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圓圓不服氣表哥說這個就是“難”。自己又不是莊稼, 怎麼能說為她種種地就算難呢?
她也知道對寧宣這樣的大少爺來說,為了一個不相乾的女人彎腰去玩泥巴已經算很為難的事。
可自己為了要嫁給他做的事隻會更多,說著段圓圓扯開他的袖子指著裡頭繡著山水雲紋的裡媳道:“表哥為我種地之前已經有了種地的基礎, 我為表哥繡花可是從零開始!”
天知道她十個手指頭受了多少罪才能完整地做完一套衣服,她會的花樣不多,但寧宣現在穿出去絕對不會丟臉。
她正色道:“表哥為娶我花的功夫絕對沒有我為了要嫁給你花得多。”
段圓圓也不是非要計較這個,可要是寧宣一直在心裡認為自己是付出得更多的一方, 等以後自己做了什麼讓他不高興的事, 很可能就要被上升到“我對她這麼好她卻辜負了我”的地步。
寧宣也知道女兒家都是從小開始學做新娘子的,看到姐姐是怎麼備嫁的, 他也能想到圓圓備嫁的樣子。
短短的心疼以後,看著袖子他還真認真想了一下什麼算是“花功夫”, 讓他再去找嶽父挨一頓打是不可能了。
或許表妹說的可能是討女孩子歡心吧?
寧宣長這麼大還是最近才開始想怎麼把東西送得讓表妹高興。
銀子她喜歡好像又沒多喜歡, 庫房說讓她去她又不去了。想了幾天,寧宣才在一個早晨把段圓圓拉到鏡子跟前坐著, 興致勃勃地說捧著買的一盒子眉膏說我給你畫眉。
段圓圓雖然被寧宣洗腳梳頭“打扮”慣了,但還對這種帶著明顯“閨房之樂”色彩的伺候還真沒遇見過。
她一下就緊張了!她跟寧宣之間的相處很老夫老妻,沒事的時候一個人看書一個人逗狗, 都是各不相乾也能過下去的!兩個人之間這種情侶行為少得可憐。
表哥在外頭壓力就這麼大嗎?那還是隨便他吧。段圓圓已經忘了自己說他“沒有用心”的話。
段圓圓已經化過妝了,素得太久, 出了熱孝,她對化妝就有了興趣,今天一起床素衣就給她撲了粉描了眉毛。
寧宣沒看出來眉毛已經很完美, 然後段圓圓的眉毛就被他畫得又粗又醜。
她放下鏡子, 叫丫頭婆子端著熱水進門又洗了把臉重新撲粉。
寧宣想了很久的表妹高呼“表哥手比妝娘”的場景就這麼慘淡收場。他是個什麼都想做得好的人,晚上就一個人躺在床上直挺挺地生悶氣。
段圓圓看不出他在生什麼氣,又不能不說話, 半天才憋出一句:“明天再生(氣)吧。”
快睡吧,你睡了我也好睡!
說完靠過來給他拍著背,寧宣心裡怪怪的,他又不是小孩子,這麼想著結果竟然真的被哄睡了。
兩個人又回到了熟悉的模式,那些青澀的互相接觸試探對他們這對一直被陳姨媽以各種理由製造獨處空間的小夫妻來說,還沒開始就被迫過去了。
段圓圓也鬆了一口氣,可能表哥外頭的難事已經解決了吧。
很快過了端午,天氣漸漸熱起來了,家裡粽子都堆得吃不完了,說要來的裕哥兒遲遲不見蹤影。
段圓圓在家裡擔心是不是出了什麼事,急得人都瘦了兩斤,寧宣想著她也好久沒回家,乾脆趁著這個時候兩夫妻都回段家看看。
以前不回去是有老太太大老爺,現在一個駕鶴西去一個遠在鄉下,都管不了段圓圓,寧宣也舍不得她跟娘似的在家裡熬日子。
結果還沒動身呢,武太太的信先到了。
她是秘密寫過來的,說裕哥兒馬上就到讓她不要擔心,又托段圓圓和寧宣務必在城裡找一個端莊大方的姑娘給段裕。
女兒和表妹嫁到寧家這麼久,武太太的想法已經慢慢變了。
以前她想要找一個高門大戶出身的姑娘,好在經濟仕途上能拉拔一下兒子。現在有女兒通信,她對寧家的事有了更深入的了解。
八卦在家看得一愣一愣的,瓜子皮都囤了八斤。
吃完瓜以後,有高門大戶出身的老太太珠玉在側,武太太想高去媳婦的心涼掉了一大半,高門大戶的姑娘看起來也不是很靠譜,她怕了,想回頭找一個門戶差不多的人家,兩家往來好走動。
不像圓圓,雖然陳姨媽和寧宣一再承諾會經常讓圓圓回家,可是今年圓圓連過年都沒回得去。
雖然是因為給老太太守孝的原因,但武太太還是認為寧家鬼話多,家裡的太太小妾人都偷了,偷偷帶著自家姑娘回來又怎麼樣!
段老爺聽得眼睛睜睜:“女婿被圓圓拿狗嚇你是一個字不提啊。”
“該!”說到兒女的事武太太就不講理了。
段老爺笑噴了茶,摸著胸口半天才順了氣,他本來也沒想過兒子非要娶身世多厲害的媳婦,道:“人品跟出身原本關係就不大,我要是看出身,還能娶你麼?”
