並且,靈山並沒有放過鐘離氏,多年之後,又找上了她的兒子。
昭昭沉默了很久。
她想起了自己的那個預知夢。
她不知道外麵如今究竟變成了何等情形,但她已經不能在如最初那樣保持沉默。
那麼多的人命,那一條不比她那一點區區情傷慘烈?
如果天樞道君不死就能改變這一切。
如果她的夢能夠幫上一點點的忙,哪怕一點點——
“前輩,有一件事我得告訴你,我曾經做過一個夢,我夢見天樞道君他……”
“他死了,對嗎?”
鐘離蘭若含笑說出了一個令昭昭無比震撼的回答。
她怎麼會知道!
她為什麼一副毫不意外的模樣!
昭昭張了張嘴,半晌才喃喃出聲:
“難道說……”
“你就沒有想過,你以凡人之軀,是如何窺見未來的嗎?這種接近神的能力,就連我的孩子,如今應該也無法辦到。”
她凝望著昭昭,緩聲道:
“因為無論我們推演多少次,都隻有你,謝檀昭,隻有你,才有希望改變這一切。”
那一日,沉睡在東華珠內的鐘離蘭若被數道聲音喚醒。
這些支離破碎的魂魄時而瘋癲,時而清醒,時而叫嚷如妖鬼邪祟,時而能熟練推演天命,預知未來。
天樞道君的修為太高,神識太過強大,他們拚儘全力,也隻能在每個月的月晦之夕,製造一點對他來說並不難忍的噪音。
他們唯有轉移目標,將希望投注在了一個與天樞道君有著千絲萬縷聯係的少女身上。
儘管她隻是個凡人小姑娘。
不懂天道,不懂道法,滿腦子隻有她夫君的少女。
但卻承載了修界這四位曆代最強者,最後的希望。
昭昭仿佛聽到一聲劍鳴,可鐘離蘭若的手中卻並無靈劍,她手中保持著一個握劍的姿勢,透明的空氣中,隱約透出虛無縹緲的劍影。
劍尖觸底的一瞬,腳下波瀾層層漾開,雪白色的空間開始碎裂崩塌。
在那之後,露出了令昭昭無比熟悉的風景。
鐘離蘭若的身影消失了。
昭昭卻看到了雲夢澤的景象。
謝家的宅邸與她七年前離開時一模一樣,月光映在她的窗外,床榻上的她正在熟睡,然而身旁烏發雪衣的夫君卻麵色冷漠,一點點抽出了自己的手。
他寫下和離書,換好衣物,沒有多看她一眼,逃也似的離開了雲夢澤。
昭昭沒想到自己會有一天親眼看到這一幕。
她看著天樞道君回到昆吾仙境,緊繃的神色終於在望見自己熟悉的地方時露出了怔鬆之色。
他被無數人簇擁著,歡呼著,迎回了昆吾,天璿君與其他人皆是狂喜,為他接風洗塵,慶賀道君歸位,勘破情劫,昆吾仙境即將迎來第一位飛升的大能。
所有人都在笑。
唯有天樞道君的視線越過人群,越過千山萬水,看向一個他此生應該不會回去的地方。
回到離恨天的第一日,他將自己關了起來,不允許任何人出入離恨天。
就連搖光君也隻能進前殿,不被允許進入後殿探視其中的天樞道君。
但借助這個幻境的昭昭,卻能將內殿的他一覽無餘。
他好像很痛苦。
偶爾他會儀態全失的跌倒在地,想要爬出這個冰冷的大殿,偶爾又會若無其事地坐回原位,仿佛之前的癲狂從未發生過。
身體裡有什麼東西在撕扯著他,而昭昭很清楚地知道那是什麼。
是他身為謝蘭殊的回憶,是他純粹的、不被任何責任束縛的愛意。
昭昭摸了摸心臟的位置。
斬斷情絲的內心隻能生出幾分空蕩蕩的悵然,但她想,這樣就很好了。
知道自己並不是乾脆利落的、毫不猶豫的被放棄,知道身為謝蘭殊的他也曾以最純粹的情意為她努力過——
他隻是沒有辦法再以謝蘭殊的身份愛她。
如果最後的結局是這個,她也沒什麼可遺憾的。
隻是,這並非是最後的結局。
昭昭看著變回天樞道君的他走出了離恨天,他命搖光君備好了賠罪的贈禮,搖光君帶著數十箱的金銀珠寶,和一顆他親手煉製的長生丹去往雲夢澤。
回來時,搖光君問他,想不想知道他的小妻子是什麼反應。
天樞道君沉默了許久,最終沒有問一句。
沒有預知夢,搖光君也不會透露分毫,幻境中的她並沒有找到昆吾仙境。
天樞道君繼續當他的逍遙道君,一心修煉,所有人都以為他心無旁騖,離飛升隻有一步之遙。
但唯有他自己,和在幻境中旁觀的昭昭知道,他沒有。
這麼多年,他沒有寸進,甚至修為倒退,離他所求的目標越來越遠。
終於有一天,他離開了昆吾仙境。
沒有用任何仙術,自五歲開始就能禦劍而行的道君,一步一步,恍恍惚惚地順著這一世昭昭來時的路走到了雲夢澤。
人間正逢春日,山花爛漫,晴日方好,是個宜婚嫁的好時節。
謝家也覺得時節很好。
天樞道君重回謝家的那一日,正好是謝家夫妻為謝家大小姐定下婚約,要與雲夢澤一位官家公子成婚的日子。
雲夢澤人人都說,他們郎才女貌,是極般配的一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