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陸公子。”
抬水的下人離開時正好撞到過來的兩人,便趕緊行禮問好。
花滿樓看不見,但陸小鳳卻是看到下人手裡提著的木桶,立刻就意識到這是桃夭要了熱水打算沐浴。
“花滿樓,要不我們還是等下再來吧,明月這時候……應該不太方便。”
陸小鳳有些不好意思的說著,那張如同銅牆鐵壁般的厚臉皮居然還微微泛起一點紅暈,若是讓花滿樓看到,怕是都要驚詫於這四條眉毛居然還有如此害羞的樣子。
花滿樓心中不解,但在下人走動時的腳步聲,好似提著什麼東西,然後還有裝著熱水之後的那股熱氣和鮮花的芳香。
便是他再遲鈍,也大概能猜到這是個什麼情況。
“咳咳咳,我不和你說話了,這騎馬趕路好幾日,我也全身乏累得很,是得洗個澡然後再睡一大覺好好休息。”
“嗯,那你去吧。”
花滿樓點頭同意陸小鳳的話,待陸小鳳也踩著急匆匆的步伐,像是要落荒而逃的離開後,他那耳尖才逐漸蔓延出一點點的紅意。
桃夭根本不知道在西門吹雪過來之後,還有兩個人來過找她。在洗完澡之後再用內力弄乾長發後,她就身心舒暢的躺在高床軟枕上好好睡了一覺。
待第二日清晨醒來,整個人的氣色都是滿麵紅光燦若桃花的,直接就讓陸小鳳看直了眼。
至於西門吹雪,則還是
目不斜視,眼中隻有他的劍。
如此嗜劍如命,莫名讓桃夭想到一個說法,劍就是劍客的妻子,而劍客修成的劍道,則是他們的孩子。
這麼一想,桃夭都忍不住笑了一下。
看到美人盈盈一笑的陸小鳳差點沒同手同腳的走路,還是西門吹雪用劍鞘打了一下他的腿,陸小鳳才反應過來。
清醒的陸小鳳一邊吃著自己心心念念的東坡肉,一邊苦大仇深的想要不要和好友西門攤牌,說自己很喜歡……不不不,是很愛明月,讓西門吹雪把明月讓給他。
這個念頭一起,陸小鳳都想要打自己一巴掌。
——陸小鳳啊陸小鳳,你可真是禮義廉俱全就是無恥呀!居然肖想至交好友的未婚妻,你還是人嗎?!
而且陸小鳳心裡也有憂慮,他擔心自己隻是一時興起見色起意,這世道終歸是對女子比較苛刻,若是他真的從好友手裡把明月搶過來,那他能給明月一輩子的安穩幸福嗎?
其實最了解自己的人永遠都是自己,陸小鳳也很清楚自己是一個浪子,他曾有過那麼多的露水情緣,有人說他就是一陣自由的風,世上根本沒有人能抓住他束縛他。
這自然也是因為陸小鳳不喜歡被人束縛,可婚嫁之事在陸小鳳看來,本身就是最大的束縛。
還有孩子,男女之間兩情相悅縱情歡樂,那子嗣就是肯定會有的。
那他真的已經做好當一個丈夫和一個父親的準備了嗎?
陸小鳳飲著杯中之酒,完全得不出答案。
還有更重要的事情,那就是明月會喜歡他嗎?明月不喜歡他那位冷冰冰的摯友,難道就會喜歡他這個風流浪子?
明月是一個人,他又如何能決定她的想法。
但凡有情人都能終成眷屬,這世上也就不會有那麼多的癡男怨女了。
倒不如就做一個冷眼旁觀世間七情六欲的俗人,有花堪折便折花,無花堪折飲美酒。
從入情到出情,陸小鳳的速度還是一如既往的讓世人望塵莫及。
在桃夭都沒有察覺到的情況下,已是有人來過又離去,卻不曾驚擾美人半分。
翩翩人中鳳,唯有靈犀指。
一場推杯換盞下來,四人的心情各不相同,陸小鳳喝得個半醉,很快就被下人攙扶著去廂房休息。
西門吹雪還要練劍,對酒肉飯食這些凡間俗物也沒有多大興致,同樣沒有待太久。
因為重獲自由,桃夭的心情一直都很好,而且這江南花家還真不愧是大富之家,歌舞樂聲皆是上等。
江湖兒女從來都是隨心所欲不拘小節,自然沒有什麼男女不同席的規矩,更彆說桃夭和花滿樓也算是朋友了。
這也多虧了陸小鳳這個中間人。
桃夭和花滿樓交談幾句,始終都覺得如沐春風,尤其是花滿樓的言談舉止,當是體貼入微的翩翩君子莫屬。
而在花滿樓口中,桃夭也再一次認識到陸小鳳的人緣到底有多好,不管是他的仇
人還是敵人,居然都會願意坐下來陪陸小鳳喝酒聊天。
嗯,這個喝酒聊天的地點還多是花滿樓的小樓。
按照陸小鳳的說法,那就是外麵大名鼎鼎的酒樓都沒有花滿樓自己隨便開的鮮花小樓好。
桃夭的目光落在席位上的菜肴上,食材都是最新鮮最珍貴的,掌勺的大廚也是名氣不小,然後還隻用給自家公子和公子的朋友下廚,薪資待遇也是極為豐厚,那肯定就是得竭儘全力做到極致的美味。
也難怪花滿樓如此清楚陸小鳳的口味,原來還是這樓裡的熟客。
“昨日陸兄和西門公子談到要趕赴西域一事,在下正好在一旁聽著,便接下了為你們準備行李的事情,就是不知明月姑娘你有什麼需要帶上的東西。”
桃夭嘗了一口西湖醋魚,果然是色香味俱全,酸甜可口,聽到花滿樓此言,便比較隨意的問這不會是陸小鳳脅迫花滿樓答應的吧。
花滿樓先是愣了一下,隨即唇邊漾出一抹溫和的笑容,說不是,“這一貫都是在下準備的,倒也說不上脅迫。”
桃夭看著花滿樓微微一笑,儘顯謫仙風采,而再想到花滿樓這個名字,鮮花滿樓的場景實在是讓人側目。
更彆說花滿樓言談舉止間,都能讓人感受到他那溫柔到能包容一切的心。
唯一遺憾的就是這樣美好的人,居然雙眼看不見。
“花公子,有人說過你這個人很有佛性嗎?”
