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本該是他和昭昭最不可能相識的一種情形。
然而離奇的命運卻安排兩人再度相識於雲夢澤,身負重傷的謝蘭殊又再一次被昭昭撿了回去。
這一次,他沒有失憶。
他依然愛上了她。
“……既然昭昭喜歡你,我們做叔叔嬸嬸的,隻要她開心就好,婚事可以交給我們來操辦,今後你入贅謝府,從前那些不合法的生計就不要再做了……”
帶著鐘離氏叛軍的謝蘭殊,被謝府人誤以為是土匪。
好在他生了一張足夠好看的臉,這才沒被謝家夫妻一棍子打跑,還願意看在昭昭的麵子上,讓他入贅謝府。
堂上的昭昭卻和謝蘭殊麵麵相覷。
這場景,在他們原本的那個世界也發生過一次,此刻坐在這裡又聽了一遍,讓昭昭恍惚有種分不清他們到底身處何處的感覺。
“……先等一等。”
昭昭打斷已經開始談起婚服定哪家的嬸嬸,看了一眼謝蘭殊。
“婚姻大事,不可草率,先彆著急定下來,嬸嬸你也再好好想想。”
謝家嬸嬸驚訝道:
“不是你昨夜哭著喊著要我同意,說就算是土匪也要他當你的夫君,否則就要去尼姑廟剃頭發當尼姑嗎?”
昭昭聽完這話頓時臉色僵住,不敢扭頭去看謝蘭殊的表情。
就算這隻是一個無關緊要的小世界,這話說出來也太丟人了,她這個年紀原來是這樣的嗎?
昭昭努力回憶了一下。
也對,當年都能用自己的性命威脅拋棄她的夫君的小姑娘,能說出這番話似乎也不奇怪。
“……那是昨夜。”昭昭繃著臉,強裝鎮定,“現在我清醒了,讓一個土匪做夫君不行。”
謝家嬸嬸看了一眼對麵的青年。
雖然是住在山裡的土匪,但蘭姿玉質,氣度翩然,連雲夢澤最才華斐然的秀才,也夠不著他的腳跟。
這樣的人就算是土匪,看上去也像是個做大事的土匪。
謝家嬸嬸有些遺憾,但還是遵從了昭昭的意願,讓昭昭自己決定他的去留。
堂上隻餘下他們兩人,昭昭沒有提起方才的那些尷尬對話,正色道:
“我發現,你在情緒最穩定的時候,我們就能離開這個小世界,轉移到下一個小世界,而不用在同一個世界待太久。”
待得越久,情緒便會沉浸得越深,就像是真的在這裡度過一生似的。
如果是情況較好的小世界還好,像他們如今這個靈山大獲全盛的小世界,多待一日都是折磨。
之前謝蘭殊差點被折磨瘋,就是因為在極短的現實時間中,度過了極漫長的小世界裡的人生。
而現在,他們經曆了個小世界,除了精神疲乏,昭昭至今還未有什麼混亂之感。
“隻要你能夠繼續保持穩定的情緒,我們回到原本世界的幾率就會大大增加。”
昭昭冷靜地盯著他的雙眼,問:
“在這個世界,要怎麼才能使你平靜下來?”
沉默了一會兒,謝蘭殊輕笑:
“你真的要問我?我想,答案你猜得到的。”
昭昭怔了一下,方才謝家嬸嬸的話又在她耳畔響起。
最簡單的辦法,可不就是真的跟他成婚嗎?
“留在這裡就可以,”謝蘭殊沒有挑明,隻是看向修界的方向,“逃避也是一種讓人平靜下來的方式,這不是屬於我的世界,這個世界的我已經輸了,在雲夢澤度過餘下的歲月,也是一種選擇。”
昭昭有些悵然。
靈山成了修界的正道魁首,那明決道人、曜靈、容與他們,還有離風等等……也不知道在這個小世界過著什麼樣的日子。
但昭昭很清楚,在那個現實世界,如果他們失敗了,等待他們的隻有死亡這一個結局。
靈山巫鹹是不會放過他們的。
昭昭再次選擇了睡覺來延緩疲倦的速度,謝蘭殊被她安排在了隔壁的房間。
“你也儘可能多睡覺吧,你的精神狀態,比我的更重要……”
回到房間的昭昭很快除去外衣,躺在了這張她已經不知多少年沒有睡過的床上。
屋子裡的侍女全都見鬼似的,看著這個比她們還要熟練地替昭昭拾起衣服掛好的外男。
若不是小姐的吩咐,她們差點都要驚聲尖叫。
“嗯,我知道。”
謝蘭殊侍女驚恐的目光中,坐在她床邊,撫摸了一下她垂落在外的發絲,忽然沒頭沒腦地輕輕惋惜:
“這樣漂亮的頭發,剪掉當姑子,實在是可惜。”
原本已經疲憊至極的昭昭又猛地睜開眼。
“愣著乾什麼,把他趕出去。”
昭昭有些氣惱地對屋內的侍女們道。
謝蘭殊眸光繾綣地看了她一眼,指尖緩緩地鬆開了那一縷烏黑的發絲。
房門在身後關上。
謝蘭殊卻並沒有立刻就走,他站在門外,一直站了許久。
傍晚。
謝府外百米處的後山,靈山巫鹹帶著數千名能夠修煉的靈山修士出現在了他們不該出現的地方。
仿佛早有預料,謝蘭殊在他們襲擊謝府之前,悄無聲息地在此處等候他們。
這個小世界,恐怕是千世界中靈山巫鹹與他的實力最為相當,也最有可能與他正麵相抗的世界。
如果他是靈山巫鹹,他絕不可能放棄這個機會。
“千萬年以來,你是唯一一個在千世界裡待了這麼久還沒瘋掉的人,天樞道君,不愧是千年一見的絕世天才。”
已經統治整個修界,修為深厚,甚至不在他之下的靈山巫鹹居高臨下地看著他。
“隻可惜,我為你卜算了一卦,你這一生,注定隻能寂寂無名的死去。”
靈山巫鹹出現在這裡,就他們之前的猜測是對的。
繼續輪轉下去,他們一定會回到原本的世界。
所以,靈山巫鹹才會在發現他們能一直保持清醒之時,急不可待地親自來解決他們。
謝蘭殊站在靈山修士與身後的謝府之間,麵無表情地握緊了手中的劍。
如果是從前的他,在這種必須要做出取舍的時刻,他一定會優先帶昭昭離開。
但如今……
他自嘲地笑了笑。
如果她注定要再失去什麼,再取舍什麼,那麼能讓她受到最小傷害的方式唯有一個。
那就是——
舍棄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