的?之前說裡麵的東西能保持原狀態不腐敗,還猜測是不是因為沒有人呼出來的汙濁,但現在,這個時間的不動彈,好像也說的過去?
時韻才不管皇上心裡在想什麼,她打第一天開始就已經在心裡將各種說辭給排練好了,無論進出多少次,無論在裡麵多長時間,無論裡麵真實的場景是如何的,反正她隻能有這麼一個說法。
以不變應萬變。
至於這其中的不同差彆,全靠自己腦補吧。
皇上不信邪,又讓時韻進去一次。這次時間更長了,半個時辰。
期間,皇上又問了好幾次何明月的感受。何明月每次都說,何朧月是躺在裡麵不動彈的,等何朧月出來,還是那一樣的說法。
皇上不是不懷疑時韻撒謊的,於是又讓時韻帶著沙漏進去,但一進去,那沙漏就開始靜止了,一粒沙都沒有再往下掉了。
皇上也終於相信了自己一開始的腦補了——芥子空間裡麵的時間,大約是凝滯不動的。所以,活人才沒辦法進去?動物進去了,也會死掉。
眼看天黑,皇上本來是想多實驗幾次的,但現下時韻已經嫁人,身為臣子的媳婦兒,若是夜宿皇宮,那明天指不定會被傳成什麼了,哪怕是留住在皇後宮裡也不行。
所以隻能是很遺憾的,將時韻給放出宮去了。
曾無春就在宮門口等著,見時韻出來,忙將大披風給她裹上去:“是為了那東西?”
時韻點點頭,幾乎是沒發出聲音:“能看得出來,皇上和皇後很是著急,怕是接下來還有大事兒。”
時韻這一張嘴就像是開了光,說出事兒就出事兒。
這晚上睡覺正睡得香呢,外麵就傳來腳步聲。她警覺性也是比較高的,睜開眼就將曾無春坐起來了,連外套都沒穿就往門口去了。
略等了一刻鐘,曾無春回來拿衣服,順便告訴時韻:“鴻臚寺那邊出了事兒。”
鴻臚寺是三國使臣居住的地方。
“旬國的使者死了。”曾無春一邊穿衣服,一邊說道:“刑部已經趕過去了,我現下得去看看。”
時韻點頭:“去吧,記得我之前和你說的那些話,這些人,並不是無故來商談的,他們必然是存著一些心思。旬國的使者,可能是死在另外兩國手裡,為的是挑起戰爭,當然,也可能是死在自己人手裡。”
但這些都不重要,人反正也已經死了,重要的是,現下是不是得防範起來,以免三國發難。
曾無春的動作停頓了一下,伸手揉了揉時韻的腦袋:“我知道了,你且歇著吧,今兒若是宮裡再宣召你,你若是不想進宮,就告病。”
皇上皇後可能是會看在曾無春的臉麵上,明知道時韻裝病,也會暫且緩一緩的。
當然,若是事情十分緊急,那大概是會派太醫或者禦醫上門的。
時韻也應了下來,到底是下床將曾無春給送到了門口,她並未出來,隻隔著門扇看著人大踏步走遠。隨後,她重新回到床上,就忍不住歎口氣——看吧,任務麻煩就麻煩在這兒了。
若是當時她不將芥子空間的事情給說出來,隻忍下了一口惡氣,背上了這私奔的名聲,那在何夫人的照應下,也能暫且活著回到何家。然後,再想了法子直接殺掉何明月,這任務也就算是完成了。
然而她顧忌原主的心願,顧忌何家的名聲,顧忌這個顧忌那個,事情就成了現在這樣了。
可時韻雖然歎氣,但真要問起來的話,心裡是沒有半點兒後悔的。
人有所顧慮,有所顧忌,這才能維護好自己的底線。若是一個人是半點兒顧慮也沒有,做事兒隻求快,隻求自己成功,那就跟個機器沒什麼兩樣了。時間長了,怕是她上個世界好不容易穩定下來的心,就要再次動搖了——底線和律法,還有人命,還有道德,這一係列的東西在她心裡的重要位置,就又要開始糾纏她了。
她既然是在石靜的照顧下,已經將這些東西排出來個先後了,那不管任務的困難程度,她隻要自己維持住本心,這就足夠了。
不就是任務會變難嗎?她再想辦法就是了。
當然,不能往後拖了,她得儘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