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個休息室都在茶室的深處,距離大廳隔著一條頗為寬敞的廊道,這裡是三個演員休息的地方,工作人員沒特殊情況不會過來。
大廳熙熙攘攘的聲音傳到這裡,隻剩微弱的嘈雜聲。
誰也沒察覺莫晚楹在什麼時候已經回來。
對峙站立的兩人臉色微變。
周聿澤先低了下頭合上雙眼,將不小心跑出來的情緒隱藏,才轉頭看向已經走到跟前的莫晚楹。
蘇婉婉放在身側的右手悄然握成了拳,食指的指甲緩緩摩挲掌心,醞釀著要說點什麼。
莫晚楹先看了看周聿澤,再看看蘇婉婉,又看回周聿澤,表情有點惱:“聿澤,婉婉姐是我朋友,你不要凶她。”
此話一出,本該想解釋點什麼的兩人同時間默了聲。
一時間落針可聞。
莫晚楹見周聿澤沒反應,上前去拉住他的手:“你們在聊什麼呀?”
她今天要拍攝的戲份已經結束了,安然去找場務確認明天的場戲安排,她才會一個人折返休息室,走到廊道就聽見周聿澤說的那句“她生性單純”,雖然不知道他們怎麼聊到她了,但是能聽出周聿澤說話的語氣很不友善。
周聿澤的目光先掃視她的表情。女孩雙目乾淨澄澈,藏不住情緒,她什麼也沒聽到。
他反握住她的手:“沒什麼,我進錯房間了,本來是想進來等你的。”
莫晚楹腮幫子鼓鼓,聲音軟軟地抱怨:“那你自己進錯房間,態度還這麼差。”
就算是資本家,也不能這麼蠻不講理。
蘇婉婉的視線落在兩人牽著的手上,默默地挪開目光,插話:“沒關係,我不在意,我現在準備換衣服了,勞煩周總挪一下尊駕。”
用的詞越尊敬,在眼下這種情況,越像怒氣未消,莫晚楹又幽怨地瞄了周聿澤一眼。
周聿澤後腳剛邁出了門,不到一秒,房門毫不留情地關上。
莫晚楹用手指搓了搓周聿澤的胸口:“婉婉姐生氣了。”
姐姐長,姐姐短。
周聿澤抓住她在胸前胡亂打圈的手:“演個戲而已,真當她是你姐姐?”
莫晚楹聽這話依舊有揶揄的意思,在人家門口說這個著實不妥,她將人拉回了房間,關上房門。
“她幫過我呀。”莫晚楹這才說。
周聿澤:“怎麼幫的?”
莫晚楹將第一天來劇組的事情簡單說了一下,周聿澤聽完,神情淤著幾分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看不出來,她還挺熱心。”
一而再、再而三地抱有敵意,莫晚楹清楚周聿澤冷淡的性格,今天的反常才讓人奇怪,聯想到今天的薑嘉遠,她試探性地問:“是因為婉婉姐和薑嘉遠之間有點什麼,你才對婉婉姐有意見嗎?”
南轅北轍的想象。周聿澤淡淡地看了她一眼。
莫晚楹藏不住話,把今天的狀況一五一十地說了,為了讓周聿澤了解更多
細節,她連薑嘉遠說了什麼話之後偷看蘇婉婉的順序都沒有搞錯。
周聿澤麵無表情地聽完⑷⑷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伸手將她拉入懷中,胡亂揉了下她的頭發:“記性怎麼都放在這些事情上去了?”
莫晚楹順勢摟住他的腰,臂彎處接觸到的是他緊實的腹腰,隔著襯衫和西裝外套,依舊能感受到他的力量。她語氣有點得意:“我最近都在背台詞和觀察前輩們演戲,記性可好了。”
“今天的戲拍完了嗎?”周聿澤問。
“拍完了。”
“晚上想吃什麼?”
