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睛失去神采的小女孩, 在畫紙從手上掉落後,並沒有彎腰去撿。
她身體有些僵硬地轉過來,呆呆地望著地上的圓盤機器人, 淚水開始在她的眼睛裡積蓄,很快洶湧著滾落下來。
“4……5……8……3……”她微張口, 喃喃地念著保姆機器人的編號。
“乖寶寶,你怎麼哭啦?”
溫暖和煦的男性嗓音,帶著溫柔的安慰, “不哭哦, 要4583唱歌給你聽嗎?唱你最喜歡的《我有一朵小花花》好不好呀?”
雖然被改裝了, 但很顯然,4583號的核心數據被保留了下來,所以它還記得五號, 性格特點也還跟原來的一樣。
所以,在聽到它的話之後, 表情一直呆呆的小女孩,忽然哇地一聲哭了出來。
那哭嚎的聲音如此的響亮, 都蓋過了那充斥在大廳中囈語和笑聲。
“乖寶寶, 不哭不哭,4583陪著你呢。”
圓盤上的白色感應燈閃啊閃,機器人邁開四條短短的機械腿,朝五號移動了過來。
五號的神誌恢複了清醒。
在圓盤機器人來到她麵前時,她坐倒在地上, 把整個圓盤緊緊抱進懷裡, 一邊哭,一邊說道:“4583……你不是死掉了嗎?”
她哭得一抽一抽,好不傷心。
躲在走廊上偷看的二號, 遠遠看著這一幕,也不由愣住了,4583號……重裝版……
這是以前從來沒有發生過的事情,那些保姆機器人被弄壞之後,很快又會送來新的,每次都不一樣。
從來沒有哪個保姆機器人,被毀壞後,還會被修好重新送回來的……
看著五號哭得那麼傷心的樣子,二號也是第一次知道,原來擁有親人的五號,也會這麼在乎保姆機器人……
“乖寶寶,機器人是不會死的哦。”
圓盤機器人任由她抱著,雖然它沒有辦法像之前一樣,伸長機械手臂溫柔地摸摸她的頭頂,但隻要能再聽到它的聲音,五號就覺得很滿足了。
“我還以為你死掉了……嗚嗚嗚……我以為我再也見不到你了,我好難過……嗚嗚嗚……”
她明明看到,4583還沒有跟她說完話,就被那個可惡的壞人殺死了……就像以前的保姆機器人一樣,死掉後就沒有再出現了。
“乖寶寶不用難過哦,4583會一直陪著你的。”保姆機器人充滿耐心地安慰她。
“嗯……”小女孩哭得抽噎了起來,一雙眼睛紅紅腫腫,但抱著4583的新身體,她卻覺得從來沒有這麼開心過。
而在她的身後,當她抱著機器人哭起來的時候,站在她身後的六號七號,原本渾噩失神的他們,忽然間就恢複了清明——
五號已經沒有心情再關注其他,更彆說控製他們了。
“這是哪……”
“我怎麼會在這裡?”
六號和七號都很茫然,他們是在昏睡中被控製住的,一時竟有些分不清這到底是夢幻還是現實。
就連正在吭哧吭哧拆牆的駱盛飛,也忽然停住了手。
不過,他並不像六號和七號那樣恢複了意識,而是兩眼一閉,就這麼暈倒了過去。
紅色迷霧在半空中聚散,紅霧麵孔充滿不甘地吼道:“五號!”
小鹿皎比六號更快地看清了眼前的形勢,在六號還在發懵的時候,他已經急聲喊道:“快跑!”
然後,他一把拉住六號的手,下意識地朝走廊的方向——也就是小狼崽他們所在的位置,飛奔了過去。
而半空中的紅霧麵孔,察覺到他們奔逃的動作,不由氣急敗壞地嘶吼了起來。
“跑?你們想要跑去哪裡?!”
紅霧麵孔咆哮著,張大嘴巴,便朝著落後一步的六號猛撲了過去!
明明是由紅霧構成的一張虛幻的麵孔,然而當它張大嘴巴的時候,卻讓人從內心深處生出了無限的恐懼,那張血盆大口,仿佛能一口將兩個小孩吞進去。
再加上,周圍忽然變得尖銳起來的笑聲,以及那些密集到像是數萬人同時在說話的囈語,讓兩個剛剛清醒過來的孩子,腿下便是一軟。
小鹿皎撲通一聲摔倒在了地上。
他感覺自己被鋪天蓋地的恐懼所淹沒,不止是雙腿,就見整個身體,都顫抖了起來,根本爬都爬不起來,更彆說起身逃跑了。
他充滿驚恐地往後看去。
然而,那張在他眼中宛若巨人般的猙獰麵孔,第一目標卻並不是他,而是落在他後麵的六號。
小少年並不像小白鹿那麼恐懼,他會跌倒,純粹是被小鹿皎連帶的。
此刻,他扭頭瞪著朝他撲來的紅霧麵孔,凶狠地齜了齜牙,危險並沒有讓他感到害怕,反而激發出了他的凶性和膽魄。
他甚至還挑釁道:“你這個醜東西,有本事來抓我啊!”
紅霧麵孔被激怒了。
它張大嘴巴,馬上要將他整個吞沒時,小少年卻往旁邊一滾,身形靈活地躲了過去。
“嘿嘿,你抓不住我!”
