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3. 第 113 章 “她是大秦最耀眼的明……(1 / 2)

第一百一十三章

“王離不能去!”

想到王離的下場, 鶴華脫口而出。

這句話來得太突然也太尖銳,所有人齊刷刷看向鶴華,疑惑這位情緒向來穩定的皇太女的反應為何這般大。

能做到帝王心腹的人, 哪個不是千年的狐狸萬年的玲瓏心?看到皇太女麵上的緊張,不少人豁然開朗——意氣風發的少將軍怕是在楚人那裡折戟沉沙, 命喪黃泉, 若非如此, 遇事不驚的皇太女斷然不會這麼激動。

要知道王離不是普通將軍, 而是世代將門的王家養出來的少將軍。

他的祖父是踏平五國的王翦王老將軍, 與武安君齊名的絕世悍將, 而他的父親是上將軍王賁,一個隨父掃平五國之後又將大秦旗幟插遍其他大陸的不世將才。

家世顯赫如此,注定他的身份非比尋常,他不再是一位將軍,而是一個符號, 一個近乎被神話的大秦所向披靡的將軍符號,意味著大秦兵士所到之處莫不臣服, 如果他在楚人那裡大敗而歸, 對士氣的打擊不可估量, 而且會產生非常可怕的連鎖反應,讓其他地方的居民看到一種希望,一種秦兵不可戰勝的神話被打破,他們可以像楚人一樣獨立建國的希望。

陛下的目標是天下一統, 是全世界說一種語言, 寫一種文字,車輪一樣,度量衡一樣, 所有生活標準全部一樣,思想統一,製度更統一,這樣的天下才是陛下的最高追求,而不是這個地方說楚話,那個地方說吳語,四分五裂,戰火紛飛,如同之前的春秋戰國時代一樣。

電石火光間門,所有心腹重臣心頭不約而同生出一個念頭——

王離不能敗。

又或者說,大秦不可戰勝的神話不能被打破,否則對於那些駐守在各地的秦吏秦將們便是滅頂之災。

鐵路仍在摸索之中,尚未完全修成,馳道與直道僅在華夏之地,與其他地方交通並不方便,這種情況下,秦兵們奔赴萬裡,將嬴秦旗幟插遍世界每一個角落的事情本身就是一種奇跡,一種建立在秦兵不可戰勝的神話之上的奇跡。

當地人看秦兵猶如神兵天降,自己完全不是對手,略微抵抗之後,便全部投降,接受大秦的治理,成為大秦的一部分,可一旦秦兵不可戰勝的神話被打破,便會讓他們生出無限希望,希望自己能夠效仿楚人,脫離大秦獨立建國。

一個地區如此,所有地區都會如此。

地球太大,駐守在各地的秦吏秦兵並不多,他們畏懼大秦時,三五千人足以威懾一個國家,可當他們不再將親人敬為鬼神,三五萬人他們也敢去反抗。

這是非常可怕的事情。

遠征楚地的軍隊不能敗,不僅不能敗,還要大勝而歸,贏得漂漂亮亮。

平亂之後,還要把這件事傳遍天下,加深世人對秦兵銳不可當的印象,把秦人不可戰勝的神話牢牢刻在他們的骨子裡。

隻有這樣,才能讓他們不會生出反叛之心,讓因交通不便而對他們掌控力並不強的大秦卻能牢牢將他們納為大秦版圖。

幾乎沒有任何猶豫,蒙毅沉聲開口,“陛下,征討楚地之事需從長計議。”

“陛下,少將軍固然騎射無雙,但楚地孤懸海外,與之交戰非騎射之戰,而是水師為主,若少將軍領兵前去,未必能發揮出少將軍以往的戰鬥力。”

蒙毅與王離更為相熟,蒙毅說話可以單刀直入,但自己與王離的關係並不好,李斯斟酌著用詞,緩緩說道,“陛下,還是尋一位精於水戰的將軍前去吧。”

馮劫馮去疾雖不懂打仗,但知道鶴華的話外之音,聽蒙毅李斯開口,自己也跟著勸阻,“陛下,上卿與左相所言甚是。”

“少將軍在馬上罕有敵手,但對陣楚人並非馬背上的戰役,少將軍若去,便是以己之短攻其之長,得不償失。”

王賁懶懶挑眉。

章邯麵無表情。

王離品出不對勁。

劉季眼珠子滴溜溜轉。

韓信看眾人勸阻,手肘撞了下一旁的樊噲,壓低聲音問道,“楚人很厲害嗎?為什麼所有人都這麼謹慎?”

