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遼東邊境的危機愈發緊迫時,皇帝朱由校隻得更加重用東林黨人,並在皇後的進諫下下詔為神宗時期的首輔張居正等罪臣平反,還錄用方孝孺遺嗣,優恤元勳,給予祭葬及諡號。
這些本是應當用於安撫文武百官收攏天下人心的措施使得天啟初年的朝政出現略顯清明的局麵。彆管文武百官都是在心裡怎麼想朱姓皇帝,至少這種情況下,是沒有人膽敢跟叛將努爾哈赤那邊有聯係,否則必將天下人共唾之!
但也因為皇帝的倚重,致使朝局也呈現出“東林勢盛,眾正盈朝”情況,這顯然很是讓朱由校感到擔憂。
於是隻能再抬舉魏忠賢,讓其帶著東西兩廠去跟東林黨相抗衡。
明明兩邊都是靠著朱由校這個皇帝才能保證有權有勢的地位,但朱由校作為皇帝的疑心病,還是讓他不敢相信這些人。
這種時候也就隻有桃夭這個皇後能聽朱由校說點心裡話,但或許老朱家的皇帝都喜歡把天子這個職業當成副業對待的毛病,朱由校在抱怨完那些不聽話的文武百官和東西兩廠之後,就又開始傷春悲秋了。
“若朕不是天子,隻是一個平平無奇的木匠,倒是可免去這些繁雜惱人的煩心事……”
桃夭沒忍住,默默在心裡翻了個白眼——也就當上皇帝才會矯情的歎息著悲懷那,若朱由校真的隻是一個普普通通的木匠,那確實不會有這樣奢侈的煩惱,因為單是要吃飽穿暖就足以耗費普通人的一生。
尤其是在這個朝堂鬥爭不斷,王朝趨向腐敗墮落的時期,普通人的命很容易就會賤入草芥!
桃夭雖然不曾體會過那樣淒苦悲慘的日子,但她見過啊!
人競相食,千裡餓殍,民間疾苦,哀鴻遍野。
太苦了!一個人想要活著活好,真的太苦了!
桃夭對於民生有關的朝政都十分感興趣,隻是她沒有在朱由校這個皇帝麵前表現出來。因為她很清楚,若是她表現得過於熱切,即使朱由校對她再有愛意,那也得防備警惕她。
朱家確實常出情種,但若是涉及到皇位和權力,那就跟碰到他們的命根子差不多。
不是誰都跟唐高宗李治那般,會願意把皇權分出去給自己的皇後……
似乎想到了誰,桃夭的眼神遊離一瞬,隨後很快就回神,在沒有十足的把握時,她不會做出隨意乾政那樣愚蠢的行為。
畢竟來日方才。
桃夭就不信還有人能活得過她!
不過想是這麼想,桃夭明麵上還是一副很關心皇帝的賢妻良母樣,十分妥帖的安慰起皇帝來。‘
這時候那句“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就很適合拿出來寬慰皇帝的情緒,朱由校也不是那樣矯情的皇帝,被皇後甜言蜜語好生勸解一番,頓時就又高興起來。
不僅如此,他還喜滋滋的給皇後肚子裡的孩子念了幾段詩詞,隨後又聽了聽孩子胎動,最後才帶著一臉幸福的笑意離開,前去處理幾乎是堆積如
山的朝臣折子。
曾經朱由校也跟皇後責罵過那些大臣呈上的奏折一味堆砌辭藻,重要的事情分明隻用幾十個字便可說清楚,非要東扯西扯上幾千幾萬字,就是單純為了拍皇帝的龍屁!
