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劍霜寒現在覺得自己實在矛盾。
之前燕錦是玩家的時候, 他想要去證明對方是NPC，而現在燕錦是NPC，他偏偏又開始想要去證明燕錦是個人。
燕錦這個人也很矛盾，說話做事滴水不漏, 總是讓人猜不透他的真實想法。
一劍霜寒總是能看穿他在撒謊與敷衍, 但卻偶爾又在想, 他能看出燕錦在撒謊，到底是燕錦的功力不夠, 還是故意叫他看出來的？
看似滴水不漏，偏偏又漏洞百出, 看似漏洞百出, 偏偏又滴水不漏。
這麼一想，燕錦這個人又更加叫人捉摸不透了。
玄鳥與燕錦之間到底有沒有關係，他真的單純隻是NPC嗎？
堅定相信科學的無神論者，這一刻沒有懷疑燕錦的身份，反而開始懷疑起他爸在撒謊。
從小到大順風順水, 從沒遇到過什麼難題，一劍霜寒這次揉了揉眉心, 難得覺得費解。
不過他並不是個容易被拉扯的人，好奇心有, 但卻並不急迫，答案可以日後再尋找。
於是一劍霜寒頓了頓，直接把剛才的話題揭過, 道：“燒餅黃讓我再找上一個同伴，幫他把東西送去西街，交到王鳳兒的手上。”
“什麼東西？”燕錦自然地接話，順帶整理了一下藥簍, 思考這些東西能刷多少熟練度。
一劍霜寒看著他，道：“芋泥千層，還有一封信。”
他主動說起芋泥千層，燕錦便露出一副剛記起此事的樣子，道：“畢竟是你親手做的東西，大家都是朋友，我也不好駁了你的麵子。”
“其實那糕點還不錯，下次可以少放點糖。”燕錦似乎建議得很認真。
一劍霜寒問：“真不喜歡吃甜的？”
仔細回憶了一番芋泥千層的味道，燕錦的味蕾處仿佛還殘留著幾絲甜意，他彎了彎眼睛往前走，一劍霜寒便看不見他的表情了。
青年隻丟下三個字：“不喜歡。”
“……”一劍霜寒幽幽地看著他，緩緩歎了口氣：“我下次注意。”
燕錦沒說話，隻擺擺手，默認了他的“下次”。
整個臨安城很大，盛唐的工會駐地就在臨安，西街跟燒餅黃的東街隔了老遠，也不知道這倆npc是怎麼好上的。
燕錦跟一劍霜寒拿著東西，一路晃出去，臨安城作為《登仙》裡的主城之一，整個地圖自然是繁華熱鬨。街上玩家和NPC太多，遇到其他門派的還好，要是遇上劍閣的，不被那群猴子追上兩條街不罷休。
燕錦現在這張臉，其他玩家或許記不住，但劍閣玩家記得比他們自己的臉還清楚。
於是剛走出劍閣範圍，燕錦想了想，還是打算先把他的樣子給遮住。
一劍霜寒就見他突然停了下來，左右看看不知道在尋找什麼，最後才朝一個擺著攤的玩家走過去。
“歡迎光臨，兩位客人想買什麼？”小攤的老板笑著開口，不知道為什麼，他的語氣顯得有些緊張。
燕錦意外地抬眼看了看他，隨後看出來什麼，微微揚眉，卻沒有多嘴，隻道：“買個鬥笠。”
這攤子上什麼都在賣，鬥笠發簪手鏈……甚至還有煙鬥煙袋之類的，像是個雜貨攤。
攤主沒有抬頭，埋著個腦袋胡亂道：“呃……送你們了。”
原本一劍霜寒都沒注意他，但這句話一出，倒是不得不讓人側目了。
一看之下，他揚眉：“萬仞？”
攤主動作一頓，隨後整個人突然垮了下去，自暴自棄地抬起頭來，道：“果然被認出來了。”
萬仞的打扮很奇怪，穿著跟NPC類似的麻衣鬥笠，還在臉上奇奇怪怪地塗畫了一些圖案，連id也隱藏住了。
一劍霜寒問：“你這是在做什麼？”
萬仞從地上爬起來，拍了拍身上的灰塵，道：“做門派周常。”
他哭喪著臉解釋：“太陰宮是個刺客門派，每周都有固定的周常任務，要求門下弟子偽裝隱藏著，在工會附近的鬨市中擺攤，並且在一個小時之內，不能被同伴認出來。”
“剛剛小鯉和見手青他們路過，都沒能認出我，回頭見到老大你和燕錦走出來，我就有種不好的預感。”
看一眼自己失敗後需要重來的周常，萬仞幽怨地歎了口氣，道：“結果這預感還真應驗了。”
眼前這一個玩家一個NPC，個頂個的眼神敏銳。
一劍霜寒抱歉道：“……不好意思。”
萬仞揮揮手，在自己臉上又貼了胡子，甕聲甕氣道：“沒事沒事，我再蹲一會兒就行。”
作為一個刺客，最重要的一條，就是要偽裝好自己。
