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坐實了胎之後,三兄弟就常在家叫同窗回來胡鬨,唱戲的打鼓的弄得震天響。
半途夫妻,寧二老爺心裡還對她防備得緊,有萬般手段方小太太也不敢提一個字,三個哥兒一回來,她就帶著女兒在老太太著頭磨時間。
陳姨媽自己沒了孩子,對懷孕的母親總格外優待些,歎了口氣就叫人把牌拿上來。
古代貴婦在家憋著沒事乾,牌在四川這會兒都玩出花了,陳姨媽以前的對手還是老太太,幾個方小太太也打不贏她。
沒幾下方小太太就輸了半吊錢出去,她又沒個嫁妝,頓時臉色鐵青,又不好一輸就叫停。
段圓圓看得好笑,悄悄給陳姨媽喂牌,幾圈下來讓陳姨媽贏得喜笑顏開。
方小太太跟死了娘老子似的,還不得不擠出笑道:“嫂子氣散了,我也走了。”
陳姨媽叫她留下來吃晚飯。
方小太太趕緊道:“嫂子,我不吃了。家裡一堆事要做,琴姐年紀輕骨頭也輕,離久了要在家造反呢!”
於是散了牌,下人進來收拾東西。
陳姨媽拿了她的酸蘿卜,不好叫人空手走,讓趙嬤嬤給她裝了一大盒子果兒糕點,道:“鄉下送來的螃蟹沒吃完,我做了點蟹粉酥,這東西寒,你彆吃,讓琴姐吃吧。下次過來再一齊打!”
方小太太吃了這個虧,哪肯再多留,忙不迭提著盒子走了。
陳姨媽累得手都抬不起來,點著錢給她三七分,得意道:“想套我的話,她還早幾百年!”
段圓圓想到剛才方小太太扭曲的臉,覺得姨媽要是在現代,高低得是個人民藝術家。
陳姨媽看她崇拜的眼神,心裡舒服多了,道:“打蛇打七寸,她沒錢就要她的錢,要得她再也不敢來!下回老的小的再過來,你就這麼辦!”
接著陳姨媽就拉著她坐在榻上,讓丫頭們跟她打牌,自己抱膀子在邊上指點江山。
那頭方小太太拿著果盒兒走到門上的,就看到兩個官妓在等轎子來。
方小太太問:“怎麼不留下來吃了飯再走,老爺晚上回來搞不好要留你們呢。”
兩個妓唱了一天,早累得慌,都不願意留下來再唱。
大爺是拿楊縣令的帖召的人,當官的有令她們應召過來推脫不得,陪一二天也就幾兩銀子錢賺,不如對外多做幾單生意劃算。
恰好接人的轎子到了,兩個妓忙登了上去,掀開布簾子揮手:“娘在家等得要不得了,兒下回再過來給老爺磕頭。”
那轎夫等著先收錢,兩個妓掙得沒多少,隻對著方小太太道:“出來得忙,大爺叫人拿轎子錢還沒來,太太先給我們付了吧。”
方小太太才不想給!她恨不得三兄弟都生瘡死了才好!攥著錢笑得暖融融的道:“且等一會兒,大爺來了叫他見不著你們,下回哪有好果子吃?”
三個人在門上又等了一下子,還是沒見到人來。
轎夫催得急,方小太太不好推,隻能付了六錢銀子。這麼一來兩吊錢半分都沒剩下來。
她提著果盒兒渾身都是氣,到閨女房裡就覺得肚子發痛。
仆婦唬得忙不迭從廚房端了燕窩過來,看著娘兒兩個分著吃了一碗。
方小太太覺得肚子好些了,才想起來果盒。
琴姐瞧裡頭裝了幾隻蟹粉酥和些時令果兒,挑了個糖柿子撕開慢慢吃,問:“娘買這個花了多少錢?怎麼不攢著?”
方小太太道:“輸了幾錢銀子,陳嫂嫂給的。”
琴姐臉立馬拉了下來,柿子也不吃了:“自己家又不是沒有,乾什麼在彆人那拿東西?”丟死人了!
方小太太對女兒不生氣,還哄她:“娘沒要,來往互相送個禮兒,都是人情!”
