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宣半夜沒睡,使了幾個小子提燈出門找了一夜,隻暗地裡吩咐花興兒不要真找著人,楊氏留下來始終是個禍患,她在一天老太太就得惦記圓圓肚子一天,倒不如如了她的意鬆快。
下人們“認真”找了一夜,回來就跟老太太回,黑燈瞎火的找不見人,等天亮順著脫軌的車輪印一路跟到碼頭,曹氏早就攜著奸夫一去不回了!
老太太在家氣得一夜沒睡,一大早就把碩果僅存的兩個媳婦兒叫過來立規矩。
寧宣和二老爺在前頭應付楊知縣兩口子。
活人沒了瞞不住,楊家畢竟是縣太爺,能給寧家穿小鞋的機會多得是。寧家不怕他,但真要鬥起來也得脫層皮。
天塌下來二房頂著,火燒眉毛的又不是他。寧宣隻怕段圓圓吃虧,走之前特意吩咐花興兒去跟青羅通氣,好歹讓她知道點情況,隻說到時候有什麼事全推給他,千萬彆上老太太鬼當。
青羅一路上又興奮又擔憂地把話兒撿著說給段圓圓聽。
首先是楊氏半夜偷偷帶著漢子跑了,其次是這個漢子是二太太聯合秀姨一起買進來的人,她們就是故意要讓楊氏犯錯。所以現在老太太已經不太擔心兒子是不是成了綠毛僵,她怕的是楊氏是不是叫人騙了綁了賣到臟地方去了。
正經官家小姐,要是在窯子裡被熟人找到,那就是潑天醜聞。如今院子裡正在審人,想把楊氏找回來。
老太太叫她們過去主要是想狠狠給個下馬威。
孝子賢孫丫鬟小子都齊刷刷地站在青石板路上,老太太坐在堂屋裡冷眼瞧著底下,出乎意料地穿了身絳紫色的大衣服,還畫了大妝,臉板得像老吊星。
段圓圓進門就聽見慘叫,她聽見有婆子悄悄說裡頭在打三房的下人。
很快裡頭就抬出來兩個血淋淋的人丟在地上,段圓圓認出來是給楊氏守門的婆子,尾椎骨已經被打斷了,隻能在地上爬,嘴裡被灌了藥,慘叫聲都跟小奶狗似的隻能嗚嗚嗚的。
秀姨也被丟出來了,頭發亂蓬蓬的,紅紗褲底下露出一雙綁過的小腳,隻有三寸多長,跟捏融的牛角包差不多。
段圓圓打了個噴嚏,覺得嘴巴裡有股鐵鏽味兒直往外冒。她隻希望這把火千萬不要燒到自己頭上。
這回老太太先很禮貌地招呼她:“段丫頭,彆嚇著你,來,靠著老婆子吃飯。”說完又舀了一碗紅油餃子給她,擠出一個夜叉笑問:“昨兒那娼婦可跟你說了什麼不曾?”
段圓圓眼裡還是院子裡被綁起來的人,難得腦子轉得飛快,做出個驚訝的表情瞧著老太太:“昨兒被攆到寡婦桌,表哥怕我還沒嫁人命就吃硬了,一句話兒都不讓我多說,晚上還給我灌了一肚子陳醋說把命泡軟點兒,哪個是娼婦?她乾什麼了?”
老太太被問得一噎,立即想起來那會兒是自己攆她過去的,隻是沒想到讓她倒黴能牽連到大孫子,瞧她這沒心沒肺的傻樣,這種話是能說的嗎!
老太太懶得跟她搭話了,伸腿就給了曹氏一腳道:“沒人倫的東西,我就知道你們看不慣老三,他就這一個老婆你們都容不得。”
二太太挨了記窩心腳也不敢反駁,隻跪在地上給老太太捶腿,膝蓋下頭連張帕子都沒墊。
老太太還是沒理她,存心叫她跪著。
院子裡鋪了地磚,又冷又硬,這麼冰火兩重天地烙,曹氏沒一刻鐘就冷汗直冒,臉上白裡透青,說不出的難看。
段圓圓以為今天高低得跟楊氏的爹娘打一架,沒想到掃了一圈,她發現青石板上的腥風血雨壓根吹不到主子們身上來似的。
緊張的隻有她一個人,陳姨媽穩穩當當地在前邊福身給老太太夾菜,跟昨晚套話的不是她似的。
但看到她們都不擔心,段圓圓竟然奇跡般地唄安撫了。不管怎麼樣,天塌不到她身旁。
老太太活了一輩子什麼沒見過,彆說媳婦兒沒了,就是縣太爺沒了她也不怕,寧家又不是沒靠山。
她生氣的是,二媳婦竟然敢在她眼皮子底下弄鬼。
楊氏是出生好,但宅子裡人不這麼看人,楊氏在逃跑前是好東西,好東西需要看管。她一跑就身價暴跌,成了賠錢貨。貴人時間和感情都寶貴,不會一直浪費在廁紙身上。
兒媳婦不聽話鬨得全家雞犬不寧才是最大的錯。
曹氏雖然跪著,但她也是不怕的。她為寧家生了三個已經長成的孩子,隻要老太太還認這三個孫子,她就不會有事。
段圓圓隻覺得她是個貨真價實的蠢貨。
楊氏一看就在寧家呆不住也站不穩,家裡除了老太太誰把她當回事?真當他們家表哥是死人呢!頭一個孩子就要抱給楊氏?
要是這事真能發生,第一個給她灌耗子藥的就是二老爺!哪還用得著她動手!
她們都有依仗自己可沒有!要是讓楊知縣知道,他會不會把自己抓進去問?
這可是正兒八經吃皇糧的。
段圓圓一擔心,就覺得宅子裡到處都是人血味兒。
事情很快有了轉機,寧宣從外頭帶著楊知縣和楊夫人進門了。
段圓圓先看獨攬君心二十年的楊夫人,這是她目前為止第一次見到古代寵妾。
寧大老爺那都是小打小鬨,這位是真在正頭老婆頭上拉屎撒尿的鐵娘子。
楊夫人跟她想得不一樣,隻說得上清秀,隻是那股弱柳扶風的氣韻站在人堆裡格外出眾。
段圓圓看她渾身都瘦得很,隻有肚子大如西瓜。
她又去看楊知縣。
楊氏是兩人最寵愛的小女兒,現在人一下子在寧家沒了,正常人都會想一下是不是被寧家害了。
但楊知縣臉上一點兒難過的樣子都沒有,反而露出點喜意。
後來青羅才告訴她,楊知縣等著升官,正缺一大筆錢打通關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