簡直就讓原本便不愛批閱奏折的皇帝感到心力交瘁頭疼欲裂。
桃夭就給出了一點小意見,便是天子明令下詔規定群臣上奏的字數,比如定上三百字或者五百字的限製,而且按軍事、民生等等分門彆類,倒是能更方便皇帝查看批閱。
這顯然就是一個好意見,但不太敢標新立異,又覺得自己才登基不足一年,若是枉然修改祖製,怕是天下人會妄議雲雲。
朱由校說是要好生考慮一番,但一拖再拖還是沒有決心。
於是這改革文武百官上奏內容字數的建議就又不了了之。
說好聽點就是萬事都三思而後行,但說難聽點就是優柔寡斷當斷不斷。
朱由校這個天子說白了就心軟耳根子軟,而且還性情較為散漫,什麼事情都可以得過且過。
大概是因為年少喪母,又不得先帝的喜愛所導致的顧前顧後不敢為人先。
這是朱由校性格的缺陷,也最終會導致他人生的不幸。
不過雖然朱由校這個天子並未接受過皇太子、皇太孫或藩王級彆的皇室教育,但他也算不上是“文盲皇帝”。
至少聽話這一點還是很讓桃夭滿意的。
耳根子軟容易被旁人挑撥離間,但也容易被她說動。
雖說不上是多麼聖明的天子,但至少比很多皇帝(比如宋朝皇帝)都要好上很多。
桃夭已經將要臨盆生產,這時候她也沒有再拒絕家中長姐想要來宮中看望照顧她的事情,待終於見到了許久不曾見麵的長姐,她實在是忍不住想要落淚。
張嫣為了桃夭這個妹妹,可算是又跟很多經驗豐富的產婆學習了諸多女子生產的知識,也是這些學習使得她意識到世間女子生產到底是多麼凶險的一件事!
於是張嫣默默就有了一個誌向,那就是如同曾經懸壺濟世的大明女醫談允賢(1)一般,為世間女子治病救命。
說起談允賢,桃夭也略顯感興趣,交談一番後又談起西漢義妁、晉代鮑姑、宋代張小娘子,這都是曆史上極為著名的女醫。
“長姐你有這一大誌向,我自然就是支持的。隻談女醫是因為祖傳家學便是這個,而且她少時得到祖父母指點講解,誦習《難經》《脈經》等醫籍,揣摩醫理,漸通醫學。長姐若是想要真切幫助到她人,怕是還要吃很多苦頭了。”
望著妹妹的擔憂,張嫣卻不覺得有什麼。
“其實有你支持著,那我就已然比很多女子都要幸運得多……畢竟世間女子實在是太苦了,若是我能為她們做些什麼,那就是極好的事情,也不枉費我這一生來人間走一遭。”
張嫣這般說完,又提起談允賢名醫的生平事跡——這可是她翻閱了大量書籍才得以知曉,當真是讓她感到喜悅。
原來談允賢婚後得血氣等疾,延醫治,每先自診,以驗其言,用藥亦必手自揀擇,斟酌取舍,子女患疾,亦自行診視。
後來她的祖母臨終之時,將平素經驗方及製藥器具悉數授之,遂正式懸壺濟世,每奏奇效。女眷患疾,多絡繹求治,便逐漸名聞於時。
“……尤其是談名醫五十歲時,將祖傳醫術參以己驗,撰成《女醫雜言》一卷,那必然是救世救人的良藥!”
話說到這裡,桃夭也差不多明白長姐的意思:“原來長姐是想要我來幫忙,我還以為長姐就是單純進宮來看我的呢!”
如此一言,倒是讓張嫣感到有些羞愧,但她也是有理由的:“我聽聞談女醫所著成的《女醫雜言》共收載病案三十一例,是極為珍貴的個人醫案,而且此書主要記載的是婦科病案,其中涉及各種女子常患諸證,並記載了其對灸法嫻熟動用,更是極其少見的專科醫案書。所以我才想著讓皇後娘娘你幫忙……”
桃夭假作怒瞥一眼長姐:“這裡又沒有旁人,長姐何故與我這般生分?”
