刻舟塔第八層, 劍光細密如織雨,如銀河落天,要將一切生機泯滅在驚濤之下。
風暴眼中央的少女自劍雨中漫步, 如在自家庭院賞一場落秋。
她出劍有自己的節奏,快如雷霆傾世,緩如工筆描摹,每一分力恰到好處, 沒有一絲多餘。
恐怖的劍光在她麵前變成風景的一種, 值得邊觀賞邊與與劍靈談天說地。
“看到了嗎,瓜瓜, 這是朕為你打下的江山。”
令梨一劍斬落最後一位守塔者,光茫在她身後凝聚,化身為‘瓜瓜大魔王’、無數闖塔人的噩夢。
“明明是我給你打下的。”令瓜哼了一聲, “你以‘魔王’命名,是想出秘境後殺去魔域嗎?”
“不啊。”令梨彎腰打開第八層的獎勵寶箱, “我隻是想看看能不能甩鍋給魔域——震驚!霸榜北域秘境的神秘人竟以魔王自稱!其與魔尊間到底存在怎樣不為人知的隱秘往事!聽眾朋友們不要走開,深夜情感欄目帶你走進《魔域十大不可思議事件之魔尊的過往》,探索魔尊內心的創傷與柔軟……”
令梨:“我聽說深夜情感欄目瀕臨被砍, 急需一期熱度高大流量的節目挽回口碑, 有什麼能比魔尊的八卦更吸引聽眾?”
令瓜:“有的,比如淩雲劍宗大師兄與某個魔域通緝犯私相授受的故事。”
令梨摸了摸寶箱裡一看就很值錢的稀世名劍, 沉吟道:“如果欄目組開價夠高,我也不是不可以接受訪談。”
小梨早就是為金錢出賣靈魂的女人了,隻要靈石給得到位,她可以沒有底線。
“我愛副本,副本掉落永遠讓我快樂。”令梨顛了顛沉沉的乾坤袋,裡頭足有八把好劍, 把把都有在拍賣場壓軸的潛力。
令梨深情款款:“等把它們買了,我就買一車西瓜回來炫。”
令瓜語調揚起:“是啊,都是好劍,你不準備留下幾把自己用?”
它看似寬宏大度,實則在問送命題,醋味熏天。
“它們再好,我切西瓜也隻用得上一把劍,我的瓜瓜小寶貝。”令梨撓了撓瓜瓜的劍柄,像在撓小動物的下巴。
她嚴肅地說:“這些寶貝是要拿去賣大價錢的,萬一買家以沾了西瓜汁為由砍價怎麼辦?休想!我半折都不會打!”
令梨畢竟是個會給本命劍取名叫“令瓜”的離譜人,她的擔憂乍一聽非常荒誕,但仔細想想,好像也有一絲道理。
劍靈隨主人,令梨的需求就是令瓜的需求,它被說服了,催促道:“快去第九層,開最後一個寶箱。”
令梨踏上台階,走向塔頂。
她本以為走兩步便是熟悉的開門殺,一路殺下去就有寶箱拿。但最後一層挑戰儼然與之前不同,通往頂樓的台階仿佛沒有儘頭。
刻劍塔光線昏暗,令梨不知疲倦地走著走著,不知過了多久,一條螢火般的光茫出現在她眼前,組成一段古樸的文字。
【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
令梨摸了摸下巴:“簡單點,劍修的世界簡單點,請不要隨便加解謎要素。”
這句道文非常經典,在修士眼中和弟子規的地位差不多,從小就要背誦、抽查、默寫。
“雖以刻舟求劍的典故為塔命名,但前輩文盲的程度還沒有無藥可救。”令梨很欣慰,她超擔心會不會有人拿刻舟塔主人的例子群嘲劍修的文化水平。
淩雲劍宗抓文化課成績可是抓得很嚴格的!宗主最見不得門下弟子沒文化。
“聽說宗主早年在外遊曆,喜歡詠一句詩殺一個人,風流倜儻,親眼見過他犯罪現場的修士們都尊稱他——變態。”
確實變態,邊對人家念“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三千弱水吾隻取一瓢飲”,邊手起劍落砍掉人家頭顱,像個愛而不得因愛生恨的絕世變態。
“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令梨念了一遍,“我已知曉,前輩還有何教誨?”
道文在令梨眼前消散,螢火又複組成另一段文字。
【三角形,是世界最穩定的形狀。】
令梨:“???”
幾何題?最後一層是想告訴她最優秀的劍修不僅要會舞劍,還要會背書、會做立體幾何嗎?德智體美勞全麵發展?