“......”

原諒他隻是一個普通的武將,不夠資格評價楚人究竟厲害不厲害。

樊噲道,“應該很厲害。”

“要是不厲害,他們早就讓少將軍過去了。”

他貧苦出身,最初對家世顯赫囂張跋扈的王離沒什麼好印象,對王離印象改觀,是西南之地的戰役。

在他心裡,王離這種人就是躺在父輩功勞上混吃等死的紈絝,什麼騎射無雙悍勇無比,都是底下人吹捧的,真實的少將軍,是一旦開戰便龜縮在後方看情況等著搶功勞的二世祖,與悍勇無比沒什麼關係。

但西南之地的戰事徹底刷新他對紈絝二世祖的認知。

少年的確所向披靡,敵人的攻勢在他麵前仿佛是紙糊的麵捏的,遇到他隻有落荒而逃的份兒。

而那易燥易怒的性子,在戰事上卻極為平靜,哪怕因認知不同與他吵得麵紅耳赤,卻還能一邊吵一邊聽取他的意見,以最小的代價換取最大的勝利。

如果在戰事上的穩定情緒隻是讓他對王離有所改觀,那麼發生在戰場上的事情,便是讓他開始接納他,甚至與他惺惺相惜佩服他。

那日他殺到性起,不知不覺孤軍深入,等反應過來的時候,自己已經被敵軍包圍,密林深處,周圍又都是敵軍,他吐了口血沫,扛著的刀鋒在盔甲上磨了磨,知道自己多半要交代在這兒,再也見不到呂鬚妹子。

然而就在這時,身後卻突然想起馬蹄聲,他循著聲音看去,是王離領親衛而來,他看著少年精致華麗的盔甲,以為自己眼花了。

要知道那時的他與王離關係並不好,你瞧不上我粗鄙,我瞧不上你尊貴,是相看兩厭的冤家對頭,可儘管如此,王離還是領著人來救他,一騎當千,殺出一條血路衝到他麵前。

“廢物,還要本將軍親自來救你。”

少年對他伸出手,姿態高高在上的,有冷箭向他射來,他長槍一擋,毒箭射偏,箭頭擦著他手背而過,殷紅的鮮血順著他的手背往下淌,但少年對他伸手的姿勢卻不曾變過。

他看了看少年因中毒而隱隱有些發青的手背,把手握了上去。

——劉季說得不錯,這位少將軍哪哪都好,唯獨這張嘴巴著實討厭。

好好的一個人,怎麼就長了一張嘴呢?

自此之後,他雖仍與王離吵吵鬨鬨,但卻再也沒有像之前吵得那麼凶,而是把王離放在與劉季章邯一樣的位置。

王離或許不是劉季章邯那種天生將才,過於顯赫的家世也讓他的一舉一動都備受關注,他不是第一,那他便是平庸,是有辱門風,是愧對列祖列宗。

但古往今來,能有多少人能事事做到第一?

他在領兵打仗的事情上能打敗98%甚至於99%的人,你不能因為他贏不了剩下的1%,就說他是一個白癡蠢蛋。

樊噲抬頭看了眼王離,莫名覺得這位養尊處優的少將軍也挺不容易。

顯赫的家世是助力,但也是把他架在火上烤的火盆,殿裡那麼多將軍,所有將軍都能敗,唯獨他敗不得,因為他將門之後,因為他王翦之孫王賁之子,是關中武將的代表,更是大秦不可戰勝的神話的化身。

他不是一個人,而是一個符號。

“你要請纓嗎?”

樊噲收回視線,回頭看韓信,“你那麼厲害,你肯定能贏。”

韓信抬手往嘴裡送了口酒,“不去。”

“他們又沒讓我去,我這麼主動做什麼?”

