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太女一行後,雙燕郡守秦悅慢慢收斂了臉上的笑容,然後兩手捂著麵頰揉了揉笑僵的臉,她不僅不是姬時想得那樣,是個很愛笑的人才,反而經常苦著一張臉,看著跟個苦瓜成精似的。
確認姬時已經離遠了,秦悅皺巴著臉和郡丞文希音抱怨了起來:“雖然是今早收到的傳書,可太女殿下來得也太快了,不是早有準備的話,怕是真要如奉天那般被清查個遍。”
她說著說著,忽然怏怏不樂地道:“公子的處境怕是越來越差了。”
郡丞乃是郡守的輔官,文希音是秦悅一手帶出來的人,自然十分可靠,她看了一眼飛遠的鳥群,歎道:“太女殿下一破殼,很多事情都不一樣了,阿姐,時也勢也,命也運也,你心裡要有數啊。”
原本中宮無鳳女,帝子對皇位有所想法,雖然也是一件萬分出格的事,但至少是有希望的,畢竟帝子雖然雜血,可出了五服的鳳女何其多,招贅皇妻一樣能夠傳承鳳血。
可誰能想到呢,那一顆沒動靜的死蛋卻突然破殼,突然返祖化鳳,突然血脈覺醒,搖擺不定的天平直接沉到底,也不知讓多少蓬勃滋長的野心破碎當場。
所以,當真要跟著帝子一路走到最後,生死都置之度外嗎?
秦悅搖搖頭,隻道:“阿妹,我決不會背叛公子,一切隻看公子的想法。”
文希音沒有再勸了,轉而說道:“吳水縣的孫家出事了,是剛才黎少將軍跟我說的,她跟我要了孫家的戶籍文書,這是刑部監牢入檔需要的手續之一。”
秦悅一直忙著招待姬時一行,還真沒聽到她們提孫家的事,眉頭立刻一挑。
文希音看了一眼外麵沒人,輕歎道:“吳水縣那個叫紫雪的孩子,阿姐你誇過她文思敏捷的,還勸她多練字,記得嗎?”
秦悅點頭,十日前各縣鄉試,她正好在吳水縣視察,順帶觀摩了考場,看了幾份提早交上的試卷。她記得有一個年歲不大的孩子考得不錯,隻是字寫得不好,就提筆圈了這個試卷親自取中,朱筆留評勸她多多練字。字跡雖端正卻顯笨拙,明顯沒有形成自己的筆風,這說明平日疏於鍛煉。
文希音眼中泛起冷意,壓低聲音:“那孩子是孫家的家生子,孫二的書童,孫二和她同科在考,沒中。發榜後孫二就讓人割了那孩子的舌頭,按在院子裡用刑,被太女殿下看見了,救下了紫雪。孫家人如今都被關押起來,準備移送郡中監牢,孫家老婦和孫二被帶走了。”
秦悅擰起眉頭,臉帶怒意,“吳水縣令孫勝就是孫家的人吧,她素日還算懂事,怎麼家裡如此汙穢不堪?”
她在官衙走來走去,最後一擺手,“先著些衙役去拿孫勝來審,查實了讓她畏罪自殺,不要再讓事情變得更糟了,我們在雙燕郡根基不夠,不是其他幾個郡那樣經得住審查的。”
文希音點點頭,笑道:“好了,阿姐不要憂愁,孫勝死不足惜。她一死,正好換上我們的人,那處礦山也不需要瞞著人了。”
秦悅長出一口氣,和文希音輕輕地擁抱了一下。
今日天晴無雲,天空中一片無暇藍天,宛如玉石般美麗,紫雪微微睜開眼睛,高空的風吹拂著她染血的一綹綹發絲,她吃力地抬起頭,發現自己被網兜帶著飛行,有十來隻猛禽爪鉤網兜將她包圍其中,她的傷處都被細心地鋪上了軟墊,確保不會在運送途中再次受傷。
紫雪被這一幕驚呆了,過了片刻,她像是雛鳥般左顧右盼,隻要有人說話她就投去視線。
這個不是,那個不是,那邊的也不是……
忽然,紫雪的視線落在前方不遠一個五彩斑斕的身影上,一個膚色微黑,濃眉大眼的羽衣女子正和身側的人說話,她的羽衣美得像一襲精心裁剪的裙裾,那濃眉大眼讓人看了就莫名生出難言的親近之意。
紫雪聽著她那特彆而成熟的聲線,想到自己失去意識前聽到的那些話,不知不覺眼睛就熱了起來。
原來世上真有這樣一個人,你看到她的時候,心裡就會生出很多很多委屈,眼淚會不自覺盈滿眼眶,想要像個幼童一樣,向她傾訴這一世的辛酸。
姬時也察覺到了身後的視線,回過頭去就見那遍體鱗傷的小女孩吃力地勾著頭朝她看,紅通通的眼睛裡包裹著兩團淚光,看著實在可憐極了。
她順手拍拍黎命的肩膀,結束了交談,然後向後落了些速度,等著網兜飛過來,慢慢地和紫雪平行,伸手按下她的腦袋。
“彆動了,好好躺著,實在想哭就哭一哭,我知道你現在說不出話來,心裡肯定也難受。”姬時揉了揉小姑娘的頭發,輕聲笑道:“不過好消息還是有的,你的手沒事啦!我替你擔保,該考試還考試,做官也不一定非要會說話對不對?”
紫雪想張口跟著笑笑,可嘴巴一張感受到不同以往的風伴著血腥灌進喉嚨,就再也控製不住自己,哇哇地用著不成調的聲音大哭了起來。
姬時沒想到自己哄人的技術這麼差,越哄越哭,最後隻能無措地摟住了紫雪的腦袋,輕輕地拍著她的發頂,想在這孩子身上找一塊沒傷的地方真的太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