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自然,何技術員是我們的懷疑對象。”徐隨舟說道,隻要確定了懷疑對象,了解對方的人際關係是必須的,身邊的人都需要查,何況夫妻關係的。
宋晚秋點點頭表示了解。
晌午吃的烤魚和燉魚湯,有點過於奢侈了,晚上得中和一下,所以宋晚秋煮了紅薯粥,又做了一份涼拌海帶絲。
海帶絲酸辣可口,很是開胃,可惜徐隨舟不喜歡素菜,再好吃的素菜在他眼中都不如肉。
倒是平安吃得很開心,要不是宋晚秋擔心他撐到不給吃了,他恐怕還要再喝一碗粥。
吃過飯,徐隨舟很是自覺地進廚房燒洗澡水。
徐家第一個洗澡的是平安,小家夥還不會自己洗,隻要徐隨舟在家,都是徐隨舟帶他洗。
再下一個是宋晚秋,最後才是徐隨舟。
經過昨晚之後,徐隨舟洗澡愈發仔細了。
依照宋晚秋那股嬌氣勁兒,他很擔心萬一哪天有遺漏到的地方被宋晚秋發現,屆時箭在弦上也要被迫停下來,那可真是大傷身。
晚上並沒有發生什麼,徐隨舟倒是想,隻是宋晚秋不願意,她擔心第二天又起不來。
次日。
徐家第一個起床的是徐隨舟,他也沒有閒著,去供銷社買了點菜,回來就把粥煮上。
太陽出來,陽光透過窗戶穿進屋子裡,斑駁的光影落在地麵,再延伸到床上,空中是飛舞的粉塵。
光線很亮。
宋晚秋不堪其擾地蹙了蹙眉心,迷迷糊糊抓起被子擋在眼睛上,又眯了一會兒,才慢吞吞坐起來。
徐隨舟已經在幫平安穿好衣服鞋襪,開始洗漱,她蹲在旁邊,迷迷瞪瞪地刷牙,直到洗完臉才算清醒過來。
宋晚秋隨便炒了一份青菜就白粥,簡單地吃過早餐,一家三口坐上吉普車,往大壩縣的方向開。
大壩縣在寧城的西麵,四麵環江,最發達的產業是紡織,有一個很大的國營紡織廠,宋父宋母就在紡織廠內工作。
宋父是廠裡的技術員,宋母是普通女工,宋家就在家屬大院裡。
大院裡的路由石磚鋪成,不算很寬敞,胡同道特彆多,徐隨舟把吉普車開得很慢,生怕從哪個胡同裡突然竄出一個人。
“哎喲,晚秋回來了?”
剛到宋家門口,車子都還沒停好,有眼尖的瞧見宋晚秋在車裡,立馬揚聲打招呼。
宋晚秋下車,從記憶裡搜尋一番,臉上已經笑著回應了,“對啊,嬸子沒去廠裡?”
“我家三兒生病了,離不得人。”那位嬸子手上還提著從衛生站抓來的藥,眼神裡透著些疲憊,“不跟你說了啊,有空來嬸子家坐坐。”
“好。”她笑著應下。
宋家外邊的鐵柵欄掛了鎖,宋父宋母不知道他們今天回來,兩人都去廠裡了,家裡沒有人在。
宋晚秋掏出身上帶的鑰匙,打開門,徐隨舟打開後備箱,提起東西和平安跟在她後麵。
宋家屋子的結構跟徐家很相似,一個寬敞的院子,廳屋、屋子,兩邊分彆是廚房、柴房和衛生間、澡間。
院子的圍牆底下有一個宋父自己搭建的雞棚,被養得毛光順滑的雞被關在雞籠裡,此時見到外人,不停地咯咯叫著。
不過雖然建築構造差不多,宋家卻比徐家收拾得乾淨整齊多了,也處處透著煙火人氣,不似徐家院子,東西隨意歸置,仿佛屋裡的主人隨時就要離開。
然而這樣也沒有錯,宋晚秋一家三口確實要離開,搬去白鴿島。
宋晚秋看著屋裡的物件,因為有原主的記憶,處處都透著一股熟悉的陌生感。
他們沒待多久,宋母聽聞消息就匆匆回來。
一進門就沒忍住說:“你們回來也不知道提前遞個話兒,家裡什麼都沒準備。”
宋晚秋給她倒了一杯水,虛虛柔柔地說道:“我回自己家還需要準備什麼呀?再說也帶了菜來。”
大壩縣到底是個縣城,物資方麵比不過寧城,宋晚秋特意去供銷社買了許多不要票的乾貨,比如魷魚乾、海帶、帶魚、鹹魚之類的。
用的都是宋父宋母之前給的錢。
宋母也見著了,既感動又心疼,把她扯到一旁,“買了這麼多,你手上還有餘錢不?我和你爸的錢是給你傍身用的,在關鍵時候用,不能亂花。”
“沒事,這是孝順你們的,就拿著吧。”宋晚秋學著原主的模樣說道:“徐隨舟的錢都給我拿著了,不用擔心我。”
宋母沒有察覺到她的不妥,聞言眼睛一亮,“真的?女婿把錢都給你了?”
