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烏雲終於消散,維持了足足八十一天的雷劫終於結束了。那些陸續跑到千裡之外,神經都快衰弱了的可憐野獸、靈獸。甚至是作為鄰居的西王母全都鬆了一口氣:這場折磨終於結束了!
是的,對於除雲岫以外的所有人來說,這八十一天不間斷的噪音實在是個折磨,如果此刻有陌生修士闖入昆侖墟,就會發現,以桃源山為圓心方圓千裡的動物們,全都雙眼無神,困倦異常,頻頻打著哈切。
而雲岫雖然不是降下天雷的始作俑者,但也算間接導致了這些可憐生靈遭難。她本人卻毫發無傷,彆說黑眼圈了,她的杏眼內連一絲疲倦都沒有。
唯一的異常大概就是催動地元素本源讓她再次進入了某種玄而又玄的狀態。當雷劫結束,陰陽老祖等人欣喜的趕緊飛回桃源山想要查看情況的時候。就見八十一天無人打理的桃園除了雜草多了點。一些需要精心照料的靈植有些萎靡外。並無什麼不妥。
然而當他們想要和雲岫打招呼,詢問她的情況的時候,卻見她朝著天空一抬手,那在這次雷劫建了大功,一直散發著神光的靈珠嗖的一下鑽入了那散發六色神光的奇怪法寶之中。
隨後雲岫對他們聲音充耳不聞,隻一個抬腳、一個閃身,那雪白的身影就憑空出現在了仙宮另一邊的樺木林內。
樺木林裡有什麼?在其他人看來,那裡除了那些比精鐵還硬的木頭外什麼都沒有。但陰陽老祖卻想到了什麼。第一時間四蹄踏風跟著躥了進去,其餘人狐疑著也陸續跟了過去。
與此同時,雲岫已經走到了林間的那塊石碑前。要說這石碑真是可憐,它本是萬年靈玉雕成,如今大半都被一層焦黑的硬殼所包裹,彆的玉有點瑕疵,好歹還有點白璧微瑕,瑕不掩瑜的美稱,它卻好似一個美人被大火燒成了焦黑的屍體,這麼多年過去,石碑底部被爛泥枯葉掩埋了幾寸,上頭又被厚厚的灰塵黏住,醜得讓人根本想不到這焦黑的破石頭曾經竟然會是一塊美玉。
因為它的醜陋,大部分人頂多掃一眼它唯一外露的那一行字:“先有雲岫後有天,漫天神魔在仙前!”如今雲岫卻伸出手,素白的指尖徑直的摸向那行字邊上黑漆漆的焦殼。
無形的法力蕩開,風吹過,鐵樺木赤紅的葉子碰撞出叮當的聲音,醜陋的石碑開始顫動起來。這顫動的幅度越來越大。黏在它身上的爛泥、灰塵乃至焦黑的硬殼開始變作碎屑一點點的被震落,露出內裡乳白的靈玉,絲絲縷縷的乳白色靈霧從它的體內溢出,一同溢出的還有無數湧動出來的電弧。好似一群細如絲線的小蛇。這石碑就好似一個焦屍蛻皮後,又一點點的開始變回了本來的美貌!
但陰陽老祖的視線卻隻死死的盯著石碑正麵的一側,眼看著那黑色的印記一點點被震落。他知道那裡有什麼。而如今,那剛被刻下就被塵封,已經過去上萬年的字跡,終於要重見天日了!
紫霄三千紅塵客,唯我鴻蒙……然而那焦黑的印記仿佛最頑固的汙漬,牢牢的扒在最後幾個字上,任憑那萬年靈
玉怎麼震動都無法擺脫它。
陰陽老祖有些失望,他本以為該是答案揭曉的時候了,但現在看來,他還需要等一等。這一等不知又會是幾個萬年。
而其餘跟過來的人則是在看到那顯露的一行字後,頓時瞳孔一縮。“三千客……這……這……”
“這石碑是幾時落下的?!”
“我剛來的時候它好像就在了。因為它不能被神識感應到,我還特地研究過一陣,後來發現沒什麼稀奇就放下了。”
“我也是。”
“我亦是如此。”
鎮元子:“我之前還以為這是雲岫吹牛……咳咳,胡亂寫的!”
紅雲喃喃:“但如果加上後麵的這句話,那它就不隻是吹牛那麼簡單了。”
接引一伸手收攏起那些從石碑中‘遊’出來,就迅速開始消散的電弧。“這是天雷殘餘的力量,這石碑上的黑跡莫非是天雷劈過留下的?”
紅雲看向時辰,時辰搖搖頭。“彆看我,我來的時候它就已經在了。”
鎮元子看向白澤,小白則是看向了一旁的陰陽老祖。“這石碑應該有上萬年了吧?”
