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晚後知後覺。這一趟是她來錯了。
她攏緊西裝外套,繞過四合院正門前停著的黑車,從胡同口往鄰街走,進了轉角處的便利店。
她用手機叫車,隨手從貨架上拿了個紫菜飯團。
“需要加熱嗎?”結賬時收銀員問。
向晚點頭,“嗯,謝謝。”
付完錢,她重新點進打車軟件,才發現二環內根本沒車。
接過飯團,她在便利店窗邊坐下,小口啃起來。
這個位置正對胡同口,向晚抬頭就看到那輛橫在四合院門前的黑車仍舊停著。車身線條流暢,在這寸土寸金的地界,無形像是蟄伏在黑暗的猛獸。
她低頭,慢條斯理地將飯團裡的生菜挑出。
另一邊,陳景堯一根煙很快見底。
他掐滅煙頭,視線落在玻璃窗前那抹素淨纖細的身影上。
她雙唇蠕動,兩眼放空,一點點挑菜。
司機眼觀鼻鼻觀心,也不出聲,隻耐心等著。
直到向晚吃完,將塑料紙扔進垃圾箱,小心翼翼扭下腳腕,才起身。
天空轟隆一聲,清脆響亮,陣雨將至。
向晚快步走下台階,迎風往地鐵站走。剛走兩步,那輛鋥亮的黑車啟動,緩緩停在拐角,擋了她的去路。
雙R車標,京A牌的黑色勞斯萊斯庫裡南,這車直接堵在朱紅色宅院的正門口許久未動。
車窗半降,露出陳景堯英挺的側臉,在市井的紅燈籠映襯下顯得過分好看。
再次對上他那雙清寂的眸子,向晚吃了一驚。
男人將她的反應看在眼裡,沉聲道:“要下雨了,上車,我送你。”
兩人不過第一次見麵,向晚拒絕。
“不用了,我到前麵搭地鐵。”
剛說完,頭頂的雨便落了下來,劈裡啪啦打濕她的發。
向晚窘迫,看著他再次遞來的眼神,驀地尷尬。
前排司機在陳家乾了不少年頭,平日裡接送陳景堯,學了一身審時度勢的本事。
他快速下車,撐開傘,繞到後側給向晚開門。
便是這樣,再推辭就有些不識好歹。
向晚朝司機點頭道謝,坐進去。
陡然共處密閉空間,車廂裡那股屬於他的凜冽淺淡的木質香氛更加濃鬱。另有未散儘的煙草味,好似他的氣息近在咫尺。
車廂後排寬敞,向晚靠著車門,坐姿拘束。
她很規矩,沒亂看。
片刻,眼神才緩緩落在陳景堯的黑色西褲緞麵上,輕聲道:“麻煩您了,就送我到附近的地鐵站就好。”
陳景堯沒應聲,卻是在她說完後睜開眼。
向晚視線飛快瞥開,指尖微縮,指腹摳在手機金屬邊緣。
低眉一眼都像是被抓了個現行,說不清道不明的躲閃,令狹窒車廂的氛圍無形變得曖昧起來。
就在這時,手機提示音突兀響起。
向晚如釋重負。
是林峻豪,將她剛才轉給他的錢如數退了回來。
她輕吸口氣,低頭回複。
最終刪刪減減又不知該怎麼說,頓了會兒還是鎖了屏。
再抬頭去看窗外,車子已經開出好遠。
她動了動調整坐姿,下意識去摸腳腕。
陳景堯眉頭微蹙,閉目的眸子輕掀。像是被她的動作打擾,目光不動聲色落在實處。
須臾,他拍了拍駕駛椅背吩咐道:“拐到南街,找家藥店。”
司機應是。
窗外傾盆大雨,雨滴砸在車窗,悶聲被雨刮掃走。
向晚對他要去哪不感興趣。左不過臨時搭趟車,途徑方便皆由他定。
車子穩穩停在路邊。
南街不寬,但到底比那三兩胡同要開闊許多。
司機下車,車門砰一聲關上,很快阻絕濕氣。獨獨隻剩下車子打著雙跳的滴答聲。
催得人心焦。
時間的光影也被拉長,相對無言。
司機去而複返,用紙巾將沾染上的水漬擦乾,才把裝了藥瓶的袋子遞給陳景堯。
陳景堯接過,隨手放置在車後座的中央扶手區域。
他語氣仍舊冷淡,“腳脖子腫那麼高,向小姐明天是不打算走路了?”
向晚下意識“啊”了聲。
令她意想不到的是,連林峻豪都沒發現,他和她隻短短相處半刻,就察覺到了。
“這麼晚,他就撂你一個人回去?”
陳景堯忽然發問。
問的向晚猝不及防。
她看他一眼,回道:“我自己也可以回去。”
陳景堯不置可否。
聽著還挺倔。
刻字的袋子窸窸窣窣橫在中間,此刻愈顯燙手。
向晚接也不是,不接更不是。
前頭司機卻是笑笑,緩和氣氛:“姑娘收了吧。這兩樣消腫藥效好,回去噴了睡一覺,明兒個再去醫院瞧瞧。”
向晚抿唇,將袋子提到自己腿上。
她掌心因著緊張被薄汗浸濕,此刻使了勁,冷白的骨節削薄纖弱。
她正襟危坐,雙腿並攏,微微側過身。
這次沒閃躲,漂亮的眸子直視他。
“謝謝。”
合該道謝。
為今天。
陳景堯此刻看清她明亮的眸,和微微泛白的雙唇。分明透著緊張,仍然在竭力維持。
他一時有些不明白,林峻豪究竟存了幾分心思。
思忖到這,又不禁輕哂。
男人重新闔上眼,沒再看她。語氣漫不經心,“客氣。”
車子快速疾馳,駛過二環路,頭也不回上了高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