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兩日,在古三通帶著素心南下回家完婚後,朱無視也帶著心愛之人北上回京城請皇上賜婚。
不過桃夭對此事可沒有那麼樂觀,畢竟基本所有的皇帝都是雙標怪——自己什麼都可以做,但彆人就是不行,一旦提出異議就是藐視君父重罪當誅。
她遇到過那麼多的皇帝,自己本身也做過皇帝,還能不清楚皇帝這種人是個什麼德行?
到了京城,朱無視就讓心上人在他的皇子府邸等他,自己則是進宮請求皇上允他娶妻。
桃夭雖然在心裡嘀咕娶妻是肯定會允你娶妻的,可準許迎娶之人必然不會是她,但表麵上還是一臉溫婉笑意的目送朱無視離開。
天真單純的小郎君,根本就不曾意識到自己的父皇是何等的冷漠無情。
桃夭卻是早就從朱無視這個名字看出皇帝的惡意滿滿——其他皇子都是遵循明太祖朱元璋留下的祖訓上“祐”字,並嚴格按照金木水火土的排列來起名,就隻有她的小郎君叫無視。
就這樣一個君父,還能指望他會為兒子做什麼呢?
果不其然,在外闖蕩江湖一年多的朱無視根本就沒人關心他的出走和歸來,便是進宮麵見自己的父皇,都要先跟禦前的司裡監掌印太監懷恩送禮拉關係,待懷恩進殿去稟告給皇帝,又等了差不多有一個多時辰,皇帝才有一些空閒見自己那不受寵的兒子。
“皇上最近忙著習學方術聽經禮佛,卻也是十分忙碌,還請十三皇子莫要怪罪老奴未能及時稟告皇上。”
朱無視一聽自己父皇居然就為了那些道士番僧而冷待於他,心裡自然隱有不喜,但表麵上還是十分客氣的說怎敢怪罪,還與懷恩這個大太監寒暄奉承幾句。
因為生母出身卑微,再加之不受寵,朱無視幼年時經常就會被太監欺.辱,所以他對太監就是十分厭惡。
尤其是他見自己的父皇還要給這些太監送禮和拉關係,那就更讓朱無視暗恨。
世上之事實在是荒謬可笑,他堂堂大明朝的十三皇子,身份地位居然都比不過一個太監……
然君子報仇十年不晚,卻也不能在這個時候發作。
進了紫陽宮,朱無視畢恭畢敬的向他父皇行完大禮之後,便在皇帝漫不經心的隨意問話中,很是認真肅穆的說出自己想要父皇賜婚的懇切請求。
朱見深已經在位二十二年,朱無視非嫡非長,又不是幼子,同時還是他酒後失儀寵幸一個宮女所生,對這個兒子皇帝自然是不關心。但也不代表皇帝會準許兒子自作主張就定下自己的婚事,畢竟在很是講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時代性,子女在婚事上自作主張,那就是對父母的挑釁和不尊重。
尤其是朱無視還來得不巧,正撞上皇帝心情十分不好的時候,於是象征著父權和皇權的皇帝當場就指著朱無視的鼻子,對他一頓斥責,並神情冷漠的以三大理由,徹底否決朱無視的一切請求。
“你帶回來的那個女子就是女出身,嫁入皇室,門不當
戶不對。更彆說她還比你年長三歲,民間都忌諱妻大過夫的事情,你這是要給朕把晦氣帶回來?而且這般年紀的女子居然還不曾有過婚配?這話朕聽著怎麼就不太信呢!怕是此女在品行和婦容等等方麵都有極大的不足之處,否則又不是尼姑道姑,怎會留到現在?”
皇帝一通罵話下來,看似有理有據,實則狗屁不通——畢竟大明王朝是有祖訓,天子與王爺的妻妾妃嬪都大多選自民間良家女,還有年齡問題,皇帝自己都有一位年長十七歲的萬皇貴妃,居然還直言不諱說是晦氣!
