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13
又是工作日一大早, 項葵拖著重如千鈞的腿腳湧入大樓。
這附近是改建的新商圈，四處都是寫字樓，現在走動著的都是臉色灰敗的社畜, 一眼看去仿佛地獄景象。
微信有人在問喝不喝生椰拿鐵, 項葵在統計名單下接了個龍，錯眼翻到前天和林熙的最後一條消息，那是一條長達30秒的語音, 其中二十五秒是對方迸出眼淚的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到底為什麼會這麼drama啊啊啊！！”
項葵冷冷地問：“是因為誰？”
“對不起。”林熙熟練地跪下後，拎著兩個消息迅速跑回來，“我去問了朋友, 她幫忙分析了一波。壞消息是，這種質量和收入的男模已經不是普通的男模了，他們得挑客。好消息是，在酒吧裡當然隻能陪著玩點小遊戲唱唱歌什麼的, 但如果客人特彆合心意, 在工作場所之外的交往就不受限製了……你懂。”
哪來的對這種事這麼清楚的朋友啊。
“不過放心！”林熙對她的濾鏡有八倍鏡那麼厚, “你隻要認真出手, 打打感情牌, 三個月內還不輕鬆拿下？而且她也調查過了，在這之前澄江片區內沒有這樣的男模。他應該是才下……才出道不久。”
你原本想說下海的對吧。還有這究竟怎麼查出來的，是億萬新娘的雙胞胎天才黑客寶寶嗎？
進了大樓, 項葵一眼就看見了組長那熟悉的黑色長T, 後頭印著串醒目的黃色香蕉。
由於工作性質, 項目組裡絕大部分都是年輕人, 二次元亞文化濃度比較高，所以和千篇一律的正裝襯衫不同，大家的穿衣風格非常多樣。
項葵低頭看了眼自己寬鬆鬆滑溜溜的灰綠長褲, 側目瞥到玻璃上印出一張滂臭的臉，立馬把唇角和自己的腰背一起牽直起來。
她也是五年級時才發覺自己似乎天生臉臭的。那時她正出神，班主任卻莫名緊鎖著眉問她“你又是有什麼不滿意”，此後為了避免誤解，她逢人便笑出彎彎眼睛，現已成為機械習慣。
“項葵啊。”組長看見她，提醒道：“一會兒記得來開會，有事要說。”
項葵點頭，排在後麵，不緊不慢地等待打卡。
昨天她發完消息，奔赴沒有回複。項葵把他賬號全都排查了一遍，朋友圈是一月可見，似乎不太愛發動態，上條動態是個短短六秒的視頻，鏡頭對著街頭的彩色娃娃機。
娃娃機裡的鐵質爪子小得可憐，又晃又顫，透著一種老板鐵定在騙錢的柔弱氣息，但還真就精準地勾住了那隻白鵝鑰匙扣的圈帶，將它驚險地甩了出來。
鏡頭最後落在隨意拎著戰利品的大手上，項葵甚至能隱約看到手腕處一顆淡色的痣。
……手手喜歡……不對冷靜啊項葵，仔細思考，千萬不能中了這廝的圈套！一個剛出道的新人收入能這麼高，絕對非等閒之輩。你以為他隻是在簡單地記錄生活嗎？不可能。他每一個動作都是精心設計過的，是在刻意營造一種唾手可得的生活氣息，來誘惑你給他開香檳塔！
麵色巍然不動，心裡亂七八糟，眼看前麵空了，項葵邁向打卡機前，抬目直視鏡頭，肩頭卻不期然和人撞了個正著。
有人抵住她小臂，挺順手地扶了一下。
項葵僵了僵，控製住把手用力抽回來的衝動，“不好意思。”
頭頂傳來聲音：“沒事吧？”
那隻手很快就放開了，她餘光裡掠過襯衫袖口處一小截結實修長的小臂，再順著看到兩隻素銀色的條紋戒指，盯著幾秒，突如其來的有種熟悉感。
恍然大悟。
是他啊，隔壁姓越的年輕老板。
會根據當日衣著妥善更換配飾的男性比較少見，審美不差的更稀少，項葵隻見過他三次，每次都留下深刻印象——當然，看他的不止自己一個。隻是站在這，附近就有不少隱蔽視線嗖嗖挪來了。
