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自將隔壁家的乖巧小棉襖送回去,夏父覺得自己有點心痛,晚上吃完飯又將那上躥下跳一整天終於把精力用的差不多的臭小子給哄睡之後,他就十分委屈的靠在妻子懷抱裡,憤慨且小聲的開始告狀。
“……那臭小子就是在人家小桃夭麵前一副麵孔,在我這個親爹麵前又是另一副麵孔,夫子都來家中委婉提過很多次,說那小子就不是讀書考科舉的料,最多就是在武學上麵有點天賦……還有他那跟抹了蜜的嘴,把桃夭那個小女娃給哄的眉開眼笑,真不知是去哪兒學來的亂七八糟的毛病!”
夏父絮絮叨叨的細數完小兒L子前些時候上學堂又欺負哪家的誰誰誰,然後又往夫子的書本裡放蟲子等等,反正就是什麼不該做那臭小子便愛做什麼,直接能將夫子氣得胡子翹起來,或者是同窗小孩子被捉弄得嚎啕大哭。
好在那小子還是挺聰明的,很少會被當場捉到。
在不能人贓並獲的情況下,夏雪宜還是可以正常上下學。
但夏雪宜的愛好顯然並不在讀書上麵,他更喜歡看舞刀弄槍,便是街上有表演雜技的,他都能拉著小青梅的手興致勃勃的看上許久。
夏父說完告狀的話,就看向還在給那臭小子繡紅肚兜的妻子,眼神委屈的問道:“娘子你是相信我的吧?你可是咱門家裡唯一一個明白人,可不能像那姐弟三人一樣都被虎哥兒L給騙了!那臭小子嘴裡就沒一句真話!娘子你如此賢良淑德,聰慧過人,一定能看透那臭小子的拙劣把戲!”
正在給小兒L子繡紅肚兜的夏娘子:“……”
——虎哥兒L是個什麼樣,又是打哪兒L學來的毛病,你這個日常帶孩子的親爹還能不知道?
作為同樣是青梅竹馬長大的恩愛夫妻,夏母根本不想給丈夫半個眼神,她隻是一邊做著繡活,一邊雲淡風輕的說道。
“依我看啊,虎哥兒L那全身上下所有的毛病都是學你這個親爹,彆忘了小時候最不愛讀書,甚至要被棍棒伺候著上學堂的人是誰?還有虎哥兒L給小桃夭唱的小曲兒L和用木頭雕刻的小鴨子小兔子,不也是學你的嗎?不然虎哥兒L一個才六歲的孩子,還能無中生有不成?”
被妻子毫不留情揭開老底的夏父:“……”
“咳咳咳……”
夏父假作咳嗽幾聲,決定將方才那些告狀之言揭過不談。
當視線落在妻子手中忙活好幾日還未曾繡好衣物上,夏父覺得自己又有刺可以挑了。
“那臭小子都六歲了,哪裡還用得著娘子你親自做紅肚兜,這燭光下做繡活,又累又費眼睛……”
夏父繼續嘀嘀咕咕,還念叨起自家娘子在那臭小子周歲時給他繡的紅肚兜,紅緞麵子,白緞裡子,繡的是睡在芭蕉葉上的一個胖娃娃,那在前麵三個孩子身上練出來的精致繡活,直接就將胖娃娃繡得栩栩如生玉雪可愛,一眼便可看出濃鬱深厚的愛子之情。
但誰的娘子誰心疼,在夏父樸實的觀念中,小孩子穿紅肚兜那就是從
周歲開始到三歲,誰家小孩是一直穿到六歲的?
都已經啟蒙上學堂了,還穿親娘做的紅肚兜在裡邊,可真是不擔心被同窗的學生發現,然後受恥笑。
夏娘子卻不覺得有什麼,畢竟她一整天也沒有什麼活要乾,大兒L子二兒L子是一個忙著念書,一個忙著練武。而女兒L又是初長成,多是跟自己的閨中好友玩樂,倒是與她這個娘親沒有多少話說。
於是夏娘子一天的行程不是去隔壁張家跟張娘子說說話做做繡活,就是照顧她院子裡的花花草草。
本朝不管是未出嫁的女郎,還是已經出嫁的娘子,都很講究一門不邁二門不跨,又多是自小纏足,出門總是不方便。
富貴人家都是靠著丫鬟攙扶婆子背著,但處在夏張兩家不算太過於富貴的普通人家,最多就是有個管事打理家中往來迎送,再有幾個丫鬟婆子燒火做飯洗衣伺候著,倒是也做不得太大的排場。
再說了,小孩子的紅肚兜本來就是可以一直穿到總角之年(十一十二歲),自家的虎哥兒L也就是六歲,怎麼就礙到親爹的眼了?
而且虎哥兒L還那麼小,要不是有親爹手把手教,那裡會想到為逗小桃夭開顏,用木頭削成小玩具,還專門刻成小雞小鴨小兔,並扯著嗓子唱歌給小桃夭聽?
這完全就是跟以前情竇初開時,夏父的所作所為一模一樣。
要讓夏娘子來說,他們家裡三兒L一女,就是小兒L子最像她夫君了。
隻是這對父子就是有一種‘你看我不順眼我看你更不順眼’的對敵氣場,往往說不上幾句話就開始有一個人惹是生非……
於是感覺自己耳朵都要長繭子的夏娘子既不想理會自己的夫君,也是為了眼睛著想,還是選擇不繼續做繡活,而是打算明日去張娘子那邊串門再做。
見妻子終於肯放下繡活與他說話,雖然沒說上幾句就要歇下安寢,但夏父還是不免高興。
——讓那臭小子時常說他才是家裡最受寵愛的人,真應該讓他來看看到底是誰孤枕難眠!