“真的,他說要好好過日子,都交我保管了。”宋晚秋為了讓她放寬心,認真到連細節都一一挑出來跟她說。
宋父宋母是一對很好的父母,她占用了彆人的身體,必須幫忙照顧。
有了她信誓旦旦的保證,宋母總算沒那麼擔心,無意間又注意到徐隨舟好似擔心宋晚秋身體,給蹲著擇菜的宋晚秋拎來一個板凳,宋母又放心了一些。
不過一起來的孩子倒是要多問兩句,倒不是擔心是徐隨舟私生子什麼的,就是單純疑惑。
原本以為隻是親戚家的孩子,他們幫著照顧幾天,得知是收養的孩子,宋母被嚇一跳,“好端端地怎麼□□了?”
說著又想到自家女兒的身體,她很是憂慮,看了一眼宋晚秋的肚子,歎氣說道:“收養一個也好,不管以後能不能生,都能有個孩子傍身。”
宋晚秋:……
既然對方已經幫她找好借口,她也不用再解釋。
隻是宋母仍然有些不放心,生怕女兒在自己看不見的地方受人欺負。
她細細叮囑:“這事兒隨舟也同意的吧?你現在成家了,要尊重對方的意見,可不能像在家這樣任性。”
宋晚秋能感受到他的心,是真的為自己著想,不厭其煩地解釋,“嗯,我知道的,這件事兒還是他提出來的。”
宋母聞言頓時一驚,緊接著又鬆了一口氣,隻要女婿同意就行,她就擔心女兒任性,擔心自己身體不好沒辦法生養,鬨著要收養一個孩子。
她悄悄觀察著小兩口,宋晚秋也有意讓宋母徹底放心,故意使喚徐隨舟倒水、洗菜、燒火。
徐隨舟怎麼能猜不出她的打算,很樂意配合,聽著宋晚秋的話忙前忙後,臉上行動沒有表現出一絲不耐煩。
宋母總算是放心了,笑容滿麵地給平安抓了一把糖,讓他自己吃著玩,又起身往外邊走。
“隨舟,歇著去吧,等會還要開車,彆累著了。”說著又望向宋晚秋,“你身體不好,也去那邊坐著吧,我自己來就行。”
徐隨舟笑著說:“沒事,我在家燒火燒慣了,累不著。”
宋母一聽頓時笑得更開心了,現在是徹底相信宋晚秋過得好了。會幫忙做飯的男人,她活了大半輩子也沒見著幾個。
宋晚秋是真的累到了,先是坐車又是蹲在地上,臉色有些微微發白。
她聽話沒有再幫忙,不過也沒進屋子裡,而是搬了一把椅子到宋母身旁,有一搭每一搭地陪她說話。
沒多久宋父也回來了,知道小兩口以後要養平安,他看向孩子,小臉白白淨淨,一雙溜圓透亮的眼睛,正怯怯地看著他。
宋父還能說什麼,“你們自己有主意,我們當父母的就不乾涉太多了。”
宋晚秋身上不好,他們在她身上傾注很多心血,不過並不會因此就覺得事事要幫她拿主意,而是很尊重她,隻要提的要求合理,他們都會儘力支持。
宋父宋母是很好的父母。
吃飯過程中,宋晚秋說了他們以後要搬去白鴿島的事,“以後回來看望你們可能不那麼方便,不過有時間我就會帶平安回來的。”
平安乖巧地點頭,“回來看姥爺姥姥。”
宋母雖然早就知道會去白鴿島,隻是心裡仍然很不舍,“那你要照顧好自己,遇到什麼解決不了的事,一定要打電話或寫信回來,我們一起想辦法。”
宋父看不得這麼傷感的一麵,“行了,你應該高興才對。孩子長大了,有自己的想法,能自己拿主意了。”
宋晚秋也安慰了她幾句。
徐隨舟更是承諾說道:“媽,我會照顧好晚秋的,下次肯定給你帶一個白白胖胖的女兒回來。”
平安眸光閃閃,難得對外界做出反應,拍著小胸脯保證:“我也會照顧好姨姨,姥姥你彆難過。”
宋母這才破涕為笑。
吃完飯,宋晚秋跟宋母到外邊走了走。
家屬院的人都是在這裡住了很久的,基本上也都在一個廠裡上班,宋晚秋又是自小在院裡長大,沒有人不認識她,一路上都有人跟她打招呼。
也有不少人對她們牽著的團子感興趣,“這孩子是哪家的啊?看著可真俊。”
平安之前被拐賣瘦得麵色蠟黃,這段時間經過宋晚秋的投喂,小臉玉白玉白的,圓溜溜的眼睛水汪汪。
跟大院裡黝黑的皮猴子不一樣,簡直就像年畫上的娃娃。
宋母也不隱瞞她們,笑嗬嗬地說道:“這是我外孫子,叫平安。”
“啊?”那人聞言一愣,看看平安,又看看宋晚秋,也不知想到什麼,眼裡閃過一抹了然,很是捧場地誇讚:“你福氣真好,這孩子一看就聰明。”
宋母接受了宋晚秋收養平安這件事,是打心裡認同了平安的,此時被誇讚,她一副與有榮焉地挺了挺胸,得意極了。、
家屬大院的人都是處得好,得知宋晚秋收養平安,也沒有人說閒話,隻是唏噓——宋家閨女自小乖巧聰明,模樣也是大院裡最俏的,怎麼就身體不爭氣呢!