打卡機“滴”一聲，顯示出項葵的入職照和姓名，兩人都朝畫麵看去，或許是拍照時需得嚴肅，相片裡的她定定看著鏡頭，唇線抿得很平，卻又掩不住的細微緊張，有種努力瞪大眼睛的貓相。
項葵察覺到旁邊的人視線在那個“葵”字上莫名停留幾秒，她抬臉，對他彎起眼笑了笑。
對方也勾起唇角，二人互相點頭，轉身，分道揚鑣。
如同偶然相交的直線。
項葵想，沒想到長了張看上去脾氣不好的臉，竟然還挺樂於助人。
越清也挺納悶，為什麼連著三次她都隻盯著自己的手和領口看？
算了，彆想太多。看她腦袋很圓長得又這麼禮貌，應該隻是單純比較內向，不敢和人對視。
————
晚上七點半，食人葵準時背著扇子出現在主城。
上線第一件事，就是打開仇人列表看看奔赴是否在線，但列表裡空空如也，隻有被她不小心忘到旮旯角裡的罪罰。
想起來了，她昨天剛把奔赴從列表裡挪出去，現在要看他在不在線，隻能開小號了——但有必要嗎？她現在又不用追殺他，他的所在地在哪好像不太需要知情。
怎麼還沒回微信？難道把她拉黑了？
【食人葵：test】
【奔赴：？】
【食人葵：*罒▽罒*不小心手滑了。】
【奔赴：不做作業成天上網家長不會罵你嗎？】
不會，因為我從小就是好學生。
項葵當做沒看到。
晚飯是自己在公寓裡做的烏冬麵，天氣太熱，她沒什麼胃口，把碗筷收拾乾淨後就懶洋洋縮在電競椅裡，有一口沒一口地喝著冷藏層裡剛取出來的小麥冰啤。
那……先做掉日常任務？再找個團下副本，還是招募個野隊打競技場？
競技場倒是很久沒打了，但合適的野隊也不那麼容易找，空山成女在主城任務牌下麵螞蟻似的轉來轉去，苦惱地發現自己今天好像對這些日常沒什麼興趣.
有點無聊。
[幫會]等下又給人罵：葵！速來YY！！有事！！！
幫主還是一如既往的熱血，項葵剛跳進幫會YY頻道，就聽得那邊一陣打鼓似的鍵盤聲，還有耳背同學帶著電流的哀嚎：“啊！他在打我！救救救救救救……不，我沒掉血？那他在打誰？誰殺了我，我又殺了誰？”
“我。”狂踹瘸子第一次開麥，竟然是個挺溫潤的男聲，“你把我的減傷給頂掉了，我死在台子下麵已經整整三分鐘，你還沒發現嗎。”
“怎麼回事啊，為什麼每次都秒死？”小罵幫主抱怨道：“分都要掉光了。”
項葵：“……”原來是在打5V5競技場。
不得不說，她其實還是挺抗拒和熟人一起打競技場的。2V2或者3V3還好，隻要不是菜得天怒人怨，她都有信心帶飛，但人數一多，就很容易互相甩鍋出矛盾，甚至直接鬨掰也很正常……
“不過沒事啦！”小罵幫主字正腔圓地哈哈哈笑道：“大家一樣菜！”
嗯。有如此健康的心態的話那打一打也沒事。
“小葵你來了？”幫主注意到她，“你現在有沒有空啊，其實是有件事想麻煩你幫忙。”
項葵打了個“1”在公頻上。
幫主話茬子一開就收不住了，耐心地聽她碎碎念半天，項葵終於明白是怎麼回事了。時隔一月多，幫會裡終於來了個新人——不知道是誰跟她一樣沒長眼。新人玩的是個妙手門治療，聽說是直接買的成品號，所以技能都不太熟悉，幫主善心大發，決定把小新人帶去打競技場。
這一打可不得了，從十段垂直打到了四段，把小新人臉都乾綠了。
“她說自己馬上就要斷網了所以得趕緊退隊做個日常任務，但我剛剛瞥了眼公頻，好像魔降那群人又堵在靈江港劫鏢，小葵你能不能幫忙護一下鏢？”小罵幫主也挺納悶呢，“現在大學都管得那麼嚴了麼，這才晚上八點就要斷網啦？”
項葵：“。”
這不是明顯的找借口嗎。跟“一不小心突然睡著了”有什麼差彆！
話雖這麼說，十分鐘後，項葵的兩人小隊裡多出了個ID叫【檀香剪】的妙手門成女，兩人騎著馬，麵麵相覷。
這個人，不是之前在黎黎原上那個幫會裡嗎？退幫了加到這兒的？
