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來風急, 夜風呼嘯如獸嚎。
為了避開各宗耳目,昭昭一行人沒有選擇禦風飛行,而是借著樹林掩映, 在林中穿行。
“……靈靈不跟我們一起嗎?她一個人留下來, 會不會遇到危險?”
騎在仙鹿背上的容與頻頻回頭看向雲麓仙府的方向。
他們離開宗門已經有半個時辰, 肉眼已經不太能看得見宗門的模樣。
自從離開魔界與曜靈相遇之後, 他便與曜靈如影隨形, 就連分床睡都是這幾年才有的事情, 他無法想象沒有曜靈陪著他的日子。
“不會的,雲麓仙府現在是最安全的地方。”
七大宗門的掌門都聚集在那裡, 什麼妖鬼邪祟都闖不進來。
這些修界的名門正道,就算再怎麼偽君子,也不可能拿曜靈的安危來脅迫她。
容與又看向昭昭發絲淩亂的背影,惶然道:
“我們不能帶著她一起走嗎?”
還有明決道人, 就像他們從小劍關離開時那樣, 不管是逃命還是流浪, 隻要大家都在一起, 怎樣都好。
但昭昭抿了抿唇道:
“不能,如果我們回不去, 曜靈就是下一任掌門,雲麓仙府的責任由她來抗。”
容與愣愣地望著前方。
什麼叫回不去?
師尊不是說,隻是讓他去離風所在的妖界避避風頭, 很安全,為什麼會回不去?
正想著,前麵的離風忽然停下腳步。
他眉眼微沉,攔住昭昭等人。
“前麵有人。”
昭昭頓時整顆心都懸了起來,此處離妖界尚遠, 要是在這裡就被發現,免不了一場惡戰。
然而——
“師尊,您也太偏心了!”
從密林深處的樹影下,走出了幾十人的小隊。
為首的,正是一臉將哭未哭表情的鐘離舜。
“您又不是隻有容與和曜靈這兩個徒弟,這麼重要的事,怎麼能就這麼一走了之,連說都不跟我說一句,要不是我自己聽牆角聽到,我明日一睜開眼,就沒有師尊了……”
十四歲的小少倔強地繃著一張臉,雖然個子長大了許多,但神色仍如小時候那樣要強又可憐。
昭昭連忙解釋:“不告訴你是不想我們走後,你被昆吾那些老頭抓著盤問,不是有意瞞著你……”
鐘離舜仍是滿臉幽怨,旁邊的小白掩唇笑了笑,出聲提醒:
“曜靈也不知道。”
她現在還在照月峰呼呼大睡呢。
聽到這一句,鐘離舜幽怨的表情終於收了起來。
“……我也不是在和她爭風吃醋,她不知道就不知道,不用特意和我提。”
離風嗤笑:“明明就一臉‘果然我才是師尊最得力的徒弟’的表情,嘴硬什麼。”
小少年臉頰微熱:“我沒……”
“好了好了。”
昭昭打斷他們。
“這裡不是閒聊的地方,阿舜,此事與你們無關,你帶著人趕快回去。”
“怎麼會無關,”鐘離舜神色肅然幾分,“我們是雲麓仙府的弟子,不管他們說容與是什麼魔族什麼聖子,我們都隻認他是我們雲麓仙府的人。”
他身後的一名鐘離氏劍修也道:
“不能將容與小師兄交出去!”
“魔族擾我修界已久,豈可如此草草休戰。”
“不能用容與小師兄談和,他們七大宗門不想開戰,我們雲麓仙府跟他們打!”
離風見狀滿意頷首:
“不錯,不愧是我瞧上的宗門,還算有點骨氣,比那些貪生怕死的老東西強多了,謝檀昭,你說呢?”
昭昭望著眼前一張張年輕堅毅的麵孔,攥緊了腰間的芥子袋。
她忽而回想起臨行前,明決道人對她的說過的話。
——離開神農宗後,老朽原本是想著尋一個清淨地方,就這麼湊湊合合地等死,沒想到收了你這麼一個麻煩精徒弟。
——老朽當年惹過最大的麻煩,也不過就是爭強好勝,最後逼得我那位掌門師兄急功近利,與靈山為伍,最後眼睜睜看著他成了人柱,沒想到你這個徒弟,倒青出於藍,惹的麻煩更大。
——可惜,師尊已過了鼎盛之年,無法同彆的師尊一樣,替你解決這些麻煩,此物名為不死木,若遇危機,吞下此木,可助你一臂之力。
樹影婆娑,月色搖曳。
昭昭抬起頭,緩緩綻開一個笑容。
“等這件事結束之後,我們一起回明燭山吧。”
-
天色還未明,駐守明燭山的各宗掌門終於收到了雲麓仙府掌門失蹤的消息。
“那凡女……竟如此不識大體!”
天璿君拍桌而起,麵露慍色。
昨日他們商議之時,故意沒有叫她來,本是想瞧瞧她的態度。
見她沒有絲毫動靜,他還想著魔族聖子之事她應當不知情,所以才會為了避嫌,不提出參與他們的商議。
結果沒想到,她之所以不露麵,根本不是為了避嫌,隻是在降低他們的戒備心,見勢不對竟真的就帶人跑了!
她好歹如今也是一宗掌門,她怎麼敢一走了之!
“她師尊呢?她徒弟呢?都去打聽過了嗎?”
底下弟子垂首答:“都問過,她師尊一問三不知,她三個親傳徒弟,兩個皆失蹤了,還有一個……”
“還有一個怎麼?”
“把派去詢問的三個弟子都打傷了,其中有一個差點連耳朵都咬掉,還……死活要加入我們一起找她師尊,看上去是真的不知情的樣子。”
天璿君愣了一會兒,隨即怒火更甚。
那凡女養出的都是些什麼不知禮數的弟子!
但此時沒空和她的人計較,天璿君立刻下令,務必要追回被謝檀昭帶走的魔族聖子。
北辰儒門的掌門聞訊趕來,聽說事情始末之後,遲疑半晌勸道:
“其實……天璿君倒也不必如此大動肝火,那位檀昭仙子若是真的帶走了魔族聖子,我們大可輕拿輕放,天樞道君已經將應對魔族之策安排妥當,有沒有這個聖子,我們都一樣能夠剿滅魔族。”
天璿君聞言默然。
他當然知道天樞道君的安排。
如果道君還是從前的道君,他今日或許真的可以輕拿輕放,但是——
修為倒退一個大境界,這七年征討魔族全憑經驗和昔日威名硬抗。
現在還孤身一人闖入靈山,至今生死未卜。
天璿君有時候都在懷疑,這是否是他的一種無聲、自虐的抗爭。
他自幼教導天樞道君,他這一生,隻需為手中之劍,為腳下的昆吾而活,除此以外一切皆是虛妄。
所以他如今,明知自己修為已不如從前,卻仍不知後退的拚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