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章邯2
章邯以閃電般的速度衝出研究所,在秦鶴華的必經之路上等著。
還有幾秒時間,他選了一個秦鶴華最喜歡的姿勢,在夜幕中站定,然後拿了一根煙,在夜裡點燃。
——秦鶴華誇過他,說他西裝革履吸煙的姿勢很性感。
西裝暴徒,跟煙很搭。
死一般的寂靜中,仿佛整個世界都在安睡,但特殊職業的他,還是聽到極細微的聲響,是車子緩慢滑動的聲音,哪怕刻意降低速度與聲音,但還是逃不過他的耳朵。
耳朵微動,吸煙的動作也隨之頓了頓,他咬著煙,抬頭看去。
夜已經很深了,深到正常人類不會在黑暗中看到任何東西,可他還是看到了,看到他日思夜想的一張臉,那張臉笑意盈盈望著他,似乎等他很久了。
撲通狂跳的心一下子停止跳動。
“上來吧。”
鶴華從旁邊打開了車門。
這是哪裡變出來的車?他以前從未見過。
——他承認,他曾無恥留意著她的生活,她買了幾件衣服,又換了什麼妝容,他都一清二楚。
更彆提蒙毅隔幾天去找她一次,在她那睡到幾點才出門的事情。
他仿佛是地溝裡的老鼠,看她開心,他開心,但也不開心,她不開心,他開心,但更不開心。
她一直知道他在留意她,偶爾也會通過一些訊息傳達自己的情緒,比如說瞧著他的方向微微一笑,再比如說,會讓路邊的小朋友給他一盒牛奶。
——他的腸胃不好,她一直都知道。
他在打擾她的生活,可她從未放在心上,無恥的他與豁達的她形成鮮明的對比,讓他也曾一度深深唾棄這樣的自己。
可唾棄之後,依舊繼續自己的行為,她一個人高尚就好了,他本來就是見不得光的人,永遠不會活在陽光之下,所以做些冒犯彆人的事情,又有什麼重要的?
這些統統不重要。
沒有人能夠道德綁架沒有道德的人。
章邯掐滅煙,拉開車門上了車。
“新買的車?”
章邯明知故問,“以前沒見你開過。”
“恩,新買的。”
鶴華點點頭,踩了油門開了出去。
章邯係上安全帶,“汽油都漲價了,現在還買得起車的人不多了。”
秦鶴華斜了一眼章邯,淡淡地笑了笑。
“到底是小秦總,大款。”
秦鶴華沒接話,章邯沒話找話。
“你還是吸煙吧。”
秦鶴華拿出一盒煙,丟到章邯身上,“吸煙能堵住你的嘴。”
“......”
他的話有那麼不中聽嗎?
大概是不中聽的。
他太久沒有與她相處,久到幾乎忘了該怎麼與他相處。
這對於一個八麵玲瓏的人是不可思議的
事情,可諷刺的是,就是這麼發生了。
——他局促不安到讓她都看不過眼。
章邯老老實實閉了嘴,接了秦鶴華遞過來的煙,摸了一根煙點上。
“今晚本來打算坐地鐵回去的。”
但吸煙堵不住他的嘴,“剛裝修完的新房,不能長時間空著,要時常回去住幾天,這樣有點人氣。”
秦鶴華笑了,“看來我來得不瞧。”
“我如果去了你那,有人氣也被我弄得沒人氣了。”
——她不是人來著。
章邯動作一頓,夾著煙的手被煙燙了一下,灼痛感從手指處傳來,他抖了下,聲音卻很快,“哪能呢?”
