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爹,坐在中間是代表什麼?”白萱萱茫然地問她的父親。
擬鳳道君年歲已高,眼角有不淺的魚尾紋,姿態卻很矜持優雅,宛如梳羽的天鵝。
“不男不女坐中間。”擬鳳道君說,“不願意公開性彆的人、不敢露出真容的人,坐在當中。”
白萱萱:好神秘,我好愛。
擬鳳道君很是瞧不上遮掩真容的修士:“一個兩個小輩,以為自己是什麼了不起的大人物,遮遮掩掩。”
“就算身負通緝令,既然到我金鱗城參加風雲會,便是本座的客人。饒是有仇家尋來,難不成敢下我的麵子,在我眼皮底下捉人嗎?”
擬鳳道君冷哼:“放眼修真界,沒有本座罩不住的逃犯。”
說話間,擬鳳道君的管家進屋,在他耳邊悄聲道:“九重宮來人,他們道魔尊懸賞的人還無下落,雖說對方極大概率避開風雲會這等盛世,但還請道君稍作留意,有消息即刻上報魔域。”
擬鳳道君:“這個自然,魔尊要抓的人豈是我能保住的,某不會拂尊主顏麵。”
白萱萱:爹你變臉變得也太快了。
擬鳳道君睨了女兒一眼,道:“為父並非畏懼,而是為你著想。魔尊懸賞的是淩雲劍宗一位女修,魔域不懼與正道第一宗門對上,我可是想和淩雲劍宗結親的。”
提起結親,白萱萱心中不快,餘光忍不住一而再再而三看向一樓大廳黑袍下的身影。
‘那人也是劍修。’白萱萱揉亂衣角,心跳砰砰,‘說不定是淩雲劍宗門人呢——即使不是,身為金丹真人,拜師入宗也不難的。’
而且人家來得那樣早!沒到黃昏就來了,淩雲劍宗連影子都沒露一個,一看就是要壓點到。
其他參賽者早早離開座位互相攀談,隻有那個人一直耐著性子坐在原位,不言不語,涵養極佳。
沉迷擼貓的令梨:被黑貓主動抱住了手腕,走不開。
令梨安安靜靜地玩貓,帶著樓上心有躁動的白萱萱也安靜下來,沉醉在彆樣的默契中。
擬鳳道君以為女兒和他一樣期待佳婿到來,十分欣慰地點了點頭。
三個風馬牛不相及的人,達成了奇異而統一的和諧。
照在風雲樓門檻上的陽光又金色轉變為橘色,兩道身影一前一後踏影走來。
軒曉第四次踏入風雲樓大門,心情早已麻木不堪。
願一切災難與折磨早日結束,願宿師兄與令師妹早日相見——求他們互相折磨,不要磋磨他了!
“咦,怎麼沒瞧見令師妹?”軒曉傳音入密,他可不敢在大庭廣眾直呼令梨姓名,師妹身價過億。
宿回雲的目光在各色鬥篷間掠過,他無意放出神識冒犯他人,隻憑直覺去尋。
一截貓尾巴冒出黑袍,落在人的大腿上晃晃悠悠,雖瞧不見貓貓的模樣,也猜得到怕是被主人寵得無法無天。
小師妹自顧不暇,怎會養貓?宿回雲多看了那人幾眼,鬥篷下的人擼貓擼得很專注,隻餘幾縷黑發晃在頰邊。
“畢竟是令師妹,吃了易容丹來參賽也不是沒有可能。”軒曉看得很開,他已經放棄和令梨同頻腦電波的不切實際之舉,“無論如何,她人肯定在金鱗城。”
這條消息不是令梨主動說的,是軒曉釣出來的。
他今早發朋友圈暴言整座金鱗城一家能吃的海鮮燒烤都沒有,沒過幾分鐘,令梨帶著燒烤店地址、十五字好評和套餐優惠券出現在評論區。
軒曉強烈懷疑令梨私下吃了燒烤店的回扣,但七折的優惠券收買了他,軒曉大吃一頓,毫不猶豫地把令梨行蹤上報給宿回雲。
“我真會做人。”軒曉打了個飽嗝,擦擦沾滿燒烤醬的嘴,“看在我這麼會做人的份上,小小的辟穀破戒而已,天道一定不會怪罪。”
自從得知令梨也會參加風雲會,對賽事興趣缺缺的宿回雲雖然臉上依舊雲淡風輕,但軒曉已經被他以熱身的名義拉著切磋了好幾場,打得苦不堪言,劍道信心在破碎邊緣搖搖欲墜。
都離開刻舟塔好幾天了,為什麼挨打的還是他?為什麼挨打的總是他?就因為他取了個【孫子你爹來了】的嘲諷型網名嗎?