話糙理不糙,段老爺挨了一頓罵以後,武太太就這麼下定了決心,很快在鄉裡物色起人選,同姓的不能要,那還可以往娘家找。
話一放出來,武家還沒信,老太太家裡的姑娘先來了一堆。
老太太家裡窮,姑娘活得賤既不認字也不懂什麼禮儀,穿著一身補丁衣裳就過來了,武太太看她們連個包袱都沒拿還嚇了一跳,以為路上遭賊了,扯著人就不停地關心人沒事就好,破財消災破財消災。
誰知道人家淚盈盈地說家裡就隻有這一身衣裳,還是要來見親戚借的呢。
老太太抱著人心肝肉的叫著,說以後不會再讓你們受委屈了。
幾個姑娘也哭得臉上黑水一道一道的。
武太太噎得說不出話,她真怕有虱子,火燒眉毛地把老太太搶出來又把幾個姑娘塞到浴桶裡用藥泡著,來來回回洗了三遍才放心地把人帶出來。
新衣服來不及裁,老太太就讓把段圓圓以前的舊衣裳拿出來一人分了一套先穿著,還讓人先住著段圓圓的屋子。
這還是好的,晚上吃飯才嚇得人不敢說話,幾個姑娘上桌子看到有雞鴨魚肉跟八輩子沒吃過飽飯似的,四個人足足吃了五六隻雞鴨。
段家出得起這幾隻雞鴨,武太太一邊嫌棄人,一邊也想著幾個姑娘怪可憐的,餓成這樣。
可她受不了這就是老太太要給自己兒子娶的媳婦兒,段裕更受不了,之後他就下定決心要娶一個知書達理的“顏如玉”。
結果段家鄉下還真有個顏如玉,也是他一表三千裡的表妹,芳齡十四,隻比裕哥兒小一個多月。
這個表妹段圓圓也見過,好像也是窮得活不下去來投靠段家的。這個表妹的爹是個秀才,考到秀才就考不上去了,早年在周圍大戶家裡做先生,因為偷雇主的姨娘被攆了出來,從此沒人敢用他隻能靠著段家吃口飯。
好像是什麼不成文的規定,家族裡發跡的那一家就必須要承擔起照顧其他族人的責任,不然就會受到道德圍攻。
古代的道德圍攻是真的要死人的,段家就給了他幾畝地種,結果這人窮得響叮當還不忘尋花問柳,把家裡的農活都丟給妻女了。
有個讀書人的爹,表妹自然也飽讀詩書,隻是家計艱難,段圓圓出嫁之前,表妹還來段家院子裡吃過她讓廚子做的糖,
段圓圓記得這個表妹手腳很勤快,眉毛頭發都很濃密,吃了她的糖還會存錢買丁丁糖過來回報她。
她想起來了,好像是個模樣很不錯的姑娘。
裕哥兒就是在外頭散心看到她在田邊念書喝茶才動的心。
武太太說她也不是討厭這個表妹,就是表妹家裡太嚇人了啊。
她千好萬好也架不住親爹要拿她賣錢,而且賣的是綿縣的縣太爺,五十兩銀子做十八房小妾都已經商量好了,裕哥兒要娶她就得跟縣官乾上。段家能捏死她爹,可沒有那麼大的能力可以跟縣太爺對著乾,隻能強行扭送裕哥兒進城避難。
寧家也不是吃素的,一個小小的綿縣縣太爺也能爬到寧家頭上,寧家也不用混了。
誰知道裕哥兒吃了稱砣鐵了心,非要娶她。武太太和段老爺在家混合雙打也沒把人打醒。
段圓圓拿著信看得心口怦怦跳,還沒回過神呢,外頭就有婆子說裕哥兒到了。
段圓圓對外一看問怎麼不把他帶過來?
家裡就是要防外人也防不到她親弟弟頭上去。
婆子支支吾吾的,隻低著頭說:“奶奶去了就知道了。”
段圓圓和寧宣跑出去掀開簾子,就看到裕哥兒是被五花大綁著坐在車裡頭歎氣。
寧宣看著挺新奇的,看來段家是真沒辦法了。
裕哥兒鬆綁以後用帕子抹抹臉,不好意思地給姐姐姐夫打招呼,他剛想張嘴控訴爹娘,段圓圓捏住鼻子對小子冷酷地說:“把他帶下去刷洗乾淨。”
裕哥兒倒吸一口涼氣,哀怨地看著姐姐。
這不是平常的姐姐!
洗完澡以後,裕哥兒氣也順多了,段圓圓讓廚房給他下了一碗放了碗怪味堿水麵,紅辣椒炸得香香的,放了乾貝青椒花椒麵,又加了些冰糖,裕哥兒一個人狠了兩大碗,把渣都吃乾淨了,才端起茶碗漱口,
嘴裡還歎:“誰知盤中餐,粒粒皆辛苦~”
寧宣拍著他的肩膀說:“好小子長大了,都知道糧食之苦了。”
看著桌上一片狼藉,段裕靦腆一笑,他也知道不好意思了,低頭看著腳,彆扭地不說話。
寧宣笑眯眯地在旁邊看著,他真沒想的這小子開竅這麼早,之前看著挺傻的啊。
段圓圓倒是很理解,戀愛是不分年紀的,她幼兒園就有喜歡的男孩子了。
隻是這種朦朧的喜歡比較偏向對紙片人的想象,一個屁就能讓愛慕雪崩。
仙男怎麼能放屁呢?仙男應該喝露水最後流著淚乾乾淨淨地魂歸離恨天啊。
反正看清那個男孩子跟自己一樣隻是個“普通人”之後,她迅速移情彆戀了。
隻要見到對方醜惡的樣子,多數人多半就不會喜歡了。
可是如果裕哥兒非常喜歡這個姑娘,這個姑娘人品也不錯,那就完全沒必要了啊。
武太太跟女兒想到一起去了,還叫他在鄉下種了一段時間地,讓他過過表妹過的日子就會知道她跟自己天差地彆,壓根不是一路人。
誰知道竟然把裕哥兒精氣神養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