宋晚秋還見到了宋夏蘭。
從她家門口經過時,看見她眼睛紅紅地從裡邊跑出來,隔著一道圍牆,宋晚秋也能聽見宋大伯的怒吼聲。
宋晚秋也不知道自己怎麼惹她了,經過的時候被狠狠瞪了一眼。
“……她沒事吧?”宋晚秋滿臉莫名其妙。
宋母往宋大伯家看了一眼,帶著宋晚秋兩人快步往前走,直到有一段距離了,她才小聲地說道:“你堂姐要跟副廠長的兒子一起去農村搞建設。”
宋晚秋一驚:“那不就是去當知青?”
“對啊,也不怪你大伯會這麼生氣,本來她不用去,為了陪副廠長的兒子偷偷把申請書填了,而且是南方一個偏僻落後的農場。”
宋晚秋是真的震驚了,多少人避之不及,她堂姐偏偏往前湊去,宋晚秋說話很不客氣,“她腦子真的沒問題?”
宋母頓時沒繃住,“噗嗤”一下笑了,笑完又不覺得作為長輩不應當,努力板起個臉,嚴肅地教導宋晚秋:“你這孩子怎麼說話的,那是你堂姐。”
宋晚秋心說那算什麼堂姐,她把在供銷社門口的事情跟宋母說了一邊,最後兩手一攤,“我也不知道自己哪裡惹到她了。”
宋母聽完有些怒了,皺著眉毛說道:“真看不出來,宋夏蘭是這玩意兒!”
宋晚秋沒想到她會這麼生氣,與平安對視一眼,都有些無奈。
顯然,宋母忍了忍,終究沒忍住,倒豆子似的把宋夏蘭的八卦都倒出來,“副廠長一直跟我們家有來往,你是知道的,但是你不知道,你們的爺爺定過一門親事。”
宋晚秋心頭猛地一跳,“該不會就是副廠長那個兒子吧?”
“沒錯,那孩子叫江承才,要是你沒出意外,大概率今年會跟你領證。”宋母說道:“不過也不一定,我和你爸的意思是,你點頭同意才可以。”
宋晚秋滿臉都是震撼,不過她對定親的事無感,也沒興趣了解誰是江承才,她關注的是另一個點。
“宋夏蘭也知道這件事?”
“嗯,除了你都知道。但是誰也不知道,她對承才有彆樣的心思。”
宋晚秋:……
她現在知道是誰把她帶到池子邊了,不說百分百,至少有百分之九十的可能性。
宋母一聽她的分析,原本就有些惱火,此時變得很是惱火,拉著她要去宋大伯家討公道。
宋大伯原本還為宋夏蘭去農村搞建設的事情生氣,現在又聽說宋夏蘭有可能是推宋晚秋下水的凶手,頓時氣得往桌子上拍了一掌。
“養了個黑心肝玩意兒!”宋大伯氣得胸口不停起伏,直喘粗氣,他瞪圓了眼睛看向宋伯娘,“去,把她給我找回來!”
