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5、
春貴人跟廿廿要下了星楣來,當晚月桂和月桐兩個,便帶了五魁和兩個小太監,一起將星楣的衣物家什全都裝了箱子,一並抬入鐘粹宮去。
還要特地叫兩個小太監抬著,這內裡便還有廿廿格外賞的許多東西。
——從前,廿廿是留心替月桂和星楣兩個存著嫁妝的,想等她們來日出宮的時候便一起帶走了。如今便都提前給星楣送過來罷。
月桂先帶人來給春貴人請安,將東西的詳單先呈給春貴人看。
春貴人依舊冷冷的,“皇後娘娘對星楣倒是情深義重,不過幾年間,竟給預備下這麼多東西,倒比我們進宮的時候兒家裡陪送的還要多出數倍去。”
“可惜啊,我可沒有皇後娘娘這麼大方,來日星楣從我名下出宮的時候兒,我可給不了這麼多去。”
月桂忙陪著笑,“不拘什麼,但凡是主子賞的,就都是主子的恩典。”
春貴人淡淡彆開眼神,吩咐兩位看管星楣的媽媽,“帶過去吧,給她自己個兒也瞧瞧。”
月桂給月桐和五魁使個眼色,月桐便與五魁兩個帶著人往後院去了。
殿內隻剩下春貴人和月桂兩個。
春貴人這才鬆了口氣,臉上不那麼繃著了,“想必,是你主子有話想與我說。”
月桂重新見禮,“正是。不瞞春主子,今兒春主子忽然要人,我們主子說,連她都一時沒尋思過味兒來。隨後想明白了,隻能擊節叫好,說這後宮裡也唯有春主子您這樣玲瓏心竅的,才能想出這樣的好主意來。”
春貴人倒輕啐一聲,“你主子又抬舉我……我信她才怪。”
“她若想不到啊,這會子就不會叫你來跟我說話兒了。這後宮裡頭當真有玲瓏心竅的,除了她,還誰有呢?”
月桂便也含笑聽著,並不替主子們辯這個理兒去了。
“你主子想說什麼呀?”春貴人幽幽問。
月桂道,“皇後主子說,心下明白春主子這是為皇後主子分憂呢,這才將星楣給要下來,留在鐘粹宮裡。可是皇後主子說,憑春主子的玲瓏心竅,這麼堅決地辦這件事,甚至不惜要當眾爭執,那春主子為的便不止是這樣一個目的……怕是春主子想的更多。”
“許是,春主子怕是這一年來從星楣身上瞧出什麼來了吧?”
春貴人輕歎了口氣,“她猜對了。”
春貴人目光投向窗外,“這一年來,我被禁足在這鐘粹宮裡,不準與外頭通消息,仿佛與世隔絕。故此這一年來我也樂得兩耳不聞窗外事,這便也不知道三阿哥這便又遇見事兒了。”
“我是昨兒開了宮門,解了禁足,才呼啦啦將這一年裡的消息一股腦兒給補齊的。這便叫我倒想起一宗事兒來——”
春貴人眸光幽然抬起,凝注星桂,“你主子特地將我給安置在這鐘粹宮裡禁足,實則是為了我好,想讓我一應的衣食住行都不短缺。皇上罰我,便連我貴人位分的吃食都停了,隻按著官女子的份例分給——故此,你主子便也三不五時悄悄兒叫你們儲秀宮飯房裡的人來我這兒給我送些可口的來。”
一聽“飯房”,月桂心下便也是一動。
春貴人凝著月桂,“沒錯……儲秀宮飯房送來的吃食,自都是星楣前去接洽的。這一年來,我本人是跟外頭斷絕了消息,可是星楣卻還能三不五時與儲秀宮飯房來送飯的人說上幾句話的。”
“而她……原本與你一起,是你們宮裡最得用的,一同掌事兒。那你們宮裡的人,裡裡外外的自然都十分巴結她。她若是說些什麼,想必你們宮裡那些不知就裡的人,還是會聽的。”
月桂心下的懷疑落到了實處,可即便她也已經有過預感,這一刻她還是心下巨震!
春貴人自己也是從官女子走過來的,知道月桂此時的心下必定不好受。
她幽幽道,“……想我當年,一起結伴入宮的人,還是瑩妃呢。以我跟瑩妃目前的情形,月桂你啊,倒是容易的了。”
“不過是一起進宮來的罷了,誰跟誰也不沾親帶故的。你可憐她,她可曾記著你的情誼去?回頭再看看你們主子,她都恨不得將你們兩個當成她的妹子看了,連嫁妝都為你們預備好了……可是那吃裡扒外的東西呢,她還不是喪了良心!”
“再說了,我相信你自己心下也有數兒——她對你主子起初的不滿,何嘗就不是從你這兒起的?你們兩個性子不同,一個沉穩,一個活潑,你主子愛你的沉穩,這便將更多、更要緊的事兒都交給你辦;便叫她心下不舒坦了。”
“虧你這會子還為她不得勁兒,她心下可都是怨你惱你的……”
月桂在混沌之中,被春貴人這樣一句話點醒,猛然頭腦一片清涼下來,趕忙行禮謝過。
“奴才是愚鈍了,不但自己還有些分不清主次,就更無從猜度春主子竟是從何時知道星楣已然與我們主子生了二心的去。”
春貴人輕哼一聲,“那有何難?便如你此時的名字,已經改了叫‘月桂’,可是她呢,她可曾改叫‘月楣’了?”
“‘星’是屬於從前的,‘月’才是你們主子目下的身份。可是你們主子既不肯給她改名兒,這便是你們主子心裡隻想將她留在從前的記憶裡,便沒有現在和將來了。”
月桂隻能歎服,“奴才覺著,整個後宮裡最懂皇後主子的,倒是春主子您。”
春貴人搖搖頭,“是你自己有些麻痹了,而你主子還有些心軟,總還留戀著從前的情分,下不去手——星楣這樣的人,既然已經犯了大錯,又更曾經是你主子跟前知根知底的,如何能就這麼放出去了?”
“她若出去,你主子才真是後患無窮!”
月桂都是一凜。
春貴人眸光幽轉,“……不過也對,終究你主子目下已經身為皇後,行事便必得左右權衡,不能單憑一時的痛快。”
“那這件事,就交給我辦吧,彆留著給她自己為難,或者再留下後患去。總歸我跟那星楣也沒舊日情分,對我來說,她什麼都不是。”
月桂驚得指頭尖兒都涼了,凝著春貴人,都沒敢出聲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