朱無視最不能接受的就是皇上說他心上人在品行和婦容上有失,因為在他心裡,桃夭就是最完美的女子。
理智告訴他不能在這時候反駁皇上,但感情卻是讓他想要直接站起來直斥皇上的胡言亂語。
隻是到最後,雙手握拳到都要將手掌心掐出血痕來的朱無視還是隻能選擇溫言為自己心上人解釋,企圖對皇上動之以情曉之以理。
但很顯然,對待自己不關心也不喜歡的兒子,皇上是誓要將冷血無情貫徹到底,不管朱無視說什麼,他都堅決不同意這門婚事,還勒令朱無視儘早把那個想要攀高枝的民女給遣出京城去。
“不要做讓朕失望,和讓天家蒙羞的事情!”
這是皇帝最後的一句話,隨即便讓心腹太監懷恩把朱無視給掃地出門。
一刹那,朱無視心中的憤怒和恨意都要翻滾咆哮,若非還記得皇上身邊都是無處不在的錦衣衛,他根本不會用十成的功力去維持住自己的冷靜。
作為深受聖寵,又是隱形太子黨的懷恩,自然不會去同情和在意一位根本不受寵的皇子。
不過這宮裡的形勢向來都是瞬息萬變的,懷恩也不介意賣十三皇子一個麵子,就隱晦的指點他可以去找萬貴妃娘娘說說情。
“隻不過近些時日皇貴妃娘娘聖體有恙,皇上也正是為此事憂心。因而殿下您若是去拜見,也不一定能見到皇貴妃娘娘,可若是殿下能尋來一位名醫為娘娘排憂解難的話,殿下所求之事便可如願以償了。”
懷恩這話是在一處拐角壓低著聲音說給朱無視聽的,身為宮中的老人,哪一處是錦衣衛大人們不會特意關注的偏僻地兒,也就隻有他們心知肚明了。
更彆說就算是錦衣衛,那也是得給他這個司禮監掌印幾分薄麵,畢竟指不定什麼時候就得靠他一張嘴來救命。
深宮重重,危險無處不在,不管是錦衣衛還是太監宮女,亦或者妃嬪,在滔天皇權之下,依舊還是卑賤如螻蟻。
懷恩想要善始善終,但他又很清楚皇上的身體已經十分不好,再加上萬貴妃也聖體有恙,太醫院的太醫都說很難醫治,大概也就是明年春天的事情。
這可讓皇上怒不可遏大發雷霆,還勒令太醫院使和所有太醫必須將萬貴妃治好,否則全部砍頭抄家誅九族!
懷恩的指點就到這兒,隨即便轉身回去伺候皇上。
而朱無視聽得這一番話,心裡也大概有了成算,便離宮回去自己
府邸。
本朝為了防止藩王叛亂,太祖皇帝直接祖訓嚴禁藩王進京,除非是有皇帝詔令準許。隻是像朱無視這樣不受恩寵的皇子,想要有封地,卻也是不太可能的。
可成年的皇子也不能一直住在皇宮裡,於是一座中規中矩的府邸便是最好的安排。
朱無視的府邸既不再繁華地段,也不是皇親貴戚達官貴族遍地走的區域,便是隻看這個府邸的位置,都能知曉這是十三皇子的居所,因為當今皇上一共有十五位皇子,除了不幸早夭的兩位,也就是十三皇子沒有皇恩了。
此前朱無視對這件事耿耿於懷,而進宮一趟,就更讓他心中憤怒和羞愧。
待回府見到心愛之人,朱無視麵上終於露出了崩潰又無助的神情來,他是真的不明白自己父皇為何要如此殘忍無情對他。
“明明我也是皇上的兒子,憑什麼隻有我一個人受這等冷待?無視無視,他怎麼能這般待我!太子叫朱祐樘,十三弟叫朱祐樞,十四弟叫朱祐楷,隻有我叫朱無視……”
“都是皇子,為什麼隻有我被如此對待?我知道那些人都在背後說我罵我,指不定還會懷疑我不是皇上的親子……”
“皇上若是真的這般厭惡我,又何必讓我生到這個世上來?!”
