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無疾一向不對家裡人說謊, 他這話一出，兩個長輩都有些愣住了。
霍教授推了推眼鏡，鏡片後的眼神閃爍著微光，而柳醫生蹙著眉, 在兒子撒謊, 和相信兒子之間來回徘徊, 最後選擇了相信兒子。
但這似乎更難以讓人理解了，柳醫生來回翻看手裡的書, 道：“你什麼時候對這些東西感興趣了？”
一個謊言的背後，往往要用無數個謊言去填補, 霍無疾說完也有些後悔, 但最後還是不得不繼續說下去。
“最近在玩《登仙》，這遊戲是仙俠類的，玩了一陣子感覺還不錯，所以多少看了些東西。”
聽完他的話，柳醫生拿起桌上的八卦鏡, 眯起眼睛問：“這也是你的？”
霍無疾：“……是。”
柳醫生又拿出另外一尊神像：“這也是你的？”
霍無疾深吸一口氣：“……是。”
霍無疾他媽媽當了半輩子醫生，手裡來去救活了無數病人, 是個比霍無疾更堅定的無神論者，她此刻看著這些雜七雜八的東西, 表情顯而易見的有些嫌棄。
但兒子這些年被動學了不少東西，一十幾年來，這還是頭一次對一樣東西, 表達出了前所未有的興趣……
“……你喜歡就好。”柳醫生最後還是選擇當作沒看見。
她很快就結束了這個話題，提起自己這次回來的目的：“我帶了檢測儀器，等會兒你們兩個都檢查一下。”
霍教授跟霍無疾做了這麼久研究，在很長一段時間內, 基本上都處於廢寢忘食的狀態，柳醫生擔心他們的身體狀況，就會將回家時間固定下來，順帶給他們做身體檢查。
“嗯，好。”霍無疾道。
趁著柳醫生去調試儀器的空檔，霍無疾麵無表情地對他爸道：“那些東西你趕快處理了。”
霍教授雙手交叉，安詳地靠在沙發上，儒雅的臉上神色不明，對霍無疾說：“等會兒拿回你房間放好。”
霍無疾拒絕：“我對這些不感——”興趣。
話未說完，柳醫生從房間裡走了出來，霍無疾又被迫咽下後半句話，不得不點頭：“……行吧。”
目的達成，霍教授主動站了起來，緩緩朝妻子走過去，耳語道：“最近感覺身體好了不少，應該問題不大。”
“你上次也這樣說。”實際上胃病、貧血、低血糖、高血壓……什麼病都沾了點，柳醫生根本不信他說的話。
“霍無疾。”柳醫生習慣叫他們大名，見兒子走過來，她道：“你也去。”
柳醫生帶回來的儀器簡單又齊全，據說是霍教授他們研究院，最近新研究出來的設備，剛好第一批試用就用在了他們自己身上。
看著電子屏上緩緩出現的檢查結果，柳醫生蹙起的眉緩緩鬆開，仔細看甚至能看出她眼中三分訝異。
“怎麼樣？”霍教授問她。
“……還不錯，各項數值都有所好轉。”但柳醫生更驚訝的，卻是另一邊的霍無疾。
“霍無疾，你最近鍛煉了些什麼項目？”
霍無疾剛走出來，就聽見他媽這麼問，仔細回想這段時間的生活，除了研究就是遊戲，鍛煉嗎？還真沒有過。
“嗯……在遊戲裡上天入地，大概也算鍛煉？”他開個玩笑，幽了爸媽一默。
柳醫生卻並沒有把這個當成玩笑，反而真的思考起來：“全息嗎？”
倒是個從前聞所未聞的模式。
相比於四個月前的體檢，霍無疾的身體素質上升了何止一個高度，這恢複的速度，足以讓柳醫生重視起來。
“這儀器我就不帶走了。”柳醫生很快就做了決定，她對霍無疾道：“你每星期固定檢查一次，檢查報告記錄下來，按時發給我。”
柳醫生是個很嚴謹的人，她並不認為霍無疾身體數值好轉，是完全靠自主恢複的。
“行。”霍無疾點頭。
見他答應下來，柳醫生又補充：“還有你每天在遊戲裡的活動，如果方便的話，也都給我記錄一份。”
霍無疾頓了頓，但還是答應下來：“好。”
“桌上的東西收拾好，等會兒下來吃飯。”柳醫生對兩父子下令。
霍教授自覺地站起來，將袖子擼好，道：“阿姨今天請了病假，你去休息，我做飯，小疾去收拾你的那些東西。”
他爸特意強調了“你的”兩個字，霍無疾心中一陣無語，認命地給他爹背鍋，收拾了大大小小的迷信物件，又拿起那本《從煉氣到飛升》，轉頭回到樓上。
陽台上的綠植還在自由生長著，霍無疾打開小書房的門，走進去迎麵就是一牆的獎杯與證書。
這些證書細看之下，上至科研獎，下至幼兒園的好寶寶小紅花，甚至還有各種樂器比賽、武術比賽的獎項，署名無一例外都是霍無疾。
將他爸那些雜七雜八的東西放好，霍無疾轉頭習以為常地走出去，再關上門。
“親愛的霍無疾，你一小時前的新郵件還處於未讀狀態，請問是否需要現在查看？”小安乖乖巧巧地湊過來。