“你來得最巧了。”
章邯道,“你來了,我就不用坐地鐵了。”
煙灰缸是現成的,擺在副駕駛前麵,很精致,看著像新的,專門為副駕駛的人準備的。
但為自己準備這種好事章邯做夢都不敢想,他看到有煙灰缸,便抬手拿過來,往裡麵倒著煙灰,心裡想著八成是給蒙毅準備的,可惜蒙毅沒福氣,隻能便宜他。
恩,這個便宜他很喜歡。
倒完煙灰,章邯繼續深深抽著煙,“你要是不來,我今晚又得一路吹冷風坐到延安路那站了。”
他還記得曾經在這站與鶴華坐同一輛地鐵回家。
上車之後兩人沒什麼交談,車廂裡很安靜,仿佛整個世界隻剩下他們兩個人。
他很喜歡這種感覺,像是他們在戀愛約會一樣,哪怕他們之間的距離遠得能塞下三五個王離。
但是沒關係,同乘一輛地鐵,就是他們兩個單獨在相處,這就夠了。
隻是那時候的女人不大喜歡做地鐵。
大抵是兩千年前留下的陰影,她不喜歡密封的空間,尤其是密封的安靜空間。
他知道以後,就很少帶她做地鐵了,多年不用的公務車被他拖出來,自己親自動手改裝,頭頂是星辰,腳下是山川,她坐車不再是密封的小匣子裡,而是待在日月山川裡。
她很喜歡他改裝過的車,說是像是小型的秦皇陵。
他便接,那當然,我可是給你阿父修過秦皇陵的人,審美能力當然跟普通人不同了。
這樣的打趣兒不會讓她覺得冒犯,她空靈的眼眸會泛起一絲極淺極淺的笑意,仿佛回到那一年的大秦,空前強大的秦軍踏平一切,數以萬計的黔首為了帝王的宏圖霸業揮汗如雨。
如果是二十一世紀的蒙毅在旁邊,肯定會眉頭微皺,覺得這是封建帝王對無產階級的壓迫剝削。
但他不是蒙毅,他的道德感沒有那麼高,他信奉馬列信奉共產主義,但不會時時刻刻拿著馬列共產去要求一個兩千多年的封建帝王。
在封建王朝,秦始皇已經做到了他所能做到的頂峰。
對於一個封建帝王來講,他的成就無人能夠超越,他已經做到了超越時代的事情,不能再苛責他超越時代到二十一世紀。
拋開時代談三觀都是耍流氓。
秦鶴華笑,他便更開心,手指打著方向盤,眼睛卻瞥向副駕駛的女人。
那並不是她真正的臉,清秀中帶著點清冷,與他曾經看過的臉截然不同,但他還是很喜歡,隻要是她的臉,他就喜歡得緊,看一眼,能治愈常年007的壞心情。
而現在,她的臉是她真正的臉,完美繼承了父母的優點,豔麗的鳳目,挺翹的鼻,白到發光的皮膚,綢緞似的長發,是那種哪怕素麵朝天,都豔光四射的大美人,去年的一次慈善晚會上,能把當紅明星成了她的陪襯。
——傾城國色是她最真實的寫照。
“你還記得延安站嗎?我們之前做過的。”
人在緊張的時候總會沒話找話,受過特殊訓練的人在這種事仿佛成了普通人,也在沒話找話,但是太久了,估計你都忘了。★”
車子被停下。
秦鶴華的車技其實很好,但這次的刹車踩得有些急,章邯被慣性帶得往前仰,手裡的煙險些戳在臉上,但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發現秦鶴華在側著臉看他。
“章邯,吸煙都堵不住你的嘴麼?”
秦鶴華問他。
“......”
好像真的堵不住。
他瘋狂想跟她說話,一個字一個音節都好。
——可她不喜歡,那他就不說。
章邯笑了笑,手裡夾著煙,做了個閉嘴的手勢,“堵得住。”
但下一刻,女人卻忽然靠了過來,手指伸過來,扯著他領帶,把他扯向她的方向。
這個動作遠比他的喋喋不休更冒犯,以至於他大腦有一瞬的短路。
他依稀記得,她是做過這個動作的,起因是他們聊崩了,她直接對他動了手,那個時候的她還不會控製自己的力量,打架都是最原始的貼身肉搏,扯著他領帶,對著他的臉就是一拳。
他不想矛盾激化,就結結實實挨了這一拳,一拳下去,他的臉腫得老高,嘴裡都泛起一絲鐵鏽味。
他舔了唇,那是血的味道,便嘖了一聲,抬手稍微扯了下被她拉得近乎窒息的領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