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老爺的貴妾段圓圓無緣得見,老太太經了這一遭,精力有些不濟,半夜就熱起來,吃了三五天藥都沒起得來身,就這還要折騰著要挪到三房去,非說兒子在那等她。
她要去陳姨媽和寧宣也得去,但母子兩個多少都覺得有點晦氣,就讓寧宣就送圓圓回家。
等宅子翻修好了再接她過來。
說是接,其實就是嫁了。
段圓圓一年有大半年都在寧家,陳姨媽還沒跟她分開過這麼久,人沒走就開始掉眼淚,吃的穿的,連常用鍋碗瓢盆和鋪蓋卷都給她裝了帶回去,跟要嫁人的不是段家是寧家似的。
等到走的那天,段圓圓光馬車都帶了五六個,陳姨媽也想回去,那也是她的家,但嫁了人的媳婦兒,不是逢年過節哪能隨便回家呢?隻能立在門上殷殷囑咐:“你娘你爹心眼子都大,回去了彆跟著他們學,尤其老爺子!人來瘋一個!”
可車上裝得最多的禮就是給老爺子的。姨媽這是口是心非!
有楊氏前車之鑒,寧宣不放心她一個人回去,也跟著送她。
綿縣比起成都,像個灰撲撲的土堆,到處都是野路,官道上還有不少劫匪,一天的路程,寧宣帶著段圓圓硬是磨到次日清晨才到。
縣裡都是低窄的平房土路,兩個小丫頭沒來過段家,在路上不停張望,湊在青羅和紫絹麵前問,段家有哪些人,要怎麼稱呼。
段圓圓很有興趣地告訴她們。
段家人丁不旺,家裡加上她一共就六口人,而且都很好相處,宅子隻有三進。
寧老太太出門都得用馬車,在她眼裡段家就是鄉野小民。
不過段家真在鄉下聚族而居,隻有鋪子在城裡。段圓圓記得家裡兩邊都是他們自己的田,加起來有好幾百畝地,都是段太爺存下來的。
段家家裡幾代人都做雜貨生意,賣絲線布匹,也開醬油酒水鋪子。最興旺的時候綿縣兩條街都叫段家街。
段老爺是個地道旱鴨子,祖祖輩輩就沒幾個會浮水的,誰知道遊學回來,他就說要買幾艘船出海,還派了自己得力的大管事跟著,結果船一出去十來年都沒見回,聽說是葬在海上了。
入股的段家人都指著紅吃飯,一看段家要倒,都上門要債,段老爺不敢跟宗族杠上,隻好自己掏錢還回去。
兩條街叫段老爺敗得隻剩一條了。
段太爺是個有精明又會玩的人,他估計這個家就算敗乾淨也不耽誤他老人家養老,然後就撒手不管了,沒事兒就坐在村口大石榴樹底下跟鄉裡人的擺龍門陣。
這頭的段圓圓是風寒沒的,她醒了不記得以前的事也不說話,就是段太爺和段老太太沒事兒抱著她打牌,才慢慢學會怎麼講綿縣話的。
到了縣城離家就近了,不到中午兩人就到了段家村口子上。
想到一進段家就不能再跟表妹親近,下回再見都得是一年後。
寧宣掀開簾子進了馬車,將圓圓抱進懷裡吻吻她的額頭道:“在家裡等表哥,不要跟男人說話,男人都是禽獸,彆跟他們胡玩。明年表哥來接你。”
段圓圓還有點懵,半天才嗯了一聲。
丫鬟們聽到動靜,也很同意,寧宣現在可不是個禽獸樣?幾個人在外頭急得不得了,一直小聲地提醒到家了
段圓圓圓溜溜的眼睛看著寧宣,她被嚇得不敢動了,當然也不敢拒絕。
不過丫頭們是白擔心,寧宣肯定不會做什麼的啊,他又不是瘋了。
寧宣很克製地抱了一下,就準備下車,結果還沒開門,車就被人一腳踹開了。
一個十二三歲還背著書箱的小少年眼睛沉沉地盯著寧宣,心裡罵要死的登徒子,從小就跟他們家搶姐姐,現在到他們家門上了還不撒手。
隻是嘴上還對段圓圓說:“姐,我和翁翁接你回家!”