宋伯娘抹著眼淚,有心想為宋夏蘭說幾句話,然而視線觸及宋大伯盛怒的表情,又不敢真的上前去。
趁著宋母和宋晚秋回家,她著急慌忙跟上去,“晚秋,會不會搞錯了,夏蘭那孩子是叛逆了點,但心不壞,肯定做不出推你下水的事。”
“伯娘,我們也不想冤枉堂姐,所以打算報警,讓警察同誌去查,隻要發生過的事情肯定會有痕跡,到時候就知道跟堂姐有沒有關係了。”宋晚秋說道。
她這個伯娘沒有什麼主見,彆人說什麼就是什麼,膽小怯弱。
即便現在女兒被懷疑是推人下水的凶手,往嚴重了說涉嫌故意殺人,也沒有勇氣是去爭論辯駁,紅著眼睛看宋晚秋兩大一小三人走遠。
宋母跟她做了二十幾妯娌,到底有些不忍心,“人不硬氣真是不行啊。”
宋晚秋對此沒有發表意見。
快樂的時光總是短暫的,時間一晃而過,轉眼就吃完晚飯,宋晚秋一家三口要回寧城了。
宋母很是不舍,仿佛女兒要去哪裡吃苦似的,一個勁兒往她兜裡塞大團結和票,“這些你都拿著,留著傍身。”
宋晚秋哭笑不得,從兜裡掏出來還給她,“我這馬上就要去白鴿島了,你給我寧城的票也用不出去。”
宋母早就打算好,“你拿回去讓隨舟想辦法找人換,他認識的人多,肯定有辦法。”
“那也不行,我上次拿很多了,不能再拿了,這些留著你和我爸用。”
“我們有,這是給你的,本來就是給你的東西,你拿著。”
“我不要,你們要是太多,就給我哥寄去。”她哥在農村肯定用得上。
宋母:……
最後還是宋父做主,板著臉逼宋晚秋收下。
宋晚秋抓著一團紙,明明沒什麼重量,但她就是感覺壓得手都抬不起來,眼睛控製不住從眼眶溢出來。
坐在回寧城的車子裡,她哭得眼睛、鼻尖泛紅,好不容易收住,眼淚掛在長睫毛上要掉不掉,琥珀色的眸子顯得更透亮了。
最後靠著車窗睡著時,鴉羽般的睫毛上還掛著淚珠。
車裡一大一小兩個男人齊刷刷鬆了一口氣,兩人此時很是默契地達成共識——不要把宋晚秋惹哭。
車子到徐家院子外邊,天兒已經黑了。
徐隨舟摸黑進屋開燈,平安牽著宋晚秋小心地跟在後麵。
宋晚秋情緒大起,心臟隱隱有點不舒服,一進屋就往躺椅上窩,小臉煞白,情緒悶悶地一聲不吭。
徐隨舟看得眼皮直跳,趕緊衝了一杯紅糖水端過來。
甜滋滋的紅糖水,宋晚秋還挺喜歡的,一杯下肚,原先覺得有些冰冷的手腳變得暖呼呼,心臟的不適感也消失許多。
她的臉色逐漸地沒有那麼白了。
徐隨舟見狀給平安也泡了一杯,小孩也挺喜歡的,一小口一小口珍惜而幸福地喝著。
燒水洗完澡,時間已經很晚了。
宋晚秋身體不舒服,早在洗完澡的第一時間就睡了。
徐隨舟聽著她綿長的呼吸,很快也睡過去。
一夜好夢,天光大亮。
宋晚秋毫不意外又起晚了。
她洗漱完,又吃過早餐,回屋將宋母給的票整理好,拿出來給徐隨舟,“拿去買東西,反正隻能在寧城用,先買好帶去白鴿島。”
徐隨舟接過,看了看,從中挑出其中幾張,“這些一時半會兒估計用不出去,我去問問看有沒有人願意換?”
“行。”宋晚秋催促,“快去吧,最好能換點布票。”
徐隨舟正好要去還車,開車著就出去了。
宋晚秋沒事,教平安背了半個小時古詩,想著勞逸結合,正好可以帶小孩出去走走。
寧城已經入秋,陽光不似夏日那般炙熱,隻要在樹蔭下,會有涼絲絲的感覺。
今天天氣很好,天空碧藍碧藍的,雲朵不算多,每一片都雪白雪白的,太陽半露藏著其中一片雲中,發出金燦色的陽光。
歪脖子樹下如同往日一樣,聚著三五個人。
“晚秋,聽說你們要回白鴿島了,是不是呀?”她剛出門,就有人在歪脖子樹下遠遠地喊道。
宋晚秋朝她們笑笑,看向說話的人,特意揚高了點音量,“對,這幾天就要走了。”
她邊回應邊牽平安往那邊走。
就在這時,她心臟驟然一陣絞痛,眼前猛地一黑。
宋晚秋失去意識前,仿佛聽見了一陣驚慌的呼叫。
緊接著響起一道震耳欲聾的聲音,仿佛什麼爆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