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太懂不太懂，以前跟著老師來打印過試卷。”時韻趕緊客氣，廖主任笑道：“一般人可不知道什麼幾號字，什麼排版之類的。你這個，需要打印多少？我們這邊有起步打印，一次最少六百張。”
時韻有些驚訝：“這麼多？”
她之前跟著老師打印卷子，也才打印一百張。
“因為開一次版不容易，就像是你們之前來打印卷子，你們學校打印之後，還有彆的學校要打印，這縣城總共有三十來個高中學校，一個學校至少一百張，再加上彆的縣城的，還有提前做卷子的，六百張打印出來也不是賣不出去。可你這個，我沒看錯的話是專門做產品用的吧？也就是說，除了你們自己用，彆人家再也用不上了。”
廖主任耐心和她解釋，印刷廠也是公家產業，所以廖主任犯不著在這事兒上麵為難時韻。
卷子這東西，今年用不完還可以放明年，做尋常練習冊用。
可是你這帶了商標到了時間的東西，你今年用不完，明年就作廢。自家作坊都還不一定能用呢，你讓人家印刷廠多餘出來的弄哪兒？總不能給你們印刷了，你單獨拿走三百個，剩下的讓印刷廠燒掉吧？那印刷廠不光不賺錢，還要倒貼錢啊？
“多少錢一張？”時韻沉吟了一下問道，廖主任笑眯眯的：“來來來，我給你介紹一下，這種普通紙張的話，就一分錢一張，這種比較結實的，要兩分錢一張，還有這一種……你們做商標最好使用這個，油紙，洗不掉，最保險安全了。但是這個更貴，要五分錢一張。”
五分錢一張的話，那六百張就是三十塊了。三十塊不算多，但時韻一家在地裡乾活一年，也才三十。
更何況，大隊長也沒計劃花那麼多啊，時韻又看中間那個，紙張是比較厚實的，貼上去洗一次肯定是洗不掉，但是多洗兩次的話，也還是能洗掉的。
“這個能不能便宜點兒？”時韻問道，廖主任笑哈哈的：“小妹兒你以為咱們倆是在哪兒呢？這公家企業，哪兒有能講價的？”
“廖主任小瞧我了，我又不是剛畢業的小孩子，我能被我們大隊派出來乾事兒，那也是見過世麵的。我一看廖主任就覺得親切，廖主任，不瞞您說，實在是我這預算有限，我們大隊一開始是隻打算要三百張的，您看您這一張嘴，就翻倍了，我能怎麼辦呢？”
時韻攤手：“您老人家菩薩心腸，就幫我想想法子？”
廖主任很乾脆：“那你們用這一種的，便宜，等以後有錢了再換就行了。”
“廖主任，我叫您姐姐。”時韻厚臉皮，瞧著人家好說話，就嘴甜的哄人家：“您給我算便宜點兒，我們這豆醬呢，是剛開始做生意，現在還沒錢呢，等以後這生意做起來了，我們肯定要印刷很多很多這個的，咱們到時候還繼續合作是不是？現在您給我讓個利，我下次還來，不管我自己來，以後我們大隊有什麼要印刷的，我肯定隻找咱們印刷廠。”
“嘴甜也不行，你小姑娘看著討喜，那我就不哄你，一分價錢一分貨，你要是想省錢，那我們就隻能是在原料上給你省一省了，這紙張不說了，到時候要是這墨水再給你省一省……”
廖主任挑了挑眉，你自己想想看，印刷出來的能是什麼東西？
時韻想了想，還真是不能省，這墨水上給你節省一點兒，回頭可就出問題了。
“對了，這錢是紙張的價錢，那油墨和機器呢？”時韻趕緊問道，完蛋，剛才那三十，還隻是個開頭啊？
“六百張要你六十塊錢。機器人公，都包括在裡麵。”廖主任說道，時韻全身上下，總共一百塊，原本大隊長是隻給她五十塊的，因為預算就是三百張嘛。
但是沒想到，人家印刷廠的起步是六百啊。
還是村支書說，手裡有錢心不慌，多給的花不出去還要帶回來的怕什麼，大隊長這才摳摳搜搜的又給了武氏，湊了一個整數，給了一百塊的。
時韻這要是一下子全給花出去……有些牙疼。
但是她又很理解廖主任說的，這時候又不是電腦十分普及的時候，這時候弄個打印機，多不容易啊，你這邊打印還得排版布局，還得一個字一個字的調整，這工作其實是很繁瑣的。
“行，那就這種紙。”時韻咬咬牙，實在是不行，廖主任拍拍她肩膀：“小姑娘是個乾脆人，那咱們先交個定金，我給你開個收據，這個排版需要一天時間，你明天再來看效果，效果不行咱們再調整，你什麼時候滿意了，咱們就什麼時候開工。”