不等令梨拿出草稿本激情演算,文字繼續變:【三角戀,是世界上最悲慘的戀愛。】
【吾乃刻舟塔主人留下的一縷執念,求劍者,你的劍術通過了前八層的考驗,最後一層,考驗的是你的心性與意誌。】
玄之又玄的聲音隨著文字一起出現:“勇敢優秀的求劍者‘瓜瓜大魔王’,你做好前往第九層的準備了嗎?”
這句話落在令梨耳中自動翻譯成:缺錢的小梨,你做好拿最後一個寶箱去賣錢的準備了嗎?
令梨無比堅定地點頭:“時刻準備著!”
“很好。”刻舟塔主人道,“你再等等,最後一層要組滿三個人才開副本。”
令梨火熱的心驟然被澆上一盆冷水,她回憶起深夜急著上分卻匹配不到隊友的恐懼,陷入深深的焦慮。
“前輩。”令梨忍不住問,“你的殘魂留在這兒多少年了?組滿過三個人嗎?”
刻舟塔主人微妙地沉默了,他據實以告:“求劍者瓜瓜大魔王,你是第一個來到我麵前的人。”
“彆慌。”殘魂安慰令梨,“有個人隻慢你一步,他馬上就來陪你一起等。”
開副本,三缺一,有哪個好心人行行好,願意買它的火柴,上它的靈車?
“前輩,你這樣不好。”令梨尋了個地方坐下休息,苦口婆心地教育殘魂,“劍修本獨狼,三角戀是沒有前途的。”
殘魂也這麼覺得啊!但它隻是刻舟塔主人留下的最後一絲執念,刻舟塔主人生前陷入了三角戀的魔網,非要三人組隊才肯開副本,它又有什麼辦法?
等匹配是世界上最漫長也最無聊的時候,令梨托著腮,手指戳了戳頭頂的文字。
刻舟塔怪貼心的,怕臨時組隊的塑料隊友不好稱呼彼此,把他們進塔時輸入的名字貼在了頭頂。
令梨頂著“瓜瓜大魔王”的名字,目光灼灼盯住第九層的台階。
一道身影踏出台階,出現在令梨麵前。
之所以用“一道身影”這樣籠統的詞語來形容,是因為來人籠罩在層層光影中,一層層聖光加持的馬賽克厚實無比,親媽來了都認不出自己的崽。
令梨看了看頂著‘宿回雲”名字的神秘人,又看了看自己,悟了。
想必在宿師兄眼裡,她也是一尊行走的馬賽克、一個看不清真麵目的陌生人。
“不知道友如何稱呼?”
宿回雲沒有貿然靠近盤腿坐在地上的模糊光影,他看了眼‘瓜瓜大魔王’的名字,不知該不該稱呼對方“瓜某人”。
刻舟塔的難度比宿回雲想象中要高,至少他確定淩雲劍宗一行的二把手軒曉登不上第九層。
先他一步登塔的這人,是誰?
令梨和宿回雲相處數日,對師兄的聲音很熟悉,一聽便知道刻舟塔不僅給人打了馬賽克,連聲音都二次處理過,全方麵保障求劍者隱私權。
有此一問,宿師兄想必沒有認出她來。
令梨:這就是取化名的意義啊!師兄用真名入塔是否太過實誠?
令梨眼珠轉了轉,她取名“大魔王”未嘗沒有禍水東引到魔域的意圖,既然刻舟塔替她瞞到了這份上,她何苦自掀馬甲?
“稱呼某的藝名即可。”令梨端起高冷的架勢,指了指頭頂的名字,“這麼大的字,道友難不成有眼疾?”
對不起師兄,小梨已經冒犯你很多次了,再容她這一回吧!
宿回雲就是不想用“瓜瓜大魔王”這麼奇怪的名字叫人才有此一問,他沉默了許久,在“瓜道友”、“大道友”、“魔道友”和“王道友”之中選擇了最正常的那個。
宿回雲:“王道友?”
令梨:還不如叫我隔壁老王。
披著馬甲,令梨放飛自己歸放飛自我,她對人美心善的師兄還算頗有感情,不願為難人家,隻好捏著鼻子認下了隔壁老王的姓氏。
“宿道友不必糾結於稱呼,都是小節。”令梨大氣揮手,“某隻比道友先來一步,刻舟塔主人殘魂言明需三人到齊才開始第九層的考驗,且等著吧。”
宿回雲不是多話之人,對陌生人更是如此,點了點頭便尋了個位置打坐養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