莫晚楹的注意力被帶跑,說:“晚上劇組有個聚會。”
周聿澤知道這個聚會,電影拍攝到中途,得讓各個投資方了解拍攝進度,於城邀請了各方,自然也邀請了他,他因事拒了。
“那就過去看看。”周聿澤冷不防丁提起,“正好問問於城,報道第一天是怎麼回事。”
莫晚楹剛才還隱隱感覺有什麼東西沒問清楚,這下徹底被帶跑偏,為了劇組的和諧操碎了心。
*
晚上七點,祥雲飯店。
入了主包廂的,除了項目資方,還有劇組各個重要人物,以及幾個重要演員。
周聿澤位於主位,安排位置的人非常懂事地將莫晚楹安排在了他的右手邊。
莫晚楹的右手邊是另一個投資方,一個四十多歲的男人,沒見過,她也沒有貿然搭話,隻是聽有人尊他一聲吳總。
場上人物太多,每個人的助理都沒留位置,被安排在外麵的席位。
莫晚楹從來沒有參與過這樣的飯局,以為隻是簡單吃一頓飯,但菜還沒上齊,就有人舉起了酒杯,要敬周聿澤。
周聿澤麵不改色地端起了茶:“見諒,待會兒要開車,不能飲酒。”
誰也沒敢說半個不字,儘管這種情況解決起來很容易,叫個代駕就是了。
周聿澤被場上的人敬了一圈,然後眾人又開始敬莫晚楹右手邊的吳總,按照主次論,他應該是這個劇本的第二大投資方。
桌上的菜沒被動幾口,酒已經喝了一輪。
怪不得周聿澤從來不帶她出席這種商業應酬,著實不喜歡。
有人起身端起紅酒杯,方向衝著莫晚楹,莫晚楹意會到,剛準備端起手邊的紅酒杯,卻被周聿澤用指尖輕輕壓住了杯沿。
他什麼話也沒說,甚至連眼神都沒給對方一個,但對方馬上意會了他的意思,他已起身,箭在弦上,有些尷尬,臨場反應轉向距離他更近的蘇婉婉:“之前隻在電影屏幕和國際領獎台上看到我們蘇大影後,回國了才能見到真人,比屏幕上看到的還要漂亮,敬你一杯。”
蘇婉婉坐在莫晚楹對麵,隔著一個餐桌的距離,在這之前已經喝了幾杯酒,麵對這突然飛來的敬酒,她先用目光掃了周聿澤一眼,隨即朝那人嫣然一笑,與之碰杯:“應該是我敬你,我在劇組的方方麵麵全托你照顧。”
那人是製片人。
兩人和和氣氣地喝
完了這杯酒,順利化解了尷尬。
莫晚楹看著周聿澤若無其事地撤回按住酒杯的手,她在桌子底下偷偷纏著他的手指,小聲說:“我也可以喝酒的。”
周聿澤聲音很淡:“沒必要。”
他把她護得很好。
場上的人都是人精,看到製片人這一幕,自然也就知道接下來應該怎麼做了,所有的敬酒都自動繞開了莫晚楹。
杯籌交錯間,第一批上桌的十二瓶紅酒已經見底,又有人去點了新的一批。
這酒敬起來沒完沒了,許多人都已經離開座位,各自找敬酒的對象。
莫晚楹看到坐她右手邊的吳總醉醺醺去找了蘇婉婉,鬨著要和影後喝交杯酒。
場上的人酒精上腦,跟著起哄。
莫晚楹隔著一張餐桌看著,見蘇婉婉的雙頰已被醉意熏得泛紅,眼波微醺,臉上的笑容被周圍人拱得勉強。
她看出了蘇婉婉的為難,悄悄拽了拽身邊周聿澤的衣袖,聲音小小:“聿澤,你幫幫她。”
男人身姿坐得端雅,掌心泛著涼,連聲音也冷:“欲戴其冠,必承其重,如果她連這點小場麵都應付不了,她站不上這麼大的領獎台。”
言外之意,她能應付,他不會幫。
周聿澤說這話時的聲音不大,包廂內鬨哄哄的,隻有莫晚楹聽得到。
莫晚楹目光上移,先看到周聿澤薄涼的唇角,然後是淡漠的眼鋒,他的目光停留在蘇婉婉身上,似乎是想看她要怎麼應對。
她隻能動之以情,曉之以理:“如果有一天,我也被身份比我高的人刁難,我希望有人能幫一幫我。”
周聿澤回應她期盼的眼神,握住她擱在桌上的另一隻手:“我不會讓你麵臨這樣的局麵。”
咦?他是去什麼班進修過了嗎,怎麼今晚這麼會說情話?