小少年蹦跳著跑開,還衝紅霧麵孔扮了個鬼臉。
即使縈繞在他周圍的紅霧越來越濃鬱,即使大廳中的囈語聲,已經密集到足以讓聽到的人作嘔的程度,對他的心智似乎也產生不了多少影響。
或者說,小少年本來就沒有什麼心智。
他看著紅霧麵孔被他氣瘋了的模樣,甚至還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來,“你就是紅霧中的怪物嗎?你好菜哦!”
他轉過身,對紅霧麵孔拍了拍屁股,嬉皮笑臉地說道:“來啊!看你能不能抓到我!”
“你這個小鬼!”
紅霧麵孔已經憤怒得不可交加,但它畢竟不是本體,被規則之力限製了力量,而這小潑猴又跟泥鰍一樣,根本抓不住!
就算抓住了,也沒辦法真正將他吃下,隻能利用怨氣對他進行精神汙染,讓他失去行動能力,然而……
這隻猴子竟然根本不怕它的攻擊!
在發現六號被紅色迷霧完全吞沒之後,仍然像個沒事人一樣之後,紅霧中的麵孔終於失去了耐心,它轉過頭,看向軟倒在地上、兩隻手緊緊捂著耳朵的小白鹿。
小男孩的臉色,已經慘白得跟他銀白的發色差不多了,那些對六號毫無作用的囈語和笑聲,卻對他造成了無比巨大的精神衝擊。
一幕幕幻覺出現在他的腦海,他看到了自己最害怕的東西——
狂化後徹底失去理智的赤焰虎和紅尾獅,還有夜蒼狼,它們團團將他包圍住,堵住了他的所有生路。
四頭凶獸就這樣圍繞著他走動著,恐怖的威壓讓他根本無法喘-息,最後,在他的恐懼達到頂點時,它們猛地撲了過來,朝他張開了滿是尖牙的大口。
“不要!你們不要過來!”
小鹿皎忍不住哭了出來,他掙紮著,雙手揮舞著,努力地想要保護自己,再次忍不住釋放出冰雪之力。
隻是,在小孩徹底失控前,卻感覺身後有人拉住他,再次將他抱住了。
那溫暖熟悉的氣息,讓小白鹿下意識地解散了冰雪之力。
“呦呦!我來救你了!你不要再亂動了,快跟我跑吧!再不跑就來不及了!”
在紅霧麵孔被六號吸引了注意力的時候,小狼崽終於忍不住衝了出來,想要拉著小白鹿跑路。
然而他還沒來得及跑,小白鹿卻像瘋了一樣掙紮了起來,還一直對他又打又咬。
那力度,可疼了!
而糟糕的是,他也遭受了那些囈語和笑聲的精神衝擊,一些屬於過去的不愉快的記憶,不斷地湧上他的腦海。
小狼崽感覺自己不僅耳朵,連腦袋都要爆炸開來了,根本使不出力氣來把掙紮的小白鹿拖走。
本來是準備救人的小狼崽,自己似乎也要搭進來了。
紅霧麵孔也發現了他。
“哈哈哈哈哈!又來一個小崽子!”
被六號挑釁的怒火,瞬間被欣喜所抵消,那張麵孔誇張地大笑著,而伴隨它的笑聲,一道巨響忽然從育崽所的門口傳來。
緊接著……
“哢嚓哢嚓!”
在金屬被割裂的刺耳聲響中,育崽所大廳的金屬門上,一條巨大的、長滿淺紅色絨毛的、屬於節肢動物的前肢,猛地貫穿了進來。
那尖銳的前端,距離暈倒在地上的駱盛飛,也就僅僅幾公分,再靠近一點,駱盛飛估計就沒命了。
在貫穿進來之後,那條前肢緩慢地抽出,露出巨型蛛可怖的紅色複眼。
“吱!”渾身凝結了血色霜花的巨型蛛,發出了興奮的叫聲。
“終於來了嗎?”
紅霧麵孔感受著從大樓外洶湧進來的怨氣,露出了一個享受的表情,然後命令道:“彆愣著了,趕緊乾活吧!”
巨型蛛的蛛絲,從金屬門裂開的縫隙鑽了進來,剛要纏住最近的駱盛飛,就被紅霧麵孔罵了:“笨蛋,這家夥是普通人類!抓那兩個獸血幼崽!”
蛛絲這才拐了個彎,迅速朝七號和八號急射而去。
在巨型蛛切開大門的時候,那些能夠進行精神控製的囈語和笑聲,稍稍減弱了一些,而被小狼崽護在懷裡的小白鹿,也終於從幻覺中清醒,睜開了一雙藍黑色的小鹿眼。
然而,這根本於事無補。
因為當他睜開雙眼的時候,映入他眼簾的,赫然便是朝他們急速射來的蛛絲!
這是屬於巨型蛛的蛛絲,堅韌無比,普通的刀具都無法砍斷,一旦被纏上,就根本沒辦法掙脫了!
該怎麼辦?難道他們隻能等死了嗎?
聽著身後小狼崽痛苦的嚎叫聲,在這一刻,小白鹿沒有選擇逃跑,而是下意識地朝蛛絲伸出了雙手——
上次是小狼崽保護了他,這一次,換他了!
隨著小白鹿心中堅定的心念生出,那股他從來沒有真正掌握過的冰雪之力,竟從他的手心中激射而出,直接與蛛絲碰撞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