倆人雖刻意壓低了聲音,但習武之人聽力好,那些話還是一字不落被眾人聽到,王賁懶懶挑眉,瞧了一眼韓信,王離劍眉微皺,章邯依舊麵無表,劉季等著看好戲,眾人心思各異,嬴政目光落在王離身上。

王離屏住呼吸。

但嬴政的目光隻是在他身上略微停留,很快,帝王又將視線收回,采納蒙毅李斯的意見,“此事需從長計議,不必急於一時。”

王離臉色微變。

——這是對他徹底的否定,尚未開戰,便已覺得他不是楚人的對手。

他不認可這種評價。

王家隻有戰死的將軍,斷無不戰自退的將軍!

王離瞬間門開口,“陛下!”

“離兒。”

王賁抬手給自己斟了半盞酒,打斷王離的請奏,“後日便要登泰山,你與皇太女是亞祭,可曾與皇太女梳理亞祭流程?”

這顯然是把他支走的說辭,王離有些不耐,“不曾。”

“既不曾,便該去與皇太女梳理流程。”

王賁對好大兒的不耐視而不見,悠哉悠哉飲著酒。

樊噲肅然起敬。

——隻有這樣的老子,才能養得出如此是抗壓的兒子。

王離急了,“阿父——”

王賁斜眼看向王離,“怎麼?”

四目相對,王離清楚看到自己父親眼底的淩厲神色,那是他從未見過的銳利迫人,讓人看一眼便哆嗦一眼。

——這才是身經百戰但從無敗績的上將軍的本色,而不是整日懶洋洋的矜貴關中貴族。

“沒怎麼。”

王離收回視線,懨懨道,“我這便去梳理祭祀流程。”

鶴華這才鬆了一口氣。

天賦是最不講道理的,有時候,該認慫的時候就該去認慫,而不是一頭撞在南牆不回頭。

鶴華向嬴政道,“阿父,我與王離先去對流程。”

“去吧。”

嬴政頷首。

鶴華起身,給王離使了個眼色。

王離不情不願跟著起身,隨鶴華一同出內殿。

“十一,你也覺得我贏不了?”

兩人走出內殿,王離在長廊拐角停下腳步,聲音低低問鶴華。

鶴華笑了一下,“王離,你贏不了楚人,你就不是一個好將軍嗎?”

“還是說,非要戰無不勝,才有資格被人稱一聲將軍?”

“可是——”

“沒有可是。”

鶴華轉身,看向無精打采的將軍,“你曾與我說過,出身將門世家,是你最大的榮耀,既然知道是榮耀,便該守護這份榮耀,不要去做有損將門榮耀的事情。”

最初看三國演義時,她不懂諸葛亮為什麼放著老當益壯的趙雲不用,而是用廖化做先鋒,但現在,她明白了,那時的趙雲已不是一位將軍,而是蜀軍的壓艙石。

因為隻要有趙雲在,蜀軍的士氣與軍心便在,哪怕他們打了敗仗,他們也會想,沒關係,這次是他們不夠英勇,如果有趙將軍在,那麼一切都會與之不同,所以哪怕吃了敗仗,他們也不會士氣大傷,而是很快便能重振旗鼓,卷土重來。

這是趙雲存在的意義,不可戰勝的神話。

所以諸葛亮寧願將趙雲束之高閣,也不想讓這位將軍上戰場。

當然,後來的諸葛亮耐不住趙雲的再三請求,因為自己著實無人可用,便將這位將軍帶上戰場便是另外一件事了,但作為蜀軍的壓艙石,白發蒼蒼的老將軍趙雲依舊出色地完成了自己的任務。

主力軍大敗,他盛名在外,自請為疑軍,以自己吸引敵軍主力,借以掩護自家主力軍撤退。

這種事情放在其他人身上是人生最後一仗的悲壯收場,但他不僅能掩護主軍撤退,還能把自己的人全部帶回去,讓人不得不承認天賦就是這麼不講道理,趙雲不愧是蜀軍的定海神針,有他在,蜀軍真的很安心。

鶴華抬頭看王離。

上一章 書頁/目錄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