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還不忘囑咐:“千萬讓人守住門戶,不讓他到處走。”
花旺兒老實,壯得像頭黑熊,看他人不人鬼不鬼的,還從家裡掏了點米麵臘肉給他揣在褡褳裡頭,讓他晚上餓了打個尖兒。
大房舊宅久不住人,好些地方都起黴發臭,花旺兒想著好人都做了不如做到底,就在下人放裡頭給他挑了一間最好的住著。兩個守門的漢子在他隔壁也不怕他搗亂。
寧文博的那個妾,小名叫如意,她有個貼身丫頭叫杏兒,正提了一壺熱水從廚房經過,恰好看見花旺兒帶著個和尚回來,輕手輕腳地回去就把這事跟如意說。
如意聽完就賞了杏兒一粒銀饅頭,誇她:“奶奶的,打瞌睡遇枕頭,你給我盯著那個和尚,看他念經究竟往哪頭走!”
杏兒雄赳赳地應下來,叉著腰出了門子打探去了。
如意閉著眼,盤算著手上還剩多少錢,又連聲叫嬤嬤過來給她捏肩膀揉太陽穴。
她喃喃地念著自己的名字。
如意如意,這是她跟著寧文博紅袖添香學了幾個字之後自己取的名字,就是想著沾點兒事事順利萬事如意的好兆頭。
寧文博還說江南好山好水,肯定能叫他心想事成,結果沒多久就來了個雲娘把他占得牢牢的。
要不是那個賤人不知怎麼跟個富商刮上飛了,自己哪能活到今天?
好不容易又如意了二三年,誰知道又落到這個大宅子裡頭關著。
劉懷義把她安排在這個院子裡,吃穿用度都跟江南差得遠。
自己在江南奢侈慣了,忍不住這個氣,又連家裡門往哪裡開都還沒搞清楚,也不好對著下人發火,隻得掏了腰包拿銀子買飯吃。
下頭人都是賤種,一個蛋二錢銀子,一把青菜一兩銀子都報得上來。
如意嘴裡安慰著嬤嬤丫頭,心裡明白自己是失寵了。
想到這裡她又恨起寧文博。
起初他也有心想把自己帶著見太太,說要一家人親親熱熱地住著,不知怎麼忽然就變了,兒子不讓她見,隻跟她說太太還不想見你。
他走之前隻留了十二包銀子在她手頭,說一個月用一包,用完了老爺就回來了。
他哪裡知道宅子裡頭的苦!
十二包銀子不到幾天就去了一包,剩下來的又能挨多久?
總不能讓她把傍身錢掏出來用吧?
如意也知道寧文博是怎麼想的,他是臭狗肉,自己就是二十年老獸醫。
不就是覺得妻妾不見麵麻煩少,爭風吃醋的事情也少麼?
而且她懷疑這裡壓根就不是大房!冷冷清清的總沒個人氣兒!
怕讓下頭人知道怠慢她,如意兒心急如焚麵上也不敢說出來,還每天浩浩蕩蕩地帶著仆婦去“正房”請安。
老爺來不來,如意不是很在乎,但她的兒子媳婦在哪裡?
如意歎了口氣,叫嬤嬤端了碗熱茶過來吃了,躺在榻上怔怔地想。
要是能撬開這些人的嘴就好了。
兩個守門的漢子都是劉懷義請自挑的,口裡跟上過鐵似的,半口氣兒也不露。
那些丫頭婆子把如意幾個看得死死的,除了每天晨昏定省,哪裡也不讓她去。
杏兒在院子裡探頭探腦了兩天也沒找到機會,隻能垂頭喪氣地回來。
如意算了算,舒氏要生也就在這兩個月,自己當了半輩子下流種子,怎麼也要抱抱孫子。
她從床上爬起來,對著床腳下頭卷著被子睡的杏兒小聲說:“杏兒。你起來,叫上嬤嬤我們一起去正房瞧瞧究竟有什麼名堂。”
杏兒摸索著點了蠟燭,緊張兮兮地道:“要是裡頭真的有人怎麼辦?”
如意呸了一聲道:“好話說儘裡頭也沒個動靜,有什麼人?我看有鬼差不多!”
杏兒隻能把嬤嬤叫起來,主仆三人趁著夜色,悄悄地走到正房去了。
寧家大房。
段圓圓知道和尚被叉到如意那頭,就問寧宣那個妾天天住在那頭,離得這麼近也不是個法子,萬一鬨出點什麼事怎麼了得。
妻妾之爭,她看過電視劇,電視劇裡小妾上位的例子太多了。
雖然紅樓夢裡隻有一個嬌杏被扶正,萬一這個如意就是嬌杏呢?
她說:“乾脆把她弄得遠遠的住著,跟咱們井水不犯河水,看不見聽不見就不鬨心。”
什麼妾不妾的,妾還能扶正?妾也能算個東西?
寧宣聽她說話像在聽天書,垂下眼笑著跟她說:“一個妾值得什麼?”
往常人不在跟前他沒辦法,現在人就要眼皮子底下還能讓她翻上天,不如找一根繩子把他勒死算了。
段圓圓吃瓜吃久了,分得出什麼瓜鬨肚子,什麼瓜保甜,看他這個表情,就知道這位表哥可能已經在收拾人了。
段圓圓扯了被子蒙著臉,開始裝睡。
寧宣微笑著把人挖出來,道:“你不想知道她每天去磕頭的是誰?”
陳姨媽和他們都在這裡,如意還每天有頭磕。
所以她到現在都不知道自己住的是個假大房?楚門的世界也就這陣仗了。
段圓圓吃了一驚,看著寧宣想,表哥要是在現代,要麼是影帝要麼是導演!
她又露出眼睛:“那你說吧。”
寧宣慢悠悠地說:“我讓人把珠姐的牌位挪到那頭正房明間擺著,在椅子上放了她身前愛穿的舊衣。”
每天如意在門外磕頭,都是磕給寧珠。
如意縱然身份卑賤,可也是寧文博的女人。寧珠死在肺病上,如意也出了不少力。
他就記得江南的大夫就是被她按在家裡看頭疼,最後才沒有趕上給寧珠瞧病。
寧宣不能把她綁著去寧珠墳頭跪著,但這個頭她也不能不磕。
段圓圓聽完了想,果然寧宣雖然不說,但他心裡其實和陳姨媽一樣,對寧珠這個感情很深。
深到她走了這麼多年還惦記著要讓仇人心甘情願地日日給她磕頭請罪。
不知道自己有一天沒了,裕哥兒會不會這麼想著自己。
雖然他們相處的時間很短,段圓圓覺得裕哥兒還是會想她的。
至於寧宣,段圓圓扭頭看他。
丈夫和兄弟姐妹差彆太大了。
寧宣把人攬到懷裡,順著她的背一下一下的拍,道:“你害怕了。”
段圓圓失笑,表哥這是把自己當小孩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