這是段圓圓的弟弟段裕。
段圓圓好久沒見,看他長高了不少,呀了一聲跳下車問:“這麼晚了,你在這乾什麼?”
又看他一身的汗,連忙拿馬車裡放好的酸奶拌水果的冰碗子給他吃。
裕哥兒見一個照麵,姐姐就對自己噓寒問暖,寧賊隻能跟在後頭提東西,吃著冰碗子,忍不住得意地對衝後邊說了句:“哦豁。”
幾個丫頭都把頭垂得低低的。
還是自家少爺威武!
段太爺一大早就在老石榴樹地下跟村人打牌,看到寧家的馬車就撂下牌道:“不打了,我孫女兒回來了。”
鄉裡人都是趁著空乾活兒,好多人頭上還包著頭巾,打著赤腳準備隨時下田。
寧宣穿得一身深衣,騎著馬在前邊,大夏天的扣子直抵喉嚨。大家心裡有點犯怵,戰戰兢兢地不說話,好像寧宣的馬鞭子下一刻就要抽到他們身上。
段家在鄉裡沒這個威風,段太爺還經常下地玩兒,他乾的活兒不好,很被人嫌棄,這麼一來一回大家都跟段家人熟了,段老太爺說入鄉隨俗,要活個自在,平時段家不過節穿的都是半舊的衫。
段太爺樂嗬嗬地跟牌友散夥,招呼完寧宣就拉著段圓圓瞧,把人轉了圈兒才笑:“嘿,沒瘦。”
段圓圓在寧家被一天五六頓地喂,少吃一頓陳姨媽和寧宣就開始折騰廚子,她能瘦嗎!
段老太太拉著寧宣說話,她眼睛不大好了,湊得很近才能瞧清楚寧宣的樣子。
“跟你娘長得像,都俊。”她讚美兩句,又客氣地問:“老太太怎麼樣,還活著呢?”
寧宣也客氣:“藥吃下去已經好了不少,現在身子骨還算硬朗。”
段老太太低頭念了句阿彌陀佛道:“那祝她老人家一直這麼硬硬朗朗的!”
老太太現在還起不了身呢!段圓圓沒忍住噗嗤一聲,笑了。
段家院子裡,段太太在院子裡忙個不停,一會兒吩咐用山豬肉做個蒜苗回鍋肉,多放蒜苗說段圓圓愛吃,一會兒讓做個彘骨(豬排),她親自用橙薤調酸醬,寧宣打小就愛吃口味清些的!
段圓圓還在村口,桌子上都七大碗八大碟地擺滿了。
段老爺看妻子一上午就沒喘口氣的時候,躺在椅子上道:“彆跑了,看得我都累了。”
段太太心慌慌的,自己幾個月不見女兒,她不在的時候也沒那麼想,怎麼一到家口她就慌了,停下來就跟段圓圓要飛走了似的。
她聽了這話就罵:“ 你不慌,你一大早在這喝什麼茶,喝到現在還不起身,平時屁股底下有針的是誰?”
段老爺不吱聲了。
他的閨女他還不能等了!
進門段圓圓就被段太太拉到懷裡摸著臉瞧,看她頭上戴的釵環珠寶無一不美,耳邊兩顆珍珠足有手指肚大,就知道女兒過得不錯。
就是不像她的女兒了,段太太又心酸為她高興:“過得好我們就放心了。”
段圓圓感動地叫了聲娘,抬頭看了一圈兒,問:“我爹呢?”
段太太:“他在做蛇羹給你吃。”
鄉下蛇蟲多,剛剛做菜門口路過條小青蛇,嚇得滿屋子人跳,結果他樂顛顛地跑過去捏開蛇嘴巴,見沒毒牙,出來就笑了,道:“這是地龍送禮,歡迎圓圓回家。”
她一個沒看住,他在廚房裡都把蛇燉香了!
就這一條蛇,還做了兩個菜。一碗肉羹分了家裡三個孩子一人分了一碗。剩下的用來炸成蛇段,再加牛油辣子爆香。
吃起來其實跟鱔魚沒什麼區彆,隻是肉更緊密。
段圓圓想到是蛇,知道吃起來香看到還是怕,吃了一塊就不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