燕錦從攤子上拿了鬥笠，又留下一塊銀子，戴在頭上就跟一劍霜寒離開了原地。
萬仞把銀子揣進兜裡，感歎：“NPC是真有錢，隨手一掏就是一百塊。”
路上一劍霜寒想起那些材料，又見燕錦行動迅速，已經成為了初級藥術師，便問：“你想煉什麼藥？”
燕錦還是說給小鯉的那個答案：“盛嬰丹。”
“這是什麼藥，做什麼的？”一劍霜寒總覺得其中有蹊蹺。
之前燕錦也沒有迫切地想要做什麼東西，而且他會的東西，似乎有些太多了。
資料片裡不是說，他在劍閣過得很不好，從小到大沒學過三兩招，已經處於被養廢了的階段嗎？
實在可疑。
燕錦倒是完全沒有要掩飾這些的打算，對於自己會的東西，都沒有一絲藏著掖著，直接道：“盛嬰丹，能跨越一個大境界，讓元嬰之上的修士，在短時間內提升至出竅期。”
那不就相當於等級直升丸子？但一劍霜寒看燕錦這表情，似乎又不是這樣，他猜測：“有時限？”
“嗯。”燕錦道：“最多一個時辰，藥效消失之後，修為境界又會跌落回去，使用者也會有一天的虛弱期。”
“有多虛弱？”一劍霜寒問。
“很虛弱。”燕錦淡淡道。
跟小孩兒無異，肩不能扛手不能提，走兩步喘三下，大概就是林黛玉plus版。
不過燕錦也沒必要解釋得那麼清楚。
“這就是繡坊？”燕錦看著他們麵前的建築。
一劍霜寒這才反應過來，他們不知不覺已經從東街走到了西街，這麼長的街竟然就走完了。
一劍霜寒：“是繡坊。”
繡坊裡邊都是些NPC繡娘，還有很多專精了縫紉的玩家，在跟著繡娘們學習，刷刷熟練度等級。
燕錦戴著鬥笠站在一劍霜寒身側，兩人走了進去，邊上就有NPC迎過來，笑著問他們：“兩位是來買繡品的？”
燕錦搖搖頭：“我們找王鳳兒。”
“找王鳳兒？”麵前的繡娘表情有些古怪，她上下看了一劍霜寒一眼，眼睛裡不知道為什麼，透露著一絲絲的不理解與震撼。
緩了好半天，對方才道：“王鳳兒不在大堂裡，你們要找她的話，得去後院的西廂房。”
“多謝。”燕錦禮貌地點點頭。
繡娘給他們指了路，見他倆就要往後院走去，又叫住他們，道：“那個，鳳兒她有些……有些特彆，兩位如果是第一次見她，請務必要做好心理準備。”
有什麼古怪？燕錦忽然有了些好奇心。
西廂房在走進後院時，左拐就能看到。
繡坊的建築四周曲徑通幽，栽種有不少奇花異草，看上去倒像是避世而居的地方。
偏偏繡房又建在鬨市上，這倒是有點矛盾了。
到了標有西廂的房間門口，燕錦聽到緊閉的門內傳來陣陣樂聲，還有隱隱的花香漫開，女子哼唱歌謠的聲音似有還無，腔調婉轉悠揚。
燕錦上次也聽過公孫玉鬆唱歌，但公孫玉鬆的嗓音裡，全是煙雨朦朧的江南山水，柔和清越，還像是浸染了嫋嫋酒香。
而西廂房裡的唱腔，唱的是煙花巷柳間的紙醉金迷，三分魅七分逢場作戲。
這腔調，跟繡坊同樣不太搭。
燕錦看了看一劍霜寒，隨後屈指在門上叩響三下。
門內的歌聲戛然而止，隨後就傳來一道女子酥軟的嗓音：“今日休息，不接任何繡坊單子，客人請回吧。”
燕錦開口：“東街燒餅黃，讓我們來給你送信。”
“阿黃？”裡邊的女聲一頓，隨後語調有些上揚，明顯在聽到這個名字後有些高興。
但很快她又冷靜下來，空氣中有一瞬間的寂靜，王鳳兒緩緩開口：“算了，你們回去吧。”
她語氣幽幽，倒像是比燒餅黃心事還重的樣子。
燕錦和一劍霜寒當然不會走，兩人還是站在西廂房門口，過後一劍霜寒道：“燒餅黃這幾天為了你茶不思飯不想，叫我們帶了東西給你，還有一封信。”
王鳳兒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點點頭，叫他們進去了。
“那你們進來吧。”
門沒上鎖，一推就開了，進去首先看到的就是兩扇屏風，屏風繡著漂亮的煙雨山水，而王鳳兒就隔著屏風坐在後邊。
影影綽綽，燕錦他們隻看得到王鳳兒的剪影，王鳳兒身形小巧消瘦，長發盤了起來，穿著寬下擺的大袖衫，沒有要走出來的意思。
見他倆進門，隨後屏風縫隙中就伸出來一隻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