朱無視委屈臥在心上人的懷抱之中,憤慨不已的將自己二十年來的不忿和怨怒傾瀉而出。
眼見情郎的話語越說越荒謬,桃夭趕緊就摸著他的頭說不是這樣子的。
“如果郎君沒有來到這世上,那我又怎能遇到郎君呢?而且天底下薄待子女的父母多到數不勝數,民間更是多有溺死女嬰的惡習,便是我小時也因為不是男嬰而被丟棄於荒野之中。郎君這般出身,雖是遭遇了皇上的薄待,但也是比很多尋常人家要幸運得多,倒也不必如此自怨自艾。”
朱無視是第一次聽到自己心上人談起身世,此時一聽,立刻就心疼得不行:“明兒的父母怎能如此待你?既然已經將孩子生了下來,如何能隨意丟棄於荒野?這不是直接置明兒你於死地?!”
這番話說到最後,朱無視都顧不上自己的悲慘身世,而是趕緊坐起來伸出雙手抱住心上人,欲要給她一些慰藉。
桃夭被緊緊抱住,也不覺得如此傷心,隻是輕輕拍了幾下朱無視的後背,說自己沒事,畢竟她都基本記不得這一世親生父母的容貌了。
“也正是因為被父母丟棄,我才有機緣遇到我師父,不僅被傳授精妙醫術,還得了如此之多的絕世武功秘笈,也算是否極泰來了。”
“天生我材必有用,郎君又何必如此沮喪?皇上不重視你,那你要麼不在意他的輕視,要麼就努力變得無可替代,到時皇上自然就是把你看在眼裡。”
桃夭一邊說著,一邊又舉了唐太宗的例子來激勵朱無視:“唐高祖李淵也是愛太子過於愛秦王,可後來等秦王成了唐太宗,誰還記得那唐高祖和廢太子李建成?曾經的秦王後來的唐太宗不也流芳千古功績無上嗎?”
還在為心上人感到難過
傷懷的朱無視哪裡能想到自己居然還能被以盛世明君唐太宗來激勵,頓時都感覺進宮一趟受到的憋屈氣都儘數消散。
安慰好被潑了一大桶冷水的郎君,桃夭就開始打聽皇宮裡的事情,朱無視就說起了大太監懷恩給的提示。
“萬貴妃生重病這件事我倒是聽到了點風聲,隻是不知會不會有蹊蹺?”
對於心上人的高明醫術,朱無視自然是沒有任何懷疑,可他擔心皇貴妃萬氏那邊早已是油儘燈枯,到時候真的進宮去醫治卻治不好,說不定皇上就得發瘋了。
但桃夭卻說無妨:“皇貴妃其實就是很好的一步棋子,隻要我們下對了這第一步,那後麵的所有事情就都將迎刃而解。”
後麵什麼事情兩人皆沒有明說,但都心知肚明。
“我的醫術你還不清楚嗎?就算那皇貴妃真的到了無藥可醫的地步,我也能再為她續命一兩年。”
桃夭敢誇下這樣的海口,就是因為她除了精通醫術之外,還會毒術和蠱術,若是醫術救不了皇貴妃,她還有彆的殺手鐧。
同時在和朱無視於竹屋朝夕相處的那段時日,桃夭也曾派人詳細調查了當年皇長子夭折一事,再加上她還有一條彆人根本料想不到的人脈,一樁塵封多年的皇家秘聞便被她給查了出來。
隻不過這是關鍵時刻才能用到的法寶,此時說出來卻也沒有太大用處。
在桃夭的接連勸說下,朱無視第二日再次進了宮麵聖,並將自己心上人是神醫,且有把握救治萬皇貴妃一事說出——果然兒子是意外,萬氏是真愛。
一聽到朱無視帶回來的民女居然還是頗有聲譽的江湖明神醫,皇帝當場大喜,並喜不自勝的讓懷恩趕緊讓心腹太監懷恩帶著他的口諭去將明神醫請進宮來。
甚至都不用朱無視懇求,皇帝自己就大手一攬給出了承諾:“隻要那位明神醫能把皇貴妃治好,那朕就給你恩典,讓你風風光光迎娶神醫做你的皇妃!”
皇帝居然如此爽快,朱無視還沒來得及高興,就又見識到皇帝翻臉無情的樣子——“可若是治不好,那這位沽名釣譽的神醫就為朕的皇貴妃陪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