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老爺子坐在沙發上,抽搐著哽咽了半天,眼睛都哭紅了。身邊放著黑色布袋,裡麵一紮一紮的現金,將黑色布袋撐得鼓鼓的。陳老爺子看著黑色布袋,也不再推辭,陷入了沉思。
過了一會,陳老爺子說:“陳虹走這麼久了,也沒來個消息,也不知道現在安頓得怎麼樣了。早知道這樣,當初我就不該同意她出國,瞎折騰一番。”
李軍聽到這話,也不安慰陳老爺子。他理解陳虹的所作所為,知道這樣其實並非壞事,雖然於情理上有些難以讓人接受,畢竟陳老爺子還在蓉都,孤身一人。但仔細想想,倒也覺得能理解。
人這一輩子,從一出生開始,就是一個和父母逐漸遠離的過程。早離開、晚離開,早晚都得離開。
中午,三人在樓下一家板栗雞湯鍋店吃板栗雞。板栗雞,其實是將板栗和土雞一起燉,裡麵再加一些可食用的中藥材燉,這樣的的湯鍋,吃起來養胃補身,健脾益腎,很受蓉都人喜歡。所以,這家店生意很好,三人到店裡還等了半個小時,才有空位置。好在好飯不怕晚,板栗雞端上來之後,大家都覺得不錯,李軍破天荒的還就著湯水,吃了一小碗米飯。僅僅一小碗而已,多了他不敢吃,怕消化不了,畢竟自己是胃有問題的人。
席間,陳老爺子悶悶不樂,心事沉沉。李軍不想因為自己回蓉都,搞得老爺子心情沮喪,便有意無意地說笑。
可越是這樣,便越顯得有些刻意,老爺子便越是不開心,終於在後麵,老爺子還是忍不住,說:“小李,你這次回去,不要有什麼心理負擔。小黎也不是外人,當著小黎的麵,我說說心裡話,等你回東川了,我想說也沒啥機會。說實在的,你在蓉都這麼多年,你跟我家陳虹雖然沒能在一起,但這麼多年,我一直把你當自己的孩子一樣,其實有時候我想到你,我其實很難受的。人與人之間,講究的是緣分,你跟陳虹一起上大學,後來又在一起創業開餐飲公司,現在又要回東川,我想吧,可能也是我們大家之間的緣分要散了。但是不管如何說,小李,我會記得你。你也要記得我們。”
李軍給老爺子舀了一碗湯,連聲說一定一定的。
下午三人還是去了銀行,將六十萬元以陳老爺子的名字,存進銀行。當銀行櫃員將存折遞給陳老爺子的時候,他手直接打哆嗦,半晌說不出話來。
李軍風輕雲淡地笑著說:“陳叔,我把我東川家的地址給你,到時候陳虹有消息了,或者你有機會去東川的話,你來找我。”
陳老爺子“嗯”了聲。
擔心再呆久了,陳老爺子更是激動,黎斌借口說趕火車擔心時間來不及,建議就此告彆。李軍還是喊了一個出租車,將陳老爺子送回到小區門口,這才將就出租車直奔房子那裡,拿上最基本的東西後,直奔火車站。他那些雜七雜八的東西,基本上留給何了了了,包括房子善後處理,都給何了了已經交代清楚了。回頭何了了去處理一下就是。
一切完畢之後,黎斌幫李軍背著一個掛包,李軍背著一個雙肩包。二人在蓉都火車站的廣場上,看著樓頂的“蓉都火車站”幾個大字發呆。
李軍說:“黎斌,你知道麼?我想到當年我來蓉都上大學時的情形。那天的陽光和現在一樣,炙熱無比。”
黎斌說:“一晃好多年了。”
李軍說:“是的,恍如隔世。但怎麼總覺得是昨天。”
黎斌說:“說明你心態還沒老。”
李軍說:“心態不老有啥用呢?我都是數著日子在活了。”
黎斌側身看了看他,隻見他說話時,似笑非笑。黎斌說:“走吧,再不趕緊的,一會票都沒了。”
好在售票廳人不多,很快買了票,車站廣播通知開始檢票進站上車。李軍一言不發,跟著黎斌上車。他上車前,下意識地回頭看了一眼檢票口,遲疑了幾秒,便依依不舍地進了車廂。
黎斌說:“你看啥呢?”
李軍說:“沒看啥。”說完便把背包遞給黎斌,放在火車貨架上。包剛遞過去後,坐下來,一眼便看到車窗外的站台上,陳老爺子手裡拿著一張紙,匆匆忙忙的樣子。
陳老爺子這是追到車站了,肯定是在找李軍跟黎斌,送他們最後一程。
“他肯定是有什麼事情!”李軍趕緊往車門處走,隻是車門已經關閉,無法再打開。
二人又折回來,分開在車窗邊上拍打著玻璃,試圖引起陳老爺子的注意。很遺憾的是,陳老爺子還在匆忙往前麵車廂位置走去,根本沒看到二人。
很快,列車便啟動了,緩緩離開站台。李軍無奈之下,隻得放棄了拍打車窗,隻剩黎斌繼續順著陳老爺子的方向,拍打車窗。
列車遠行速度越來越快,站台上的人,紛紛後退。
很快,黎斌和李軍也和站台上的陳老爺子擦肩而過,車子飛快駛過,將陳老爺子遠遠地留在站台上。陳老爺子終歸是沒有看到二人。
列車像一頭發狂的野獸,朝著東川飛快地駛來。車子身後,是漸行漸遠的蓉都,以及李軍這些年的喜怒哀樂。
李軍坐在座位上,對著麵前的黎斌說:“輾轉這麼多年,又回到了原點。我忽然有點葉落歸根的感覺。”
黎斌說:“瞎說。這是新的生活的開始。”
許久,李軍才輕聲笑了笑,側著身子望向列車窗外,窗外是一望無垠的平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