時韻想了想：“我能去看看你們排版嗎？”
廖主任搖頭：“不合適。”
那就算了，時韻好奇心也不是很重。再說了，她就是去看了又如何？她還能自己操作不成？她對這個年代的機器，可是十分不了解的，萬一給人家弄壞了，那就是麻煩了。
這邊完事兒，時韻時間還早，索性就打算在縣城走走看看。
第一個要去的地點肯定是每一個穿越到這年代的人都要去的地方——廢品收購站。時韻這邊才剛進去打算給自己挑幾本書看看，就聽見有腳步聲，她轉頭一看，好嘛，熟人。趙燕。
看來這個廢品收購站，可真是這個年代必須打卡的地方。
“你在這兒做什麼？”趙燕看見她也十分吃驚，時韻揚了揚手裡的書：“看見了嗎？”
趙燕看一眼，首先確定的是，這不是珍藏本，也不是孤本，也不是古籍。就是很平常的那種科學雜誌之類的，還有一些小說報紙。
“你呢？”時韻問道，趙燕還沒反應過來：“什麼你呢？”
“你問我來做什麼，我告訴你了，現在我問你來做什麼。”時韻耐心的問道，趙燕抿抿唇：“和你一樣。”
說完就開始在廢紙堆裡翻找起來，翻找了兩下，又轉頭看時韻：“咱們村裡的那些閒話是不是都是你傳的？”
“哪些？”時韻笑眯眯的，趙燕臉色有些不好看：“就是我喜歡袁知青，腦子有問題，看不得袁知青和彆的女人說一句話的那些。”
“對啊，是我傳的，來而不往非禮也。”時韻大大方方的點頭：“你猜猜我為什麼要說那些呢？”
趙燕臉色鐵青：“你這樣敗壞我名聲……”
“你耳朵不好用嗎？我說了，來而不往非禮也。”時韻說道，似笑非笑：“怎麼，你的道理就是你能說彆人，彆人不能說你？你怎麼那麼大的臉呢？我可不是那種軟性子的，你欺負上門了，我還得給你開門迎接你是不是？想什麼呢？我這人，講究的以牙還牙，你怎麼說我的，我就怎麼說你。”
趙燕臉色的表情很精彩，一會兒是吃驚一會兒是憤怒，像是想不通小說裡描寫的溫順溫柔又有些靦腆的女主角，怎麼會是時韻現在這樣得理不饒人的。
時韻說道：“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不饒人，你呢，外來戶，就這還想敗壞我的名聲？這還隻是第一次，我就是小試牛刀的報複回去，若是還有下一次，那你就不要怪我不客氣了。我會和大隊長說一聲，然後想辦法將你調到彆的村子的。”
“你可彆太天真了，真以為這世上所有的下鄉地點都和我們大隊一樣，人和善，地方不窮，有吃有穿嗎？我可提前和你說一聲，有的地方殘酷著呢，你聽說過共妻嗎？你這樣如花似玉的姑娘去了那樣的地方會有什麼下場？你以為知青辦就能保護好你嗎？知青辦要是有用，就上個月，隔壁滑水縣，有一個女知青，自殺了，你知道為什麼嗎？”
趙燕抿抿唇不說話，時韻冷笑道：“彆總覺得世界上就隻有情情愛愛這種事情，有空啊，多睜開眼看看外麵。還是那句話，我這人不受委屈，你要是再做點兒什麼事情來惡心我，那可就彆怪我不客氣了。”
時韻停頓了一下又有些好奇：“你為什麼會喜歡袁知青呢？他長得好？家世好？還是什麼？”
“你看看他現在手無縛雞之力的，你確定你和他結婚了，他能養活的了你們兩個？他家裡條件要是好，他也不至於下鄉了是不是？我看你平常吃穿用度方麵，可是比袁知青好多了，那你家裡條件算好的，或者是你自己有本事？”
時韻是真的好氣，當然好奇的不是上麵那些問題，愛情來了，那上麵那些就全都不是問題。
什麼家庭條件啊，相貌啊，都不算事兒。
她好奇的是，趙燕一個明顯看起來算是受過高等教育的人，隻憑著一本小說，就能喜歡上其中的男主角？喜歡他什麼呢？喜歡他才華高能乾，學識豐富是科學家？喜歡他家裡高高在上，父母看不起農村人？喜歡他桃花滿滿，到處被人告白？
趙燕抿唇：“莫欺少年窮，你現在看不起袁知青，將來他是高攀不起的存在！”
“哦，你看中他前程？”時韻挑眉，笑了笑：“那你可真是……出塵脫俗，哦，這個詞用的不是很準確，你是慧眼識英雄，一眼就能看見寶珠蒙塵，然後伸手給他擦乾淨。但是你擦你的，你能不能不要用彆人的東西來擦？”