貓貓蹲在地上,尾巴微動:“是啊,上萬年了,那時候這山頂的亭台樓閣才剛剛建成。她學彆人也在洞府門口放了一塊石碑。”
“後來石碑被雷劈壞了,主人嫌難看就挪走了。”白澤恍惚道:“那時候我還小,沒顧得上問,以至於直到今天,我才知道原來這石碑的另一行字竟是這個,當初的雷劫想必也是因為這後一句吧?”
多寶鼠驚訝的拔高嗓音道:“如果真是如此,那仙子莫非早在萬年前,就預言了紫霄宮講道的事?”
“顯而易見。”
“是因為泄露天機所以引來了天雷?”
“仙子……似乎總是知道很多彆人不知道的事情。”
準提試探道:“這石碑上的字既然不是胡亂寫的,那麼前一句話莫非也有深意?”
他有預感,這句話肯定隱藏了雲岫那最神秘的跟腳和來曆。
“我看不懂是何意思。”
“我也不懂。”
“雲岫就在前麵,你若是好奇你就問唄。”
“算了算了,仙子看上去在忙,我就不打擾了。”
“先有雲岫後有天,漫天神魔在仙前!紫霄三千紅塵客,唯我鴻蒙……那最後幾個字為何還是被遮著?莫非那裡還藏著一個未來之事?”
“恐怕就是如此。”
“這麼一說,我倒是更好奇那後麵到底寫著什麼了!”
“我倒是不好奇,須知天機不可泄露,仙子實力神秘莫測不怕這些,但我等還是少知道為妙!”
“我這麼覺得,雲岫心裡自有分寸,她既然從未提過,那就說明這事我們不該知道。”
“所言甚是。”
“好了,我看雲岫也沒受什麼傷,她這樣子似乎也沒空理我們。我們暫且先散了吧。”
眾人看了看兩
耳不聞窗外事,一心隻看石碑字的雲岫。也知道她現在大概不想和他們有所交流。所以最後一貓一狗趴臥在林間,陪在雲岫身邊。而時辰帶著眾人出了林子。開始著手整理桃園。
若是精美的園子越是需要日日打理,這八十一天沒管過,很多喜水的靈植已經在渴死的邊緣了,而那些雜草在靈氣充沛的園子肆意蔓延,甚至有些已經準備開花結果,貨真價實的樂開了‘花’。如果再不拔除,那麼它們就要世世代代在這安家了。
而還待在林間的雲岫微微彎腰,指尖一點點從這幾個字上掃過。最後落到被僅剩的被黑色‘汙漬’遮擋住的地方。最後一屁股坐在地上。望著那石碑出神。唇間喃喃吐出兩個字:“鴻蒙。”
當雲岫催動地元素本源的時候,她再一次看見了混沌被劈開後,洪荒天地在盤古的支撐下一點點穩固的畫麵。那是大地的記憶。
而在地元素本源被吸進創造魔方的時候。她再次看見了一串記憶。那是更貧瘠的荒蕪、更深沉的虛無。那是比混沌更早的世界,那是鴻蒙。鴻蒙破碎而混沌現,混沌破碎而洪荒現。
對於陰陽老祖等人來說,靈珠被吸進六色魔方隻是一瞬間的事,但雲岫卻經曆了一個世界,不,應該說是數個世界的更替。
混沌之前有鴻蒙,這樣遠古的辛秘早就無人可知了,但雲岫卻仿佛成了那個名為鴻蒙的世界。一個寂靜虛無的世界。當鴻蒙破碎,混沌出現,她不再是主人公視角,而是換做了第三視角靜靜的看著同樣虛無一片的混沌孕育出一群鮮活的生靈,那正是三千混沌魔神。
在之後,混沌也破碎了,洪荒出現,她再次以一種奇異的第三視角看著盤古撐開天地,看著盤古隕落。新生的天地出現新的生靈……
鴻蒙是誰?
鴻蒙是我。
不不不,她是雲岫,她怎麼會是鴻蒙呢?她是人,活生生的人,鴻蒙怎麼可能有生命,準確來說是有意識?就像這偌大的洪荒,洪荒本身會存在自我意識嗎?不可能啊!
更何況……更何況鴻蒙已經破碎。退一萬步來說,就算鴻蒙有自無意識,經曆了之後兩個世界的更替,祂現在也應該死的不能再死了!
然而無論理智怎麼絮絮叨叨的訴說,那過於真實和漫長到可怕的記憶都帶給了雲岫很深的影響。她的潛意識,她的靈魂在訴說著,她沒有看錯,那就是她,鴻蒙是她,她就是鴻蒙!
於是她就這麼坐在石碑前,不吃不喝,甚至許久都不動一下。就仿佛每一個忽然進入悟道狀態的修士。但她此刻悟的不是大道,她想要悟的隻是一個看似很簡單實在很難的問題,她到底是誰?
