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從袖中取出一張寫有生辰八字的紙片,潔白如玉的兩根手指壓在紙上輕輕推了推。
“還請老前輩,能協助靈山和昆吾,一道搜尋與此生辰八字相合的兩人。”
雲麓仙府再如何沒落,也是小劍關唯一的宗門。
修界這些圍繞宗門而聚的城鎮,大多是些比凡人多些許靈根,但又實在沒什麼天賦的普通人。
到了婚喪嫁娶這種需要討個吉利的時候,他們也與凡人一樣,拜訪仙門讓修為高些的仙長算算生辰算算吉日。
整個小劍關修士的生辰八字,唯有一方宗門的掌門最清楚。
明決道人掃了一眼。
那生辰八字其實並不完整,隻知何月何日何時出生,並不知年份。
但看清生辰八字後,明決道人的心跳立時漏了一拍。
靈山巫女極其敏銳,唇畔笑意漸深:
“來了這麼久,還未來得及見見老前輩的弟子,神農宗決明子長老一手栽培的弟子,定然有其過人之處……”
“師尊!”
伴隨著清脆響亮的一聲師尊,昭昭破門而入,打斷了靈山巫女與明決道人的對話。
對上昭昭這張剛捏的臉,明決道人屬實反應了好一會兒。
視線下移,又看向她懷中的一隻大公雞,明決道人臉上的疑惑不比旁邊的靈山巫女少。
大公雞個頭不小,被昭昭拎著翅膀奮力掙紮,一聲接一聲的咯咯噠吵得內室都能聽見。
昭昭看向輕紗覆麵,唇色朱紅的美麗女子,粲然一笑:
“這位就是靈山來的巫女大人吧!貴客光臨,實在是蓬蓽生輝,還請巫女大人與道君務必吃一頓便飯,我馬上去把這隻雞宰了,給幾位仙長炒一桌好菜!”
“咯咯噠!咯咯噠!”
靈山巫女被這劈頭蓋臉地幾聲咯咯噠叫得當場呆住。
身為修界最神秘、最有格調的靈山一族,自幼作為巫女培養的她衣食住行皆如神仙一般。
何曾見過有人敢將一隻又臟又臭的大公雞端到她麵前的?
原本跪坐席間的靈山巫女匆忙起身,後退數步。
“你是何人!”
昭昭眨眨眼:“我是明決道人的弟子,仙子可以叫我……紅紅。”
……好土的名字!
“這真是老前輩的弟子?”靈山巫女半信半疑,“這怎麼看都像是個鄉野村婦,莫不是老前輩想隱瞞什麼,故意尋來演戲給我看的吧?”
明決道人很快接上昭昭的演出,撚須肅然道:
“弟子怎會有假?雖不能和昆吾那些弟子相比,但我這位弟子上能收服妖使,下能耕地喂雞,我這仙府都離不了她,哪來的假?”
靈山巫女還是不太相信,還要追問時,昭昭手底鬆了鬆——
“咯咯噠咯咯噠!”
大公雞振翅一飛,帶著一身雞屎味直衝靈山巫女。
靈山一脈擅扶乩卜卦,卻從不擅戰鬥,今日來此她隻帶了兩名昆吾弟子,此刻兩人都在天樞道君身邊,一時竟沒人替她阻攔,讓那隻公雞撲了個正著!
什麼生辰八字,靈山預言,都被這隻雞撲得一乾二淨。
靈山巫女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怒急催動靈力,要將這雞一把掐死——
“不可殺生。”
劍光利如寒芒,在空中劃破錚然一聲,打斷了靈山巫女的咒術。
“道君!”靈山巫女滿臉不甘。
他難道看不出這是雲麓仙府故意給她的下馬威嗎!
斜入地麵的劍收回青年手中。
昭昭抬眸望去,從內室走出的青年剛剛上過眼藥,用一根長而厚的素白布條覆住雙眸,遮去了那雙過於清寒的眸子。
他身旁的兩名弟子齊齊看著站在門邊的昭昭,視線仔細掃過她的五官。
大師兄宗斐側頭在天樞道君耳邊低語兩句。
“是嗎……”
他意味不明地喃喃一聲。
昭昭覺得他肯定是發現了什麼端倪,隻是還不能確定。
果然,他抬腳緩緩朝昭昭走來。
明明雙眸被遮,但他卻仿佛並未被影響到什麼,依然一步步精準地站在了昭昭麵前。
“仙子可是叫紅紅?”
昭昭咽了口口水,低頭答是。
袖口還有抱過大公雞時沾上的一點汙漬,應該說,她此刻渾身都是那隻雞身上的味道,聞起來大約很糟糕。
昭昭看著他潔白衣擺,有些莫名的窘迫。
“仙子何時拜入雲麓仙府?”
“……十日前。”
昭昭不能在此事上說謊,因為這太好拆穿,小劍關並不大,她何日來的雲麓仙府,稍加打聽便能知道。
“仙子緣何拜入雲麓仙府?”
昭昭抬眸偷偷瞧了瞧他。
隻露出半張臉的青年,遮去了讓她陌生的眼神,更像是昭昭所熟悉的那個謝蘭殊。
她想起將謝蘭殊撿回謝家的那一日,他也是一身傷痕累累地問:
——姑娘緣何要救我?
那時的昭昭臉頰紅紅,托著腮笑盈盈答:
——因為你長得好看,我還是第一次見有人生得像你這般好看呢。
昭昭垂下眼眸,斂去眼底波瀾。
“……因為,我夫君亡故,所以想投奔仙門,尋個去處。”
明明宗斐已告訴他,此人生得與謝檀昭毫無相似之處。
耳膜用過藥之後,雜音消失,他也能明顯聽出這不是謝檀昭的聲音。
但是——
“夫君亡故,仙子何不改嫁,而要投奔仙門?”
青年嗓音溫柔,言辭卻步步緊逼。
一旁的靈山巫女心中微愕。
天樞道君看似溫和,卻實在不是個多言之人。
為什麼對這個粗鄙女子的身世如此在意?
默然片刻,昭昭抬起頭,似是聽見了什麼好笑的話,輕笑一聲道:
“為何要改嫁?”
“嫁人這種蠢事,我不會再做第二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