對方掌心的溫度蔓延而上,莫晚楹控製不住地紅了臉。
一桌之隔,蘇婉婉微醺的眼睛悄然泛了紅。
她匆忙撇開視線,隻深吸了一口氣,臉上掛上微笑,看向還在纏著她的麻煩:“吳總,交杯酒的含義太重,恐怕不妥,我將這杯乾了,您隨意。”她仰頭,將半杯紅酒一飲而儘,朝他亮了亮杯底。
對方先斬後奏,吳樊麵色難看:“你在戲裡跟這麼多男人喝過,今天在這飯局上倒是裝起來了。”
這句話非常難聽,可起哄的人都沒覺得有什麼不妥,隻有於城在旁邊欲言又止,剛想說什麼,卻聽見蘇婉婉一聲輕笑,情緒絲毫沒有受影響:“吳總大概是記錯了,我拍了這麼多部電影,從來沒有跟任何男人喝過交杯酒。”
她拍得都是好萊塢大片,大多都是提著刀上去殺人。
吳樊被噎住,但對方笑意吟吟,讓他一時間抓不到錯處,隻能勉強抿了口酒,咽下這口氣。
蘇婉婉在他轉移目標到女二號的時候,不著痕跡地用拇指擦了擦嘴角,眼睛裡閃過一絲厭惡。
抬眼,看見對麵的莫晚楹朝她露出
一個燦爛兼崇拜的笑。
多單純啊。
從來沒有遭受過各種妖魔鬼怪的摧殘,溫室裡嬌養成的一朵鮮花,風來雨來都有人擋。
如果她十八歲那年沒有毅然決然踏上去往美國的飛機,如今躲在周聿澤羽翼之下無憂無慮的人,是她。
——你今晚冷眼旁觀,想要告訴我的,就是這樣一句話嗎?
周聿澤。
*
酒席終於在十一點結束,第二天還要拍戲,不宜深夜縱酒。
包廂門一開,各自的助理進來接人。
莫晚楹看安然臉色不太對,一直捂著肚子,一問才知道,是突然來了大姨媽。
“那你這個狀態不能開車。”莫晚楹說。
今天這個酒席,她隻帶了安然過來,過來的時候,安然開的是工作室自己的商務車,原計劃是安然將商務車開回酒店,她坐周聿澤的車回酒店,第二天的戲是早上,她沒時間回家。
但安然生理痛,開車容易出意外。
“那我來開車。”莫晚楹提議。
“不行。”周聿澤想都沒想,一口回絕。
莫晚楹表情可憐:“那我的駕駛證不是白拿了?我有在玩卡丁車,已經玩得很好了。”
周聿澤麵不改色:“把車開進花圃的那種好嗎?”
糗事重提,莫晚楹的表情一下子蔫兒了。
安然並不知道他們在說什麼,眼睛裡寫滿了求告知,短暫忘掉了生理痛。
“我那天是第一天開車嘛,失手很正常。”莫晚楹嘗試辯解。
“嗯,然後把李叔辛苦培育了一年的月季花田給霍霍沒了。”周聿澤瞥她一眼。
李叔是周宅的園丁,服務周宅幾十年,喜歡培育花種。
莫晚楹試車那天,他就在不遠處修剪一棵小樹的枝椏,眼睜睜看著白色的瑪莎拉蒂衝向花圃,臉都綠了。
那邊正說著,安然想象到那個場景,笑出聲,抽動肚子,疼得她扶著牆柱倒吸涼氣。
刷著深褐色油漆的牆柱搭上來另一雙素白的手,安然順著那雙纖手看去,蘇婉婉臉上的紅暈染了滿臉,一看就被灌了不少酒,被助理攙扶著,不知道站在這裡緩了多久。
安然注意到,蘇婉婉剛才的目光落在莫晚楹身上,直到察覺到自己被盯著,才轉移目光。
那頭,莫晚楹在抱著周聿澤的手臂撒嬌:“你再相信我一次嘛?”
酥軟的聲音裡,是對被撒嬌者無儘的依戀。
周聿澤的聲音很淡,但任誰聽了,都能聽出其中的縱容:“你有多少條命?”
