愧疚與悔意一寸一寸地蠶食著他,任何言語上的道歉都顯得無比蒼白。
因為他親眼見證了她受過的所有苦難,見證著她是如何帶著血淚走向他,又如何心灰意冷地轉身離開。
“……我答應你。”
他嗓音乾澀地答道。
“其實,我已經大致猜到了離開這裡的辦法。”
昭昭忙問:“什麼辦法?”
他抬起頭,望向頭頂無垠的蒼穹。
“既然我們並非處在一個與世隔絕的結界內,那麼隻要不斷的在這千世界中循環,一定會回到那個我們原本所在的世界。”
謝蘭殊收回視線,平靜地對昭昭道:
“隻要在那之前,我們都沒有瘋。”
-
話雖如此,但昭昭覺得這並不是一件容易辦到的事情。
尤其是對於已經精神不太穩定的謝蘭殊而言。
因為他們得出這個結論的第一天醒來,昭昭就發現他們已經不在原本的那個小世界了。
意識到自己所在世界的昭昭無比確定,他們在不同世界的輪轉,一定是被靈山巫鹹暗中操控著的。
長劍墜地,在空蕩的石洞內回響著刺耳的聲響。
躺在地上的昭昭一根手指也動彈不得,似乎因為與人奮力抗爭,昭昭感覺自己靈力枯竭,渾身上下皆是讓她痛苦難耐的傷痕。
“……對不起……對不起……是我……是我傷了你……是我……廢了你的修為……”
站在她身前的謝蘭殊逆著光,身後立著無數昆吾弟子。
從昭昭身上蹚出的鮮血流向他的腳步,染紅了他一塵不染的鞋邊。
他似乎不敢麵對眼前的畫麵,弟子們無比驚詫地看著道君臉上一貫冷靜自持的麵具寸寸碎裂,從裂縫中迸裂出難以遏製的痛苦。
昭昭試圖說幾句話安慰他,但她實在痛得什麼也說不出口。
她醒來的一瞬間便擁有了這個世界的記憶。
在這個小世界中,她做了預知夢,登上了昆吾,離開後仍然建立了雲麓仙府,前半段除了沒有謝蘭殊的插手,其餘與記憶中相差無幾。
分歧是從曜靈和容與都被帶走開始的。
魔族帶走了容與,靈山帶走了曜靈,昭昭修為有限,無法與這兩族相抗,不得不走入墮魔歧途。
雖然保護了容與,但意圖進攻靈山之舉引起了修界反撲,她與身為道君的他成了真正意義上不死不休的敵人,最終魔界大敗,她被天樞道君逼至絕境,廢掉了所有修為。
兩人進入這個小世界時,正是天樞道君剛剛將她修為廢掉之後。
“師尊……您這是要做什麼?”
一旁的弟子宗斐見謝蘭殊一邊給昭昭輸送靈力,一邊將昭昭打橫抱起,急忙攔住他。
“這可是入侵修界的魔女,師尊您不會是想救……”
“我當然要救她,讓開。”
昆吾弟子一片嘩然,宗斐更是急得滿頭是汗:
“師尊不可啊!您要是救了她,該如何同修界交代?”
謝蘭殊抱著她朝前走了一步。
石洞外響起一片靈劍出鞘的劍鳴聲。
昆吾弟子從入門第一天開始,皆受天樞道君教導,深信除魔衛道乃是天職,絕不可徇私,哪怕是製定規則的道君本人,也不能違反這套準則。
謝蘭殊又向前走了一步。
昭昭勉強撐起一點力氣,扯了扯他的衣襟。
“謝蘭殊……”
他其實已經不太能聽清這些人在說什麼,占據他腦海中的,是他親手廢了昭昭修為的痛苦與悔恨,以及不顧一切想要救活她的執念。
為什麼要阻攔他。
這些阻攔他的人,多麼礙事。
他就是為了保護這些人,才會廢掉她的修為,犯下無法挽回的錯誤。
“謝蘭殊……”
昭昭不明白為什麼自己一個受害者,卻要在這裡安撫凶手,她又拽緊了一點。
“謝蘭殊,你答應過我的……”
要是沒有他們就好了。
要是他從來就不是什麼天樞道君,沒有什麼修界,沒有什麼職責……要是這天地之間,隻剩下他們兩人就好了。
殘酷的念頭在他腦海中不停翻湧,謝蘭殊一語未發,但已經讓這些麵對他的昆吾弟子渾身發顫,幾乎拿不穩手裡的劍。
道君真的會殺他們嗎?
怎麼會這樣?
墜落在地的一念劍動了動,靈劍化作無數道劍影分.身,鋒芒畢露的劍刃直指這些無辜的昆吾弟子。
沒辦法了——
昭昭歎息一聲,拉住他的衣襟用儘全部力氣靠近他的臉。
不帶任何情.欲的一個吻,落在了他毫無血色的唇上。
“冷靜一點。”
昭昭直勾勾地盯著他,肅然道:
“你要是真的瘋了,我會用栓狗的鏈子來栓你,我保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