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昭眼中亮起幾分希冀。
“就是你剛才救的那個小女孩啊。”
昭昭:“……”
如果不是場合不對,昭昭覺得有那麼一瞬間,她差點就要暈過去了。
老天爺,這是在開玩笑嗎?
如果那個小女孩真的是命中注定能殺天樞道君的天命之女,那得是多少年之後的事了!
百年?
還是千年?
她能活到那個時候嗎?
“小姑娘,他真的馬上就要衝出來了,再不幫忙,待會兒咱們都得死。”
昭昭欲哭無淚,一邊說著一邊舉起手中的業火紅蓮傘:
“我也不想死,可我真的隻是一個凡人,我能把他怎麼……”
就連昭昭自己都沒反應過來。
與方才第一次撐開傘的感覺截然不同,昭昭隻是輕輕一揮,瞬間,便感覺自己身體裡的靈力順著經脈,仿佛被吸附一般朝著傘湧去。
與此同時,離風也終於突破最後一道防線。
“區區藤蔓也想困住我妖族,未免也太小瞧——”
砰!
離風瞪大了眼,不敢相信自己堂堂妖族悍將,竟然被一個剛剛築基的修士第二次偷襲!
還是被一把傘掄暈的!
簡直……不講……武德……
剩下的話卡在了嗓子眼裡。
男子轟然倒地,徹底暈了過去。
確定對方是真暈過去了,明決道人速度極快地用捆仙繩將他捆了個結結實實。
一直躲藏在林深處的兩個孩子也終於探出頭來。
小男孩怯怯問:“他死了嗎?”
小女孩答:“笨蛋,死了肯定就埋了,捆起來肯定沒死。”
“那……那他要是醒了怎麼辦?”
“怕什麼!這個厲害的姐姐會再把他掄暈的!”
聽到兩個孩子的話,明決道人笑了笑。
回過頭,布滿皺紋的一張臉上露出真誠的謝意。
“今日多虧小姑娘你了,否則我們宗門可真是凶多吉少。”
他凝望著還有些發蒙的少女,問:
“不知你從何處來,又要往何處去?”
昭昭怔怔看著眼前的老者。
她的思緒還未從戰鬥中鎮靜下來,一時間不知該如何開口。
老者仍用那仿佛能包容一切的目光安靜看著她。
過了許久,明決道人噙著幾分笑意道:
“無處可去的人——”
“要來老朽的宗門歇一歇嗎?”
-
月照金頂。
三十三宮離恨天寂寂無聲。
輕紗漫舞的空蕩大殿,角落裡燃著佛手柑與降真香混合的香料,千枝燈的燭火劈啪燃燒,映出一旁打坐入定之人的清冷輪廓。
眉間攏起溝壑,他似是陷入了夢魘。
黑暗的。
冰冷的。
無法呼吸的。
——輪到鐘離氏的孩子了嗎?
——真可憐啊,真可憐啊。
——好痛啊,救救我們,救救我們。
——都是騙子!殺了他們!
無法躲避,無休無止。
宛如遊魂般的存在不斷在他識海深處盤旋,自他出生以來,便如附骨之疽般糾纏著他。
他原本早已習慣了這些層層疊疊的囈語,隻是離開修界太久,讓他幾乎忘記了這每月一次的例行折磨。
聲音比以前更吵了。
不知是不是太久沒有聽到這些聲音,習以為常的折磨變得有些難以忍耐。
意識不斷向下深潛,想尋找一個清淨之地。
——道君,拿起你的劍。
——道君,昆吾未來千年萬載,都要靠你了。
——道君!莫要遲疑!切不可優柔寡斷!
不是這裡,也不是那裡。
被放逐的意識沉淪在千年歲月中,終於在黑暗中窺見一線光明。
是這裡。
——謝蘭殊!
少女清甜的嗓音劃破沉鬱黑暗,紛雜的囈語瞬間銷聲匿跡。
——謝蘭殊,我怎麼會這麼喜歡你啊。
那樣甜膩的、嬌憨的話語。
作為天樞道君的意識,用一種近乎冷酷的心態審視著屬於謝蘭殊的記憶。
——為什麼你看上去總是有這麼多心事?
——蘭殊,怎樣才能讓你多笑一笑呢?
染了熏香的袍袖如羽翼將少女籠住,懷中的少女尖尖的下頜抵在他胸口,親昵地蹭了蹭。
——這樣就可以了嗎?
——可是這樣不就隻是我在單方麵占便宜嗎?
天樞道君聽到自己的胸腔裡傳來悶悶的低笑。
那樣溫厚的、發自內心的笑聲,竟像是平生頭一次般陌生。
——昭昭。
——昭昭。
他不斷的念著這個名字,湧動著欲念的血液在微微沸騰,又像是沉入了起伏的弱水。
敞開的紙門吹來落花,柔軟的花瓣被壓得褶皺不堪,混亂得不知今夕是何夕的春夜,交錯的呼吸拉長成近乎永恒的一瞬。
——這樣就好。
他低聲說。
——就這樣,一直一直,陪著我吧。
空蕩蕩的軀殼裡,被填滿的不知是記憶,還是愛意。
意識在此間沉溺,不知究竟過了多久,他竟無知無覺地睡了過去。
再醒來時,已是門外有人來稟:
“道君,靈山來人,說是昨夜扶乩,天有異象,要求見道君。”
“知道了。”
紙門被嘩地一聲拉開,天樞道君眉頭微蹙。
弟子見道君麵有不虞,不知做錯了何事,低聲道:
“道君可還有彆的吩咐……?”
“聲音小些。”他並未責怪,隻是放低了聲音,“莫要吵到——”
剩下的話戛然而止。
莫要吵到……
吵到什麼呢?
那弟子悄悄抬眸,隻瞧見天樞道君捏著被角,似是一副要給什麼人掖被子的動作。
可他身旁,哪裡還有彆的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