一旁候著的黃嬤嬤見狀就插了一嘴:“大小姐你可不知道,當娘娘知道你要進宮陪她,都高興了好些時日,一天天都問著禦膳房那邊可準備好大小姐你愛吃的各式菜肴,還有親自查看衣物首飾等等,就擔心大小姐你進宮這段時日會吃不好睡不好。”
張嫣一聽,趕忙就說勞煩妹妹了:“你有孕在身,而且也快要生產了,實在不必如此操勞,不然倒是我的不對了。”
姐妹一人自然不會再說什麼兩家話,桃夭後麵又問了幾句未來姐夫的事情,得到張嫣所說一切都好的答案,便也沒有過多關注。
不過張嫣也不曾說謊,最多就是沒告訴妹妹她未婚夫將要參加科舉的一事,免得再讓她妹妹操心。
——這也是她未婚夫的決定,有大誌向的人總是不願意走捷徑和拉關係,這對有才能者來說不是榮幸而是侮辱!
其實張嫣早就想要進宮來看望妹妹,雖說自從得知妹妹懷孕的消息後,她便忙著各種生產的醫術學習,但心裡總是掛念著離家許久的妹妹。
原本小妹也吵著鬨著要一同進宮,但張父和張嫣這個大女兒商量一兩次後,還是斷然拒絕了。
一則是擔心小妹過於活潑好動的性格適應不了規矩繁多的皇宮,一則是擔憂……皇上那邊,那皇宮之中人多眼雜,她的一妹獨得皇上恩寵,還一朝有孕在身,自然多的是想要攀龍附鳳之人,若是真的中了心懷不軌之人的陰謀詭計,就實在是過於可怕了。
當初作為皇後妹妹有孕在身的消息傳到家中,是張父獨自一人進宮見了剛被冊封為皇後一月有餘的桃夭。
這就是擔心皇上會起彆的心思——畢竟曆朝曆代姐妹共侍一夫的事情也不算少見,而本朝天子荒.淫放肆的也不在少數。
於是為了從根本上杜絕慘案的發生,張嫣直接都沒有進宮,便是現在為了妹妹生產安全和安心進來,而自己也已然跟未婚夫訂下婚約,那也是得避著皇上走。
這是張嫣十分隱秘的擔憂,或許跟她曾作過無數次的噩夢有關。
雖記不清夢中的情形,但那恍若窒息而亡的悲痛卻是時刻縈繞在張嫣心頭。
在隱約記得是與皇宮有關後,張嫣那就是一邊擔心身為皇後的妹妹生產會出意外,一邊又擔心皇上那邊會移情彆戀,讓她妹妹傷心。
不過最後一切事情還是在張嫣的時刻警惕中向前發展,皇後順利生產,母子平安。
喜得嫡長子的皇帝頓時就抱著孩子笑得隻見牙齒不見眼睛,但在大多數人都關心皇子而罔顧皇後時,她卻是第一時間就去關係妹妹。
從古至今,女子生產一直都是在鬼門關走一遭。
還好桃夭作為桃花妖,還是有點法術在身上的,至少不會在生產這件事上吃太大的苦頭——但不得不說,凡人的母親真是偉大!
她吃苦賺來的氣運,絕對沒有半分是白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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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的名字被取為朱慈焰,並在周歲禮之後便被皇帝朱由校立為皇太子,以安社稷。
大明朝有躊躇滿誌年輕氣盛的天子,還有膽識過人天資聰穎的皇太子,自然就是社稷安定王朝穩固之象,一時之間朝野上下皆是其樂融融乾勁十足,都感覺自己看到了人生的希望。
在生下氣運之子後,桃夭就又開始一邊養娃一邊帶孩子的生涯——長姐張嫣在陪她坐完月子之後便出宮與其未婚夫完婚,至於曾在她生產之日鬨出來的禍事,則是以魏忠賢被送去看守皇陵和客氏被貶斥出宮為結局。
當日發生之事其凶險程度,黃嬤嬤那是每每想起都覺得膽戰心驚!
那客氏和那奸佞太監,居然膽敢下藥給皇上和大小姐,想要讓皇後娘娘於生產中突聞噩耗而難產身亡,甚至就算平安誕下皇嗣,也會跟皇上、大小姐決裂,當真是其心可誅!
還好大小姐學了點醫術,知曉當日的飲食不對,然後還探出要給皇後娘娘生產所喝的參湯加了紫葳。(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