時韻說的差不多了，轉身就要走，然後就忍不住挑眉了，哦豁，又是個修羅場。
袁知青就站在後麵，也不知道是聽到了多少，那臉色吧，看起來是真有點兒可憐，雪白雪白的。
時韻笑眯眯的走過去，半點兒不心虛，抬手拍拍袁知青的肩膀：“走吧，我有話和你說。”
袁知青像是個落水的小狗，耷拉著腦袋，沒精打采的跟在時韻後麵。趙燕急匆匆的追過來：“袁知青，我說的都是真話，我喜歡你，我知道你現在雖然過的不如意，但是以後你肯定是能一飛衝天的，你隻要好好學習……我喜歡你並不是因為你將來有出息，而是因為你現在下鄉了，這樣的處境了，還不放棄讀書，你的堅強，你的堅持，還有你的精神，這才是我喜歡的東西。無論石雲說什麼，你都不要信，你來問我好不好？”
袁知青沒說話，隻是看了她一眼。
時韻那邊已經給完了錢了，門口看門大爺估計是耳朵不好，裡麵三個人說話半天，他這兒是一點兒反應也沒有，耷拉著眼皮子給時韻報價，買的太多了，所以得八毛錢。
時韻給完錢，衝袁知青招招手，領著他到外麵：“我知道你肯定很疑惑，想不明白怎麼知道還和你好好的石雲，忽然就變了一個態度，變成了尖酸刻薄，說話很不好聽的撒潑婦女。”
袁知青張張嘴想說什麼，但是又覺得，好像什麼話都說不出來。
“那是因為，趙燕是一個外來者，我知道我鬥不過她，所以，我才不願意和她爭奪你。”時韻本來想說，因為石雲是重生的，上輩子的袁知青是被搶走了的，但是想想自己以後也沒辦法偽裝的一模一樣，索性就隻說趙燕的問題了。
“我知道你向來聰明，你可以仔細的觀察一下趙燕。”時韻說道 ，笑了笑：“她……很不尋常。”
“多的我不能說，說了你也不懂。”時韻抬頭看袁知青：“隻能說，我之前的話，並沒有騙你，我現下並不打算隻關心一些情情愛愛之類的事情了，我們年輕人，得了好機會，為什麼不施展拳腳報銷國家呢？大好年華隻顧著親親我我你情我愛的，實在是過於浪費時光了。”
“你也可以認真考慮一下你自己以後要走的路，你若是想專心讀書，想要研究，那現下在村子裡，是不是在浪費時光呢？你可以去機械廠，你可以做一個作品。”時韻說道：“你可以給自己找一條彆的路，是不是？”
是金子就總會發光，他能做科學家，就說明這腦子不是一般人的腦子。
科學家的腦子，那到什麼地方都是能發光的。他以後上大學能做研究，那現在去機械廠化工廠或者彆的方麵，他是不是也能展現出非一般的學習力，然後非一般的再自己研究，再提前做個科學家呢？
隻要他作出了自己的成績，自然是有愛惜人才的領導能看在眼裡的。
這個年代，是最壞的年代，但也是最好的年代。這個年代很苛刻，但這個年代也很寬容，苛刻到你說錯一句話就可能被紅小兵給抓走，給關起來做檢討，一個月寫一次悔過書。但也寬容到隻要你有本事，學曆不算問題，工作不算問題，資曆不算問題。
時韻說完轉身就走，袁知青一顆心像是被放在油鍋裡，他想追上去問清楚，但是又不知道該如何問。他抓心撓肝的想知道外來者是什麼意思，但他又覺得自己心潮澎湃，現在就想回去弄個作品。
趙燕遠遠看著這兩個人說完話，趕緊過來：“她和你說了什麼？是不是說了我的壞話，你不要聽她的，她是嫉妒我。袁知青，我對你真的是……”
袁知青擺擺手：“好了，咱們還是繼續做自己的事情吧，你的推銷都弄好了？賣出去多少？你來廢品收購站，是因為這裡也會有人買豆醬嗎？”
上天保證，他這最後一句，真的就是單純的疑惑。
但是，趙燕紅了眼睛：“你是什麼意思？你聽了她的挑撥離間，所以現在看我不順眼，覺得我做什麼事情都是不對的嗎？”
袁知青張張嘴 ，想說自己不是那個意思，但是趙燕哭著一轉頭就跑走了。
趙燕大約是電視劇看多了，總覺得男人會追上來解釋。但是她忘記了，袁知青不是一般人。袁知青不光不會追上來解釋，他還皺眉呢，原地思考了一會兒，袁知青他轉身走了。
他得儘快去玻璃瓶廠，剛才約好了拿樣品呢，事情做完，他就可以趕緊回去了。時韻的話，剛才可是給了他一些提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