若是讓夏雪宜知道自己親爹這個十分不成熟的想法,怕是要罵一句“無聊”。
·
第二日,昨夜艱難溫習完功課的夏雪宜雖然麵容略顯憔悴,但聽到母親要去張家串門,還是興高采烈的吵著跟去。
結果一到張家,與張家娘子問一聲好之後,他立刻就要拉著小桃夭的手去賞看蛐蛐。
桃夭對看蛐蛐這件事不太感興趣,但對看夏雪宜上躥下跳捉蛐蛐倒是很喜歡,於是就欣然應允了。
而兩家娘子有些私密話要聊,再加上兩個小孩就是在張家院子裡玩,還有丫鬟婆子小廝跟著,倒也沒有約束孩子的天性。
不過夏家娘子卻是語氣嚴肅的叮囑虎哥兒L不許爬樹撿鳥蛋,也不許玩水等等,夏雪宜著急著帶小桃夭去玩,便一一答應下來。
至於會不會真的遵守,那就得看丫鬟婆子的本事了。
夏娘子還是不放心,就讓自己最是信重的
大丫鬟跟著去,至於自己則是又待在屋裡跟張娘子說一下養兒L心得和教導一些刺繡技巧。
張娘子拿著夏娘子已經快要完成一大半的紅肚兜,欣羨道:“你的繡活當真是精妙,我怕是學上個一年半載都很難學到個精髓了……”
夏娘子安慰道:“這繡活就是個精細活兒L,又費眼睛又容易出錯,我這也是做了好些年,還請教了好些繡娘才學成。慢工出細活,可急不得。”
這也是個道理,張娘子就是感歎一句,她和著夏娘子說了好一會兒L話,隨後就提起自己和丈夫可能要回去開封府祥符縣一趟。
“家中長嫂因病過世,昨日黃昏時分才送來的消息,倒是讓我們好生驚了一大跳。”
夏娘子也偶爾聽張娘子說起過張家的一些事情,也大概知道張家兄弟裡之間的關係還算不錯,雖不是一母同胞,但也是同一個父親的兄弟,打斷骨頭還連著筋。
“長嫂如母,確實應當如此。”
張娘子也時常聽丈夫說起那位嫂子為人和善,而且處理家中事務都是井井有條,的確是一副當家主母的寬厚樣子。
再說主家那邊既然都寫信過來通知,他們夫妻倆自然也得回去一趟,但夏娘子就是有一個擔憂——自家女兒L要不要一同帶回去。
兩家都訂下了娃娃親,張娘子也沒有隱瞞的意思,直接就將自己的顧慮說出來:“雖說開封距離我們這兒L也沒有多遠,但終歸還是要車馬勞累,而且小桃夭還年歲尚小,我就擔心她吃不了路途奔波之苦……”
夫妻辛辛苦苦這麼多年才得來這麼一個寶貝女兒L,他們哪裡舍得女兒L受苦受罪?更彆說萬一遇到個刮風下雨,小孩子身體嬌弱受點風寒都是一個大劫,做父母的哪裡敢冒這個險?!
夏娘子大概也明白張娘子的意思,於是就說可以讓小桃夭住在他們家一段時日——“正好虎哥兒L那臭小子也是一天天念叨著要跟桃妹妹玩,這在我們家住一段時日,有他看眼珠子一般看著,再加上還有循姐兒L幫忙,丫鬟婆子也不少,倒是也能讓你們放心。”
放心是肯定不會完全放心,但比起要帶著年幼的女兒L風塵仆仆的趕回去奔喪,那就都算不上什麼。
而且張家自然也會讓女兒L帶一些丫鬟婆子過去,還有住在夏家的吃穿住行所用也會備好。
張家娘子昨夜和自家夫君商量了大半宿,最終還是決定將女兒L留在夏家,不帶回本家去。
畢竟那可是奔喪,萬一驚嚇到孩子就不好了。
小桃夭要住在夏家一段時日這個消息傳來時,最高興的人莫過於夏雪宜了。
這小孩兒L直接就高興到都忘記要跟自己的小青梅說他可能考不了文試的狀元郎,但可以考武試的狀元郎這件事。
而且誰也沒料到,就是這麼一分彆,竟是最後一麵。
桃夭要不是真正的小孩,雖說她的性情脾氣和智商都因為轉世投胎為小孩子而被降級,但總的來說還是很聰慧過人乖巧懂事的。
於是在和爹娘分彆的那一日,桃夭沒有哭,隻是很乖巧的說自己會在夏伯伯夏姨姨家裡好好吃飯好好睡覺,最後還是沒忍住讓爹娘儘快辦完事情來接她。
張家父母這是第一次與他們的小寶貝分離,心裡也是十分不好受,但他們回去是奔喪,又不是什麼大喜事,帶著年幼的孩子過去就是單純讓孩子受累。
於是他們隻能狠狠心讓寶貝女兒L先在夏家住一段時日,等他們辦完事情,絕對以最快速度回來接她。
“那爹娘你們說話算話,我們可得拉勾勾的……”
張家父母配合著自己的小寶貝拉勾,然後才眼含熱淚的轉身上了馬車出發——再這樣子跟心肝寶貝說話,他們就得心軟不理智的決定帶女兒L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