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不過。
這樣的一張臉上,卻沾了色澤濃麗的鮮血,宛如神像濺血,將聖潔平靜的容貌襯出了一種詭異的不詳之氣。
他望著宗斐,溫聲細語地問:
“我不是要問那些,我是問你,靈山眾人,此刻身在何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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昆吾仙境,善法堂。
乘翼鳥一路飛馳千裡的靈山巫女帶著靈山巫者,趕在了第二日天明之前從琅嬛福地離開,抵達了昆吾。
善法堂內,昆吾六長老齊聚,聽靈山巫女解釋琅嬛福地中發生的事。
“……按照巫女所言,你們靈山巫者之所以火燒招魂林,是因為靈山預言的那兩個未來將會殺掉天樞道君的命定之人,其中之一,就是那個雲麓仙府的弟子?”
六長老左右分列而坐,上首空空蕩蕩。
為首的天璿君總結完她的意思,善法堂內一片靜默,無人開口。
過了一會兒,響起搖光君漫不經心的聲音:
“你們這番解釋是不是太牽強了些?你們若是能精準地占卜出未來到底是誰殺了天樞,何苦還開啟琅嬛福地,搞出這麼大的動靜?”
他搖了搖手中折扇,一副輕佻模樣,言辭卻犀利:
“現在突然推出一個無名弟子,就說他是命定之人,焉知你不是為了自己的私欲殺了人,倒拿我們昆吾當靶子。”
靈山巫女將這位搖光君在心中暗罵了一番,麵上卻仍笑盈盈的。
“無名弟子?這位仙子,身份可大有來頭呢。”
搖光君眯了眯眼。
“之前天樞道君失蹤數年,曾在人間界,有過一段姻緣,對嗎?”
聽她提起這個話題,原本半信半疑的幾名長老忽而坐直了幾分。
搖光君笑意微斂,心往下沉了沉。
靈山巫女微笑道:
“不巧,我的人曾在暗中偷聽道,那位北辰儒門的掌門之女,似乎稱她為——謝檀昭。”
這個名字,在她入住昆吾後,就旁敲側擊的從長老們口中打聽到了。
當初隻是簡單的好奇,卻沒想到,有朝一日這個名字能派上這樣的用場。
謝檀昭是什麼人?
是天樞道君的妻子。
是這幾個昆吾長老最忌憚的人。
隻要她給謝檀昭一個將會殺死天樞道君的身份,這些昆吾長老即便嘴上不說,也會站在她這一方。
就算天樞道君回到昆吾,拿出證據與她對峙,這些疑心病甚重的長老,也會懷疑天樞道君對她的維護到底是不是出於餘情未了。
至於真相如何,又有什麼要緊的。
比真相更重要的是利益。
靈山與昆吾相互扶持的利益,才是她此刻的救命稻草。
靈山巫女就這樣一遍遍的說服自己,安撫住自己並不寧靜的情緒。
……總有種,不太好的預感。
長老們竊竊商討著,一語不發的搖光君卻並未參與,直到聽見外麵傳來了腳步聲,他抬起頭道:
“天樞——!”
所有人皆朝門外的方向看去。
夜色未明,整個昆吾尚籠罩在一片朦朧夜色中。
雲層後時而有紫電閃爍,隱雷滾滾,空氣裡蔓延著潮濕燥熱的氣息,似有一場暴雨將至。
眾人看到那道雪色,從善法堂的台階儘頭緩緩走來。
他的左手,握著已經出鞘的一念劍。
天璿君立刻起身,擋在了靈山巫女的身前:
“道君!靈山與昆吾情誼深厚,縱然靈山巫女行事有激進之處,道君也莫要憑一時意氣,而置昆吾利益於不顧!”
天璣君也開口勸:
“如今昆吾弟子無恙,北辰儒門的師嵐煙也無恙,那些散修隻是受了傷,醫治一番也就好了,實在犯不著拔劍啊!”
“道君攜劍而來,究竟是為靈山巫女擅用赤金靈火,還是為她害死了謝檀昭?道君是否對那位凡女仍然念念不忘?”
天樞道君站在那裡,聽幾位長老七嘴八舌地搶白,便知靈山巫女早已先他一步,將幾位長老都拉到了她的陣營。
他也不欲辯解什麼,甚至唇畔還揚起了幾分弧度。
“既然諸位都如此說了,收劍便是。”
寒氣四溢的一念劍被重新收回了劍鞘。
眾人的心落回了肚子裡。
靈山巫女更是大大鬆了一口氣。
方才與他對視一眼,她當真以為,自己活不過今夜……
搖光君卻了解這位與從小一起長大的道君,他嗅了嗅,道:
“什麼味道?”
轟隆一聲——!
漆黑長夜被一道閃電劃破,眾人似有所感,不知是被雷鳴嚇到,還是被空氣中漸漸濃鬱的血腥氣驚嚇到,竟都齊齊不寒而栗。
視線再度落在了那道雪衣身影上。
可直到他緩緩踱步而來,眾人才驚覺,血腥味並不是從旁的地方而來,正是從他的身上——他這一身被血染紅的衣袍上而來。
咚咚咚——
接連數聲,他似是從芥子袋中取出了什麼,隨手一擲,便扔在了靈山巫女的腳邊。
她定睛一看,霎時間渾身震顫,雙手捂住了嘴才令自己沒有驚叫出聲。
那是——
那是——
那是隨她一道去過琅嬛福地的十五名靈山巫者的頭顱!!
“靈山與昆吾,情誼深厚。”
殿外雷鳴閃電,暴雨如注,恍惚間像是上天降下神罰般驚天動地。
而隨手擲下十五顆頭顱的道君,嗓音卻如玉石相擊,清冽溫和,若月的和煦春風。
他蒼白的臉色鮮血未乾,笑意淺淺道:
“拿好昆吾給靈山的贈禮,記得回去時,替我問候你們的巫鹹。”
“告訴她,有朝一日,我會親自登上靈山,拜訪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