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父竟然同意她前去?!
蒙毅臉色微變,“陛下,此事萬萬不可——”
“朕說可以,便是可以。”
嬴政聲音不容置疑。
王賁手肘撞了下蒙毅,向蒙毅使了個眼色。
江山易改,本性難移,這位帝王性格天生如此,旁的事情他會聽臣子勸誡,但這種事情上,他從來一意孤行。
早年滅趙,帝王便親臨趙地,手刃仇人。
後來六合一統,六國餘孽恨他入骨,刺殺下毒接憧而來,可儘管如此,他依舊用六國餘孽,哪怕被高漸離險些砸死,也沒能改變他的性子。
帝王如此,當臣子的能怎麼辦?
隻能儘可能保證他的安全,讓那些危險離他遠一點,再遠一點。
蒙毅抬手掐了下眉心,“既如此,便派一些身手敏捷之人跟隨皇太女左右,保護皇太女的安全。”
“可,你來挑人。”
嬴政頷首,側目看鶴華。
大抵太過以外他的決策,少女此時有些懵,嬴政眉梢微挑,故意問道,“怎麼,又不想去了?”
“不,我想去。”
鶴華回神,看了又看自己麵前的阿父,“謝阿父,我一定儘快回來,不讓阿父擔心。”
嬴政抬手,揉了揉鶴華柔軟鬢發,“阿父知道你在想什麼。”
“既然想,那便去做,你是皇太女,你可去做你想做的任何事情。”
鶴華眼皮狠狠一跳。
鶴華眼皮狠狠一跳。
——阿父遠比她想象中更愛她。
不是且重視且防備的帝王對儲君,更不是無條件的溺愛,而是她是雛鷹,她的阿父便是最好的訓鷹人,他會教她飛翔,更會放心把她送上天空,他的自負與驕傲讓他無比篤定自己教出來的雄鷹有足夠的能力振翅九天,成為九天之上的一代雄主。
鶴華心臟軟得一塌糊塗。
“謝謝您,阿父。”
鶴華道,“您放心,我一定不會辜負您對我的期望。”
這種情況下,其他話都是多餘的,她最應該做到的,是不辜負他的期望。
——心有猛虎,細嗅薔薇,強大且溫柔,霸道且自幼。
鶴華俯身拜下。
嬴政抬手,將人從地上扶起來,一雙鳳目飲了星河水,“去吧。”
“喏!”
鶴華轉身離開。
蒙毅挑好親衛。
鶴華翻身上馬。
戰馬踏過甲板衝上海灘,踩著屍山火海來到秦人與楚人的絞肉場。
“將軍威武——”
震耳欲聾的歡呼聲從前方秦軍中傳來。
鶴華動作微微一頓。
親衛大喜過望,“皇太女,章將軍贏了!”
鶴華緊緊攥著韁繩的手指慢慢鬆開。
是的,章邯贏了,這是一種必然。
就如當年的章邯哪怕平息戰亂,但到最後還是投降項羽,然後被項羽屠殺二十萬秦軍落得眾叛親離的下場一樣,如今的項羽也注定死於章邯之手。
大勢所趨下,個人的能力再怎樣強大,也抵不過曆史的車輪滾滾向前。
翻手為雲覆手雨的將相王侯,不過是曆史長河裡一個小小砂礫,史書裡的三五百字,便是這個人波瀾壯闊的一生。
幾行字道儘將相王侯的一生,三五章便是王朝的更迭。
戰無不勝的將軍,繁榮昌盛的世家,空前強大的王朝,幾十年乃至幾百年的跌宕起伏,在青史工筆下,不過是寥寥數語,占據一小塊乃至幾頁的位置,後人隨手一翻,便是他們頂峰相見死得輝煌的一生。
而王朝的更迭,更是幾個段落便能寫儘,個人的生死榮辱在百年歲月裡不值一提,史官以冰冷文字書寫他們的輝煌或淒涼,供後人堵書潑墨,供帝王以史為鑒,更供千年後略讀幾本書或者看了洗腦包便自詡自己熟讀史書,自以為是指點江山。
書生輕議塚中人,塚中笑爾書生氣。
“我雖死,但仍是——西楚霸王!”
恍惚中,她聽到一聲呐喊。
這大概是她的一種錯覺,如今的項羽並非曆史上稱王稱霸的楚霸王,隻是楚地的頭領,不可能說出這樣的豪言壯語,但她還是聽到了這句話,仿佛兩千年後的電視劇在眼前上演,霸王烏江自刎,楚人身死魂在。
鶴華靜了一瞬。
半息後,她翻身下馬,一步一步向前走。
“皇太女來了!”
周圍人向她讓路。
她踏著屍體,踩著血水,來到剛剛結束一場惡鬥的戰場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