花滿樓怔了一下,說確實沒有,“明月姑娘你還是第一個這麼說的人,不過我母親倒是經常去禮佛,我年幼時也曾陪過她聽經禮佛和抄寫佛經。”
桃夭聞言,目光就落在花滿樓的眼睛上,這雙眼睛自然很是美麗,隻可惜眼中無光,目中無神。
而聽佛經和抄佛經都是靜心寧神的,想到花滿樓是七歲時被歹人刺瞎雙眼,她就忍不住歎息。
“花公子你可以直接喊我明月的,倒不必那麼生疏的喊我明月姑娘。”
花滿樓:“那明月你也可以喊我花滿樓的,不必如此生疏喊我花公子。”
桃夭笑了一下,當場就喊了一句“花滿樓”。
花滿樓也笑了一下,跟著喊了一句“明月”。
當桃夭的直視花滿樓時,她心中一動,還是沒忍住詳細問了花滿樓眼睛的事情。
花滿樓愣了一下,下意識就要抬頭撫一下自己的眼睛,但想到明月就坐在自己對麵,便又克製克製下來:“家中父母和兄長們都曾為我遍訪名醫,隻不過都說無能為力,讓我們另請高明。這麼多年過來,其實我也已經習慣了。”
望聞問切,桃夭都做到了前三樣,再加之越看越覺得花滿樓這雙眼睛可以治好。當了神醫這麼多年,她實在是做不到能救而不去救。
於是桃夭又問了些當年的細節,花滿樓都一一溫和的告之。
“其實有一件事你可能不怎麼相信,但我也是略懂些醫術,對於一些疑難雜症也有過多年鑽研。你的這雙眼睛照我看來,其實還
是有一定的機會治好的,雖然恢複如初的不可能,但讓你重見光明我也是有四五成的把握。”
尋常人聽到這一番話,必然就是又驚又喜,但花滿樓這十幾年來,其實已經從期待到失望過無數次,早就已經心如止水。
隻是麵對桃夭,花滿樓還是認真的回答道:“之前給你看過眼睛的名醫,無一不說我的眼睛已經沒救了。即便是有人願意一試,也是僅有一兩成的把握。”
而且這一兩成的把握,還是建立在有極大可能會失敗,並致使雙眼潰爛的風險上。
隻不過這就沒必要告訴桃夭了。
“現在聽到明月你說四五成的可能治好我的雙眼,實在是讓我驚喜萬分。若是明月你願意救我,那我花滿樓自然也是答應的。”
桃夭倒沒有看出花滿樓的遲疑,而是信誓旦旦的說包在她身上。
特彆是在替花滿樓診脈和檢查過他的雙眼情況後,桃夭心中的把握就更是提升到六七成。
但問題又來了,桃夭還要為花滿樓治眼睛,那就不能和西門吹雪、陸小鳳二人趕往西域了。
酒醒的陸小鳳一聽到桃夭要替花滿樓治眼睛,第一反應就是不答應。因為他和花滿樓認識十幾年,自然也是有為花滿樓請過江湖名醫,但都是於事無補。
也正因如此,陸小鳳是知道花滿樓的眼睛一旦在醫治過程中出現問題,那是極有可能要被全部剜下來的。
他都不敢想那剜眼之痛會有多可怕,而且花滿樓的痛覺也是比之常人更添三倍!
“不可以!絕對不可以!花滿樓他的眼睛是……”
花滿樓坐在一旁,立刻就打斷陸小鳳未說完的話,而是很認真的說自己答應。
“我的眼睛長在我頭上,我都答應了明月試一試,你啊就彆在這裡替我拒絕了。而且我真的好多年沒有再看到江南的桃花是什麼模樣了……”
陸小鳳不是瞎子,他自是不能體會到瞎子的痛苦和無奈。但作為好友,他也是為花滿樓的不幸遭遇而感到傷心。
而且他認識花滿樓時,花滿樓就已經目盲,故而聽到花滿樓突然堅持要治眼睛,他亦是再沒有彆的話要說。
“江南的桃花很美,我也希望你能親眼看見。”
最後陸小鳳還是說出了這樣的話,而這也代表他尊重好友的選擇。
但這件事解決了,還有另外一件事急需解決,那就是桃夭還要不要去西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