又看這盒子紋了銀絲金線,道:“這盒子怪漂亮的,咱送過去一個粗壇子,這好箱子就留著你做嫁妝!”
琴姐沒嫁妝,真是母女兩個心頭之痛,沒嫁妝的女兒嫁人就是給人做牛做馬,死了娘家都沒理上門!
方小太太想著自己落到寧家做妾,琴姐沒生父,要是不改了姓寧,以後想做正頭娘子,隻有嫁給平頭百姓。
她哪裡肯!
琴姐心裡再不願意,想到嫁裝也軟了,盒子這麼漂亮,以後裝東西出門也是點體麵。
伺候琴姐的婆子在私下不免嘀咕,母女兩個都是一樣的貨色,專從外頭撬東西回來,太沒見過世麵。
話很快就傳到方小太太耳朵裡去了,她最恨有人說閒話,簡直氣得發抖,覺得自己還是太心慈手軟。
琴姐好端端的怎麼會去要東西?長輩給點兒東西給小輩不是常事?
接著說嘴的婆子就被人拉著跪在院子裡挨了幾個嘴巴子,打得臉稀爛。
這威風一出,丫環婆子在家隻當自己是個啞巴,在家更是一句話不肯多說。
方小太太陰著臉回房想,陳姨媽是個滑頭鬼,段圓圓一看那蠢樣子,男人就不把外頭的事和她說!
老爺那頭真不知道怎麼交代!
寧家家大業大,蜀王本來就在用他們家的東西,隻是都是寧,從二老爺這走還是從寧宣手裡走完全不同。
二老爺在寧家街比在自己私人鋪子上的時候多,看寧宣早中晚都不見蹤影,就疑心他要弄鬼。
那頭叫小媳婦兒去套話,自己也在大鋪子上偷偷瞧。
寧宣還沒回來,二老爺看鋪子上有了新貨,就叫人拿了半馬車的布給自己裝到小鋪子上去賣。
鋪子上沒人敢攔住他。
大老爺去江南的時候寧宣還小,鋪子上被二老爺管慣了,好些管事都是他的人。
寧宣不能頂著他老子,要個什麼東西還得跟二老爺說話。
寧宣在外頭給蜀王府的張三李四結了賬回來,看到馬車額頭就突突跳,回鋪子上一問,見果然沒了一半兒的新布。
半天才勸自己算了。
比自己大幾十歲的人,能有幾年活頭?搶不過他熬也把這兩兄弟熬死了。
二老爺在裡頭喝茶,聽下頭人說他回來,也放了小倌兒轉出來,拉著人關切地問:“怎麼一連許多日都沒在鋪子上碰見人呢?要是出了事,可不能瞞著家裡!”
寧宣笑:“侄子還能做什麼?當然是去挖二叔牆角了。”
二老爺也笑著拍他:“你這孩子,從小就愛說笑話兒逗人。”
又道:“這幾日找不見你人,今冬怕有大雪,上頭說又要修路補牆,咱們爺兒兩個好歹一處合計合計拿個章程。”
富豪認捐也不是容易的事,想要好處事事都得親力親為,路修得好不好官府都找修路的人。
二老爺年年都帶著自己三個兒子過去親自看著修,又怕人說他圖謀侄兒的家財,總要當著人的麵兒說什麼:“寧宣以後挑大梁身體要緊,粗活兒累活兒都交給下頭的兄弟們辦就是了!”
今年也一樣。
寧宣在他這兒要不過來,也不打算從他這兒要了,道:“我既不會做生意也不會賺錢,更沒下過幾次地,有二叔和兄弟們幫我,我放心得很!”
二老爺很滿意,直說好得很!
又試探著笑:“今年你也大了,又成了親,你爹在水上挺屍,也不知好沒好。你也該擔點兒事。不如今年你也跟著去瞧著,以後我不管了,你也能接過去。”
寧宣心裡冷笑,臉上還是和和氣氣地,很恭敬道:“咱們是一家子人,分了家我也舍不得兄弟們從家裡搬走,何必說著客氣話兒?等做好了還不是掛的寧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