也是，燎原火裡幫眾太多，每天至少加進去十幾個新人，哪有那個功夫來老帶新。
但項葵也沒收過徒弟，她也不知道具體該怎麼帶。
[團隊]食人葵：走嗎？
[團隊]檀香剪：走吧。
[團隊]食人葵：等等，你先下來。
檀香剪從馬上下來，食人葵點擊與她交易，一邊臨時抱佛腳在論壇搜索“新手必備品”，一邊把藥物道具和三千金往交易麵板上塞，然後再上馬，拉她雙騎。
檀香剪遲疑了一下，愣愣地翻身上馬，側坐在她的背後，馬鞍上的大旗拂過發尾，周圍一片綠意蔥蘢，兩人迅速朝著靈江港進發。
[團隊]檀香剪：我第一次來這裡，不太會玩。
[團隊]檀香剪：要是等會被人打了，我要用什麼技能比較好？/眼巴巴
項葵看了看她裝備，給出了最堅實有用的建議。
[團隊]食人葵：跑有跑的玩法，打有打的玩法，現在你還不太熟練，隔著三十米見著紅名掉頭跑會比較安全。
[團隊]食人葵：如果暫時找不到大號帶你的話，可以在任務處等一會兒，一般兩個小時大幫會就有人來組織大團，到時候一起走就行。
[團隊]檀香剪：哇，你好厲害！/星星眼/星星眼
[團隊]檀香剪：那你能給我說說技能嗎？我到現在鍵位都還不知道怎麼調呢，真的很擔心自己什麼都不會，一個人在野外被仇人殺了怎麼辦。
[團隊]檀香剪：。QAQ
[團隊]食人葵：把武學秘典裡的主要技能拖出來放在順手的地方，乾淨整潔就好。
[團隊]檀香剪：哇，真的嗎？你的鍵位也是這樣的嗎，可以給我參考一下嗎？/星星眼
項葵低頭看了眼自己亂七八糟什麼都有的鍵位：“…………”
第一欄，分彆是糖葫蘆，荷包蛋，自斷經脈，隱身符，鴉變魔藥，趣味性動作-嘲諷，以及全自動喊話：
“怎麼回事你可真菜啊。/豬頭”。
幫主不是說這個新人不愛說話的麼？而且這個語氣也太僵硬了，難道是男玩女號？
[團隊]食人葵：我對妙手門的技能也不是太熟，下次有空再跟你說。^ ^
[團隊]食人葵：不過其實也不用那麼擔心，新服人還是很多的，做個日常任務就撞到仇人的可能性也不是很大。
隻要不得罪太多人的話。
話音落下，兩人過圖，越過靈江港，進入另一個必經之地，斷壁山。斷壁山滿城風沙，遍地廢墟，高等級的小怪四處跑，幾乎沒什麼人會在這裡停留——
繞過一根岩柱，熟悉的青綠大蔥色小蘿莉孤零零躺在地上，旁邊氣勢洶洶的對立陣營紅名大號踩著她腦袋，泄憤似的上下跳了幾下。
[地圖]千殤未儘：[黎黎原上]，死**，不是很牛嗎，喜歡掛懸賞？被殺得爽不爽，你再掛一個試試看？
[地圖]一個人的夜：[黎黎原上]怎麼不叫你的塑料好姐妹來了，你的舔狗呢？臭**以為自己有點錢了不起了？
黎黎原上血條是空的，裝備耐久度也是0%，被這幾個人堵在複活點估計殺了挺多次，一直沒動彈沒說話，但也不下線。
在掛機？
[團隊]檀香剪：啊，這麼多紅名QAQ怎麼辦啊！
項葵停住腳步，皺眉點開這群人的資料卡看了眼。
無雙幫會的。
罪罰和小沫寶不在線，黎黎原上應該是自己做任務時落單被殺了，看這情況，是來單獨尋仇的。
兩人騎著馬站在不遠處太明顯了，那幾個大號看向她們，查看幫會，看見不是燎原火的，也懶得堵。
[地圖]千殤未儘：戲很好看？要做任務就快點**滾，彆多管閒事。
[地圖]一個人的夜：咦，這不是和[黎黎原上]掰了的小姐妹麼，要不要也過來殺她兩次？不收你錢，她可便宜了。黎**，你的人緣怎麼這麼差啊，是因為太**了沒有朋友嗎？
[地圖]積木堆：有必要這樣嗎……
[地圖]千殤未儘：[積木堆]，有種報坐標，皮癢了你也想躺著？
地圖裡刷滿了這群人惡意的“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