上次這小機器人被重組後，霍無疾就第一時間查看了當時的監控記錄，在發現並無異常後，還仔細檢查了芯片有沒有被動過手腳。
最後得到的結果，都是沒有異常。
但霍無疾不信，他爹當時的反應不大不小，但有些過於不講理了，明顯有鬼，隻是他還沒查出來而已。
伸手在小安腦袋上拍了拍，霍無疾走到端腦麵前，指尖滑動，一看郵件那邊的發件人，隨後眉梢上揚。
是登仙項目的回複。
當初《登仙》項目組剛成立時，霍無疾其實是作為核心人員，架構了整個世界的基礎數據與代碼，後邊他自覺興趣缺缺，也就選擇了退出不再乾涉。
以至於現在《登仙》已經發展起來了，甚至還藏了一個很大的秘密，但霍無疾要再重新接觸核心，還得需要付出不小的努力。
這麼短短一個月，他已經結束了兩個項目。
昨天才提交的申請，今天又得到了回複，內容照舊是上次的那個空白文檔——你現實中如何看待修仙？
霍無疾這次沒有輕易回答，否則得到的又會是一封拒絕郵件。
他坐在桌前，看著那行字無從下手，從小到大被誇麻了的腦子裡，此刻一個字也想不出來。
食指在桌麵上輕敲，發出沉悶的聲響，霍無疾看著上邊的“修仙”一字，忽然間靈光一閃，想起了他爹的那本書。
——《從煉氣到飛升》，雖然這很荒謬，但半分鐘之後，霍無疾還是轉去小書房，拿到書後又坐回來，沉著地翻開了它的第一頁。
開篇第一句：相信科學。
“啪——！”霍無疾一下又將這書合上，覺得剛剛那個將希望寄托於這種書上的自己，簡直就是個智障。
修仙是什麼？
霍無疾這輩子第一次在回答問題的時候，沒有給出任何論證，也沒有任何可以依照的事實，憑空編造答案。
如果把這個問題放在登仙中，該如何回答？霍無疾開始思考這個問題。
修仙……無外乎是鍛體，聚氣，排濁化清氣，逆天而行，與天同壽。
把這幾個詞作為切入點，再分彆闡述，霍無疾最後胡編亂造出了三千字，寫完後自己都覺得實在過於荒謬。
但他還是點擊了發送，不知道這次的結果如何，如果成功，是否就能拿到燕錦的資料？
看到代表發送成功的符號亮起，霍無疾微不可察地鬆了口氣。
《登仙》那邊核心的回複沒那麼快，霍無疾之後洗漱完，便直接躺著閉上了眼睛。
今天時間太晚，明早還有項目要跟進，在他離開的這兩年，登仙冗雜的數據太多，還需要他去處理。
往常霍無疾的睡眠質量都不太好，但今天入睡卻異常絲滑，昏昏沉沉中，眼前的黑暗中入夢的畫麵不斷閃爍。
各種畫麵碎片來得太紛亂，隻有熟悉的黑發與黑瞳時不時在眼前晃蕩，不知道在說著些什麼。
等到了天亮，霍無疾睜眼後，所有的畫麵都如潮水般退去，他隻記得夢裡那一隻，叮鈴鈴響了一整晚的金鈴。
上一次借用元嬰去往了一劍霜寒的世界，燕錦此後頭痛了好幾天，元嬰修為始終不夠，不僅隻能讓他在那個世界停留一個小時，緊跟著的後遺症也很難捱。
將元嬰在靈台中蘊養了這麼多天，小東西這才將將緩過來。
燕錦在劍閣後山采了一整夜的靈植，采了一部分，便收集起來，直接煉成能恢複精力的丹藥。
等精力值用光無法采集的時候，就吃下一粒煉製的藥丸，恢複後繼續，如此循環往複，初級藥術師的熟練度，就已經被燕錦刷了一半。
早上等小鯉他們上線後，燕錦跟著去做了做日常，一早上一劍霜寒都沒露麵，他直接問小鯉：“一劍霜寒什麼時候來？”
小鯉給他解釋道：“老大最近工作好像挺忙的，今天估計得晚一些才能來了。”
一劍霜寒沒來，燕錦就自己去太陰宮查看了一下懸賞，天字號懸賞還掛在上邊，根據NPC說的是，下懸賞的人太多，前十的殺手要先做完前邊的單子，才能輪到後來的單子。
不過也沒等多久，下午一劍霜寒上線的時候，太陰宮那邊就飛鴿傳書過來，榜七的殺手已接單，代號就是“七”。
燕錦查看了一劍霜寒的坐標，直接行千裡傳送過去，落地就是工會駐地。
“剛好，太陰宮的單子已經接了，條件和內容上邊也有寫，我們先去繡坊，等著殺手前來。”燕錦道。
他邊說邊走過去，戴上的金鈴就在無人知曉的地方，發出清脆的聲響，隻有一劍霜寒能夠聽見。
不知道為什麼，一想到昨晚夢中不停響動的金鈴，分明夢裡什麼畫麵都沒有，他也記不起分毫，但一劍霜寒驟然再次聽到這聲音，總覺得對燕錦有些……冒犯唐突。
見一劍霜寒莫名其妙出神，燕錦說完後歪頭看過去，直接問：“你在看什麼？”
等一劍霜寒猛然回神後，他才注意到，剛剛自己竟然在不知不覺間，一直都盯著燕錦的衣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