軒曉搖頭歎氣,風雲樓大門在他身後驟然關閉,一道屬於化神尊者的威壓沉沉墜在大廳。
“歡迎各位來到東海金鱗城。”
擬鳳道君緩步從二樓走下,白萱萱跟在父親背後。
“道君有禮。”不少人紛紛回禮,也有部分人巍然不動,擬鳳道君隻是笑笑,一副全盤皆收的大度模樣。
“風起雲湧,天下豪傑來此相會,是金鱗城的榮幸。”擬鳳道君微笑,“作為近百年東海風雲會最大的讚助商,我亦十分欣慰,決不吝嗇給予勝者的榮光與獎賞。”
他回頭對女兒示意,白萱萱上前一步,手中咻然出現了一枝桃枝。
一時間,無數雙眼睛牢牢彙聚在她身上。
白萱萱有些緊張,但她發現黑色鬥篷下那人也看過來後,立刻站直了身體。
在看我!是真的在看我嗎!小白鵝差點揚起翅膀。
“那便是十裡桃源主人的桃枝。”伽野道。
桃枝如粉玉,朵朵花苞猶如女子柔荑,妖冶溫軟,逼人的暗香浮動在桃枝周圍,嗅久了幾乎讓人頭暈目眩。
白萱萱看似手持桃枝,實則是以靈氣托舉,不敢直接觸碰。
傳聞十裡桃源之主有一片瘴氣化霧的桃林,無人知道入口,偶有人誤打誤撞尋到蹤跡,桃花瘴便會淹沒他的口鼻,將其溺死在美輪美奐的幻境之中。
其桃枝瘴氣甚至可以欺騙天道,為人替死,天機門鬼算子以此在天雷下撿回一條命,又苦苦尋求第二枝。
十裡桃源之主性情古怪,極不愛管閒事,更不喜歡彆人求到他門前,他坐擁無數寶物,想以物換桃枝,天方夜譚。
擬鳳道君曾為十裡桃源之主辦事,手中這枝桃枝是他隨意折下,扔給擬鳳道君充當報酬。
“除了十裡桃源主人和被他標記過的人之外,大乘期尊者亦不敢輕易用手碰桃枝。”擬鳳道君交代女兒,“瘴氣一旦入體,除桃枝之主外無人可解,你一定要用靈氣簇擁,萬莫沾到自身。”
白萱萱一點折扣不打地執行了父親的要求,可她離得太近,腦袋暈乎乎的,又不敢丟父親麵子,隻好強自忍耐。
‘早知道就該把新做的梨花香囊戴上。’她後悔地想。
人群前方,宿回雲偏了偏頭,月白色劍穗上梨花氣味尚存,在濃鬱的桃香中清掃出一片乾淨氣息。
伽野小小地打了個噴嚏,把腦袋埋進令梨頸窩。
令梨挺喜歡桃花,也不覺得頭暈熏人,欣賞了好一會兒。
擬鳳道君等了片刻,讓白萱萱將桃枝收起。
他一是炫富展示自身財力,尤其是想讓淩雲劍宗看中與他結親的價值,二是勾起修士們的競爭之心——天機門鬼算子的承諾儘在眼前,各憑本事。
“諸位看過,儘可安心。”擬鳳道君笑道,“黃昏時分已到,按照風雲會章程,我將宣布第一場比賽的形式。”
他一招手,無數隻木牌懸浮在空中,卷起一陣風暴。
風暴驟起驟停,木牌如雨刷刷刷落下,幾乎淹沒擬鳳道君的聲音:“請諸位各取一枚。”
令梨隨手撈過一枚,壓在掌下。
“一千零一位參賽者,一千零一隻木牌。其中一千枚遇靈氣顯露‘風雲’二字,唯獨一枚,無字可書。”
擬鳳道君笑道:“將靈氣注入即可看出,是否有‘風雲’二字?”
“確實如此。”有修士依言照辦,掌中木牌上書遊龍般兩個墨字:風雲!
“初賽時間為三日。”擬鳳道君朗聲道,“三日後風雲樓再開,拿回五枚風雲牌的道友,亦或手握無字牌的道友,可以繼續風雲會的征途。”
“道君,是否有些不公?”一修士出列拱手道,“若是一枚無字牌便算合格,我們之中已有一位道友越過了所有人。”
“運氣亦是實力的一部分。”擬鳳道君含笑道,“是我未將規則說清楚。這三日風雲樓緊閉,三日後開門迎客,無論是否握有憑證,諸位都可進入大廳。”
“手握憑證的道友,需在二樓樓梯處向所有人公示憑證,並帶著憑證進入二樓。”
言罷,一眾修士不約而同心想:好狠的大白鵝!
簡直是迫不及待把“我期待你們自相殘殺”幾個字寫在臉上。
區區三天,來不及搶到五枚風雲牌怎麼辦?不怕,直接到風雲樓大廳堵門,上樓認牌不認人。
搶五枚風雲牌最多要和四個金丹真人打,覺得壓力太大怎麼辦?不怕,擬鳳道君預先選了一個大冤種,一枚無字牌就算合格,搶他丫的!
“誰這麼倒黴?”伽野幸災樂禍道,“搶一次便能晉級的好事,阿梨,不如我們也去?”
令梨安靜地、無聲地、沉默地偏頭看了伽野一眼。
“一千零一個人中選一個冤種。”她輕柔地問,“少主,你覺得那個人除了我之外,還能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