*
通天當初是和雲岫前後腳出的昆侖墟,如今算起來已經有好幾個月了。他一路遊曆。不知不覺又回到了黃河附近,看見了生活在那裡的人族。
通天雖然一出世就有修為,能化作人形,遨遊天地間,但他也知道,像他這樣享受了父神遺澤的情況隻是少數。相比於其他跟腳不行的修士,比如桃源山的那隻老
龜,人族生來就是人形道體,胸中自有一股先天之氣。實在是有夠得天獨厚的。
這一點甚至他們三兄弟都比不上。畢竟他們三兄弟隻是個體,而人族卻是一整個族群。這代表著他們的未來,他們的子子孫孫都會生來就有人形道體,生來自有一股先天之氣!
他們會擁有遠超尋常生靈的修道天賦,畢竟他們一出生就算是一隻腳踩在了修煉之路上。與之相反的是,他們的身體實在太孱弱了。他們沒有野獸那厚實保暖的皮毛。也沒有尖利的爪牙。甚至他們連野獸那種分辨毒草、藥草的本能都沒有。
一群擁有人形道體的人,竟然會被尋常的野獸咬死,被毒草毒死,甚至被嚴寒凍死,被暑氣熱死,這可算是洪荒在此之前從未出現過的奇景了。
黃河流域本來有不少修士慕名而來,想要從女媧聖人的造物人族那看出幾分大道的痕跡,甚至有還有些人自命不凡,想要從中看出幾分自己成聖的可能。結果看見的就是人族在危險重重的洪荒艱難求生的現狀。
雖然女媧沒有明著、大張旗鼓的庇佑人族,但其他人顧忌她的聖人之威,也不存在閒著沒事去找人族麻煩的道理。化形的修士們都隻在暗中觀察人族,並無人特意現身,而開了靈智的靈獸在遇上人族也是主動避讓,心善的還會偶爾幫個小忙。
總而言之,在那些風裡來雨裡去,無數次死裡逃生的修士們看來,人族偏安一隅,不會受到其他族群的侵略,不用擔心某天睡著睡著就被路過的修士隨手滅了等致命危險後。這已經夠安全了。他們隻需要天一亮就去資源豐富的大自然摘點野果,抓點野物。運氣好找到些低級的天材地寶。那更是享用不儘。
然而就是這麼一個在其他修士看來十分安全的環境,最初的一個月卻有好幾十個人族死亡。落水而死,從高處摔落而死,吃了有毒的東西而死。
是的,這些用三光神水和息壤,甚至動用了乾坤鼎才造出來的生靈,生來就擁有著人形道體,胸中自有一股先天之氣的生靈死得竟是如此的輕易!
在曾經的洪荒,人形道體代表著能化形的修士,最起碼也是人仙的修為,或許對於準聖來說,這不過是十萬天兵天將中的一個,但對於洪荒億萬的底層生靈來說,這已經算是強者了。
然而如今,有了人族之後,人形道體的格調似乎被拉低了。起碼在這些高傲的修士來看是這樣的。
不少修士見到人族的慘狀並不憐憫,隻覺得看得眼睛疼。他們還不知道人族的潛力有多大,未來的人族將會如何主宰大地,此刻的他們隻知道嫌棄,女媧娘娘花費了那麼多力量創造出來的生靈就是這種貨色?這種貨色也配用人形道體?!
很多懷了學習、效仿心思的修士們敗興而歸,而路過的通天本來也有些歎息。沒想到這些生靈如此孱弱。然而當他無意中發現了人族的閃光點後。他就忍不住停住了要離開的腳步。
他注意到這些生靈說是身體孱弱,隻是他把對方的定位放得太高了,如果不把他們拿去和人仙等修士比較。隻拿他們
和尋常的野獸比較,他們其實還是很強的,爪牙或許不夠鋒利,卻耐力十足,竟然能靠耐力追趕一頭獵物一天一夜,最後甚至不需要動手殺戮,那可憐的獵物就已經直接累得奄奄一息了。
人族也十分善於模仿和創造,他們沒有皮毛,就學會了用葉子、藤蔓以及獵物的獸皮來做衣服。他們沒有爪牙,就學會了使用石頭和木棍。他們沒有住所,先是搬進了山洞,之後又學著鳥兒用木棍築巢。
最後一個很聰明的年輕人用樹枝建立了一個尖頂倒扣的屋子?或者說是一個帳篷?總之這屋內高度不夠,又把地挖了幾尺厚的半地穴式屋子連三清的茅廬都比不上。甚至因為最開始的試驗品用的樹枝太細,強一點的風一吹就散架了。
然而那個年輕人卻並不灰心,她選用了更大更粗的木頭,再次搭建起了一個更堅固的屋子,當這個屋子建成後,刹那間一朵功德祥雲出現,一縷功德一半落在了那醜陋原始的屋子上,一般落在了那個年輕人的頭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