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家的婆子媳婦小孩很多, 隻要想到這些人要長期跟著圓圓和孩子,寧宣就覺得不滿意。
家裡人被老太太和老太爺養得有些壞了,行為舉止都透著一股往上爬的勁,寧宣不討厭這個, 隻是做事的手段用在人身上就不行, 他想來找去, 反正圓圓還沒懷孕,乾脆趁還有時間再緊一緊家裡皮。
他還沒行動呢,段圓圓就發現自己這個月月事沒來。
她沒吃過豬肉也見過豬跑, 況且生育是古代女子出嫁後最重要的事之一,或許也可以去掉這個之一。
總之出嫁前,娘家除了要讓新媳婦看春圖還要教女兒怎麼察覺自己是不是有身孕,小燕子那樣在無知無覺地掉了孩子的事在大戶人家其實不算很常見,除非那個姑娘從小就月事不準。
武太太和陳姨媽都教過段圓圓, 月份小的時候大夫可能看不出來,身子是自己的,想知道自己有沒有懷孕, 就先看是不是老犯困, 是不是總是胃不舒服,月事有沒有來。三個都中的話很可能是懷孕了, 等小心過一段日子再找大夫過來瞧就算完。
杜嬤嬤每個月都很注意段圓圓的月事,早就盼著她懷孕,遲了半個月的時候她就發現了,現在看段圓圓也有點醒神,她就拿了一盤黃豆過來,讓段圓圓在上邊解小手。
段圓圓臉一下子紅了,她不是沒在醫院插過血尿, 可看尿能不能讓黃豆變成豆芽怎麼看怎麼像玄之又玄的偏方,她也不好意思讓人專門守著自己的尿。
杜嬤嬤還是抱著木盆子不撒手,她道:“鄉下有的婦人看不起大夫就用這個查,幾顆黃豆又不值錢!”說著她又笑起來:“再說豆芽長出來洗乾淨還能繼續吃,誰家菜不是肥澆出來的?姑娘真懷了在鄉下人還搶著吃這把報子豆芽!”
段圓圓還是沒好意思,最多兩三個月後就知道了,乾脆等一等吧,要是豆芽發芽自己最後卻沒懷孕就好笑了。
杜嬤嬤歎兩句:“小姑娘就是麵子薄。”也沒勉強她,隻是回頭就跟素衣說偷偷把姑娘的小解桶子留下來。
素衣也挺想知道奶奶是不是懷孕了,隻是段圓圓說了不想這麼做,她沒那個膽子背著段圓圓做事。
自己不像杜嬤嬤和青羅紫絹能跟奶奶嬉皮笑臉的,她知道自己在寧家段家都是沒根基的人,隻靠著奶奶的臉色過活,就把杜嬤嬤的意思悄悄跟段圓圓說了。
素衣想著這個也沒多大點事,她以前跟人擠一個屋子,馬桶放在飯桌底下,大的小的都在裡頭去也沒害臊啊。
段圓圓知道杜嬤嬤還想偷她的尿,瞪著眼半天臉上的紅才褪下去,其實她也不是不好奇這些偏方準不準,既然在家沒事乾就試一試好了。
素衣知道她害臊,就假裝是偷過來的把小木桶交給杜嬤嬤,杜嬤嬤做賊似的把尿桶倒在黃豆上去了。
這麼捂了三五天,米兒起床梳頭就看到牆角盆子的豆芽把紗布頂開了一點。
雖然一把豆子隻發了幾顆出來,杜嬤嬤還是認定這就是中了,當下就在屋子裡掛了張送子觀音像,跪在跟前樂得整天都合不攏嘴。
接下來就這個不要段圓圓乾那個也不讓她去。
有素衣這麼個探子在,段圓圓也知道豆芽發了,她讓素衣看著杜嬤嬤親手銷毀了豆芽才放心地坐在屋子裡發呆。
難道自己真的懷孕了?
雖然早就做好了心理準備,但到了這個時候她還是有慌。
生孩子嚇人養孩子也嚇人。
如果生的是女兒怎麼辦呢?這個時候的女人都要伺候男人,青羅有她在不用伺候男人,可女兒呢?就是自己願意給女兒找一個贅婿壓得死死的,寧宣多半也不會同意。
表哥心氣高,瞧不上“人畜無害”的廢物,隻要想到女兒以後會跟自己一樣,段圓圓就心如刀絞。
生男孩子,就算敗家,最多他也就是過不好而已。如果生個不聰明的女兒,她多半就是活不了了。
晚上寧宣想要親熱,段圓圓想著肚子就防禦性地拒絕了。
被表妹推開的寧宣很詫異,難道是自己讓她煩了?寧宣有些不可思議,烙餅似的半夜都沒睡著。
第二天還在外頭買了幾道菜回來給她,裡頭都是段圓圓愛吃的虎皮肘子,樟茶鴨,綠玉珍珠丸和桃片。
段圓圓興高采烈地跑出去,紙包還沒打開就覺得以前聞著很香的味道忽然變得刺鼻,她被惡心得夠嗆,掉頭就吐了一地。
秋老虎正猛,寧宣在外累得夠嗆,每天回來還要喝一大碗冒著寒氣的豆粥。
段圓圓吐了一地他臉色也變了,看著屋子裡就要發火,這麼多人怎麼還能讓她生病,寧宣沒嫌味道重,還伸手要給她喂冰粥。
段圓圓顧不上整理儀容,她聞到表哥身上的汗味馬味覺得天都黑了,急著推他說:“走開!”