安然聽見蘇婉婉對身邊的助理疲憊地說了一聲:“走吧。”
*
在馬場的戲拍了半個月,整個劇組要趕往沙漠取景。
於城拍電影不喜歡在棚子裡拍,之前的電影也是全國各地跑,山川名流,森林荒漠,壯觀的自然風觀喂飽觀眾的眼睛。
莫晚楹收到要去沙漠的消
息時,既期待又忐忑,為了防止在沙漠曬脫一層皮,她交代安然多囤點防曬霜帶過去。
在沙漠,可就沒有空調了。
去到沙漠的第一天,她被毫無遮擋的日光給晃暈,差點中暑。
但發給周聿澤的微信,都是很好、哇塞、verygood!
周聿澤遠在京市,諸事煩身,管不著她。
沙漠晝夜溫差大,夜晚危險,所以收工的時間早,劇組在入沙漠的鄰水縣上安排了住宿。小鎮經濟不繁榮,沒有星級酒店,隻能入住旅館,矮個裡拔高個兒,選了一個環境還算不錯的,樓下有酒吧,放著輕音樂,主打小資情調。
莫晚楹這天沒有戲,睡了個自然醒,沒去拍攝現場,下了一樓,聽見酒水吧台那邊吵吵嚷嚷,是好幾個年輕人,四個男孩三個女孩,看著麵容稚嫩,一問,果然是今年才高中畢業,幾個朋友自駕旅行,今天到了這裡。
“小姐姐,我們晚上在這裡辦party,你要不要一起來?”一個叫小潔的女孩笑著邀請她,“多些人,玩桌遊才好玩。”
他們以為她也是自駕遊的遊客,為了引起不必要的麻煩,莫晚楹沒提劇組拍攝的事。
“好啊,我晚上過來看看。”她答應。
到了晚上,她把安然和魏芙也叫上,和他們一起玩狼人殺,玩過一圈之後,雙方漸漸熟悉。
旅店的客源不多,在酒吧這塊的就隻有他們這一波人,咋咋呼呼,熱鬨非凡。
莫晚楹在一輪遊戲結束後抬頭,看到吧台高腳凳上坐著蘇婉婉,獨自小酌,時不時被喧鬨聲吸引,漫不經心睇來眼神。
莫晚楹本想伸手召她一起來玩,隨即想到她的身份不方便,便起身,在下一局開始之前推掉了遊戲,朝蘇婉婉走去。
“婉婉姐,要一起來玩嗎?”她打招呼。
蘇婉婉放下手中的雞尾酒杯,淡淡地笑:“他們是你的朋友?”
“不是,今天才認識的,他們今年高中畢業,畢業旅行。”莫晚楹在蘇婉婉旁邊的高腳凳上坐下,調酒師問她喝什麼,她盯著遞來的酒水單看半天,那些文藝的酒名根本看不出是個什麼東西。
蘇婉婉看了她兩眼,對調酒師說:“給她上杯牛奶。”
“啊。”莫晚楹掃興,“我也想嘗嘗雞尾酒。”
“雞尾酒看著好看,度數高,你還是算了吧。”蘇婉婉垂下眼簾,看酒吧朦朧的燈光散落在雞尾酒杯上,“你男朋友見不得你喝酒。”
“他又沒在這。”莫晚楹嘟囔。
調酒師一臉為難,蘇婉婉看向他,斬釘截鐵:“上一杯牛奶,謝謝。”
莫晚楹雙手托腮。好吧,她愛管就管吧,被漂亮姐姐管一管也沒什麼。
牛奶上得很快,莫晚楹隻抿了一口,狼人殺那邊突然爆發出一陣起哄聲。
有個男孩突然向小潔告白,店家被提前打過招呼,推來一個三層奶油蛋糕,並將事先準備好的玫瑰花塞進了男孩手裡,背景音樂換成了小甜歌
。
小潔麵容嬌羞,看著眼前手捧玫瑰花、麵紅耳赤告白的男孩。
不知藏在哪裡的禮炮被掏了出來,朋友們化身為氣氛組,拉開的禮炮相繼炸響。
這陣仗,一看就是提前準備好的驚喜。
年輕人表達快樂和愛意都很明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