寧宣被吼得嚇了一跳,段圓圓推開碗又開始乾嘔,杜嬤嬤看得隻跺腳,大著膽子去扯寧宣。
人被扯走之後,段圓圓隻有一個感覺——周圍的世界得到了淨化,她終於不吐了!
段圓圓坐起來口也沒漱,也沒顧得上表哥的臉色,隻是盯著肚子發愣。
現在她有了強烈的預感,自己好像真的有了。
段圓圓捂著肚子想,這團肉也不知道究竟算前頭那個“段圓圓”的還是自己的。
寧宣本來就上心子嗣的事,他看著圓圓忽然也懂了,站了半天都不知道邁左腿還是右腿,小心翼翼地把表妹扶起來坐著後,他就急急忙忙地跑出去讓花旺兒去濟世堂請大夫進門把脈。
這回來的是老大夫胡子的頭花白了。
藥鋪婦科大夫是稀有動物,年輕人覺得做這個沒出息,婆子媳婦看病他們都讓找鄉下的三姑六婆。
花旺兒腿都跑細了才找請到醫術不錯的婦科大夫回來。
老大夫年過半百,要不是家裡孫女湊不出嫁妝他才不會跑出來再乾這行。
老大夫摸著胡子數著腳底下的門檻兒,樂嗬嗬地笑了,門檻夠多!這回有大錢賺!
院子裡丫頭婆子都圍著段圓圓,老大夫把著脈還不是很能摸得出來,不過看婦人病大多數時候都是靠經驗,問了段圓圓的症狀之後他就知道八九不離十,起身就跟寧宣說:“恭喜恭喜。”
寧宣像被雷劈了,掏了兩遍袖子才想起來自己今天沒帶銀子。
杜嬤嬤姥姥姑爺犯傻心裡也覺得好笑。
男人就這個樣,知道當爹時候高興,抱著孩子的時候高興,要丈夫要爹的時候就煩了。
她跑進去用紅布包了五兩銀子,讓人送他出去,還不忘囑咐老大夫每隔半個月就來一回,道:“隻要你用心以後每回都不少於這個數。”
回頭寧宣還坐在椅子上出神,他看著表妹好像在看一個嶄新的人。
——一個懷孕的女人。
——這個女人是他的妻子,肚子裡的孩子也是他的血脈。
——自己以後真的不會是孤零零的一個人了。
寧宣眼睛有點發紅,端起茶碗狠狠喝了兩大口下去才慢慢回神。
段圓圓伸手在他臉上晃,問了個或許孕婦都會問的問題,她問:“表哥,你想要女兒還是想要兒子啊。”
寧宣說不出是高興還是心酸,聽著圓圓的話,他笑起來。
說不想要兒子是假的,他也不是不想要女兒,隻是第一個最好是兒子,有了繼承人寧家才會繁榮昌盛,圓圓的壓力也會小很多,以後生女兒就不要緊了。
如果天不賜他兒子,也是沒有辦法的事。
孕婦敏感多思,寧宣不想讓她提心吊膽的,伸手小心地摸著表妹平坦的肚子寬慰她:“都是咱們的孩子,男孩女孩我都喜歡。”
段圓圓也笑了,表哥這麼說她就這麼聽著唄。
寧宣給她端來茶水,伺候著表妹漱完口,就把她躺到床上歇著。
老大夫捏著錢哼著歌出門,還沒上車就被人拽住了。
方小太太生了孩子之後身體就不好,隔三差五就要請人來瞧,什麼法子都用儘了還是不見好。琴姐日日留神讓嬤嬤□□打聽有沒有更好的大夫。
大房叫了大夫的事也瞞不住人,隻是寧家經常都要叫大夫看病,誰也沒往段圓圓肚子上想。
琴姐急急忙忙地跑過來扯住大夫問能不能過去看看方小太太。
老大夫看她紮著紅頭繩,圍著圈小米珠,身上穿著秋香色小襖子,看著像主子身上又沒個什麼像樣的東西,跟剛才段大奶奶身邊的丫頭比著還差一截。
他想,可能是粗使丫頭,正經姑娘誰也不這麼大喇喇地跑出來在街上拽人啊。
想著都是寧家,也就是大小的區彆,老大夫聽到是看孩子產婦,捏了下五兩銀子的荷包,笑眯眯地抬腿進去了。
琴姐帶著老大夫繞了幾個圈子,指著一間遮得嚴嚴實實的簾子讓他進去。
兩個院子一比,老大夫就知道壞事了。在後宅走動了半輩子,什麼樣的婦人能去瞧,什麼樣的婦人不能去瞧,他心裡自有考慮。
娘家清白,八抬大轎進門的正頭婆娘的屋子是上上等。
知道進退的寵妾院子是次等。
住得不好不受寵的漂亮女人的屋子,是下下等之選,進去掙的都是冤魂錢。
這會子跑也跑不掉了,老大夫想著錢隻能硬著頭皮進去。
方小太太還住在產房裡沒動身,她一動下頭就容易流血,隻能在這裡頭苦挨。
嬤嬤抱著孩子在屋子裡不停地轉,嘴上叫寧幺兒幺兒地哄著,看著大夫一來就要把孩子遞給他。
老大夫摸著寧幺兒皮膚色燙燙的,身子又在抽搐嚇了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