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成為了一個人類,桑眠依然記得自己還是喪屍時候的樣子。
記憶中有個人逐漸被遺忘,早就記不起他的麵容,卻總在午夜夢回的時候想起那個人。
桑眠想,以前還是喪屍的他肯定很想念那個人,至於為什麼想念,他已經忘記了,找不到原因。
那份思念沒有困擾桑眠,這是他上輩子僅剩的回憶,他十分珍惜。
他沒辦法告訴其他人這個秘密,連最親密的薄衍也不可以。
提到喪屍,大家的印象總是非常差勁,總想著要儘快消滅它們。
隻有薄衍會告訴他:“眠眠,我很喜歡小喪屍哦。”
桑眠的臉頰貼著喪屍兔子的臉頰,輕輕蹭了蹭。
半晌後,他抓著喪屍兔子離開了房間。
薄衍離開後過去了半個小時。
薄衍入睡很快,薄衍這會應該已經睡著了。
桑眠打開薄衍的房門,躡手躡腳鑽進了薄衍的房間。
房間內一片漆黑,薄衍隻會在跟他一起睡覺的時候,才會留一盞小夜燈。
漆黑的環境反倒方便了桑眠,他的眼睛適應了黑暗,借著窗外稀薄的路燈,踮著腳走到了薄衍床邊。
深藍色的被子在黑暗中也變得漆黑,床上鼓起了一團小山包,太過安靜,能聽到薄衍勻速的呼吸聲。
桑眠湊近,適應黑暗的眼睛看到了薄衍緊閉的雙眼
。
如果薄衍在這時睜開眼睛,絕對會被桑眠嚇到。
桑眠往薄衍臉上吹了口氣,輕聲喊道:“哥哥?”
回應桑眠的是輕緩的呼吸聲。
桑眠的嘴角在黑暗中扯起一抹愉悅的弧度,他把喪屍兔子放在薄衍枕頭邊,踢掉鞋子爬上了床。
薄衍睡覺習慣睡在外側,他要躺進裡麵,可以從薄衍身上跨過去,也可以從床尾爬進去。
桑眠太緊張了,顯然把更方便迅速的一條路給忽略了。
他小心翼翼跨過薄衍,在薄衍身邊躺下。
薄衍的呼吸聲沒有亂過,聽上去是沒有被他驚醒。
桑眠無聲吐出一口氣,拉過被子蓋在自己身上。
他安靜躺了沒一分鐘,又開始亂動了。
之前跟薄衍一起睡覺,兩人都是緊挨在一起,大多數時候,他都被薄衍抱在懷裡。
即使是天氣炎熱的時候,他也願意待在薄衍的懷裡。
薄衍的體溫很高,在這個季節就像個暖烘烘的小火爐,最適合抱著睡覺了。
桑眠身體一拱一拱,慢慢拱到了薄衍身邊,這還不夠,他小心翼翼伸出手,環抱住了薄衍的腰,將臉埋進了薄衍懷裡,深深吸了口氣,發出一聲滿足的喟歎,抱到喜歡的暖爐,終於心滿意足睡了過去。
殊不知,被他抱著的薄衍一直在裝睡,這會已經僵硬成了一座石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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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中兩年多,桑眠有了一套新的生物鐘,六點半不到他就醒了過來,身體還浸泡在困倦當中,運動過後的後遺症全降臨在了雙腿上。還未睜開眼,他先在床上翻了個身,昨晚入睡前的記憶還十分清晰,沒在床上發現薄衍,他立刻清醒了大半。
薄衍沒對桑眠說謊,他今天早上還有個會議要開,從桑家老宅出發到公司需要一個半小時的車程,他特意起了大早,免得錯過了時間。
腳步聲被水聲遮蓋,溫熱的毛巾遮住了視野,有人從身後抱住了他,感受到熟悉的觸感與溫度,聞到了再熟悉不過的氣味,薄衍的身體反而愈發的緊繃了。
“哥哥,你洗完了嗎?⒊_[]⒊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還未清醒的嗓音黏黏糊糊的,好像從未長大,還帶著兒時那般的奶裡奶氣。
“洗完了。”薄衍將毛巾扔進水裡,剛洗過臉,他的臉色卻比洗臉之前還要狼狽。
他身上隻穿著薄薄的襯衫,桑眠軟乎乎的臉貼在他的後背,他能感覺到桑眠臉頰的柔軟還有溫暖的溫度,那溫度一接觸他的皮膚,在一瞬間陡然升高了幾十度,燙得他想要儘快遠離。
桑眠沒看到薄衍難堪的表情,繼續發動撒嬌攻勢:“哥哥我好累,你幫我洗漱好不好?”
薄衍艱難扯起一抹笑:“怎麼,在學校的時候,你難道也要人幫你洗嗎?”
桑眠:“怎麼會!我在他們麵前一點都不嬌氣的好嗎!”
薄衍:“你沒讓人幫你洗漱過?”
桑眠果斷道:“沒有。”
薄衍笑了,他轉身麵
向桑眠,在桑眠的臉撲向他胸膛前,抬起桑眠的下巴,深邃的目光凝視著桑眠:“你昨天說你沒讓人給你喂過飯,那夏祈川是怎麼回事?”
桑眠沒反應過來:“夏祈川?什麼怎麼回事?”
薄衍牙根癢癢的:“你昨天吃了他喂過來的東西。”
桑眠想起來了,不以為意道:“大川他們經常這樣呀,就一兩次而已嘛,阿洛和大胖有時候吃到好吃的東西,會分給我一口,他們遞過來我難道不吃嗎?”
薄衍:“……”
桑眠這樣說倒也沒有錯,但,桑眠完全不將他的重點放在心上,這讓薄衍十分難受。
薄衍掐下巴的手使了點力氣,桑眠發出一聲痛呼。
薄衍知道,他這點力氣根本不會讓桑眠疼痛,這家夥不過是在恃寵而驕罷了。
“你當初怎麼答應我的?”薄衍語帶威脅。
這一套,如果對剛穿來的小喪屍,是非常管用的。
那時候的小喪屍害怕小命不保,做什麼都是戰戰兢兢的。
過去那麼多年,知道身邊的人都願意寵著他,他也漸漸膽大了起來,就算麵對曾那麼害怕的薄衍,他也可以無視薄衍的怒火,繼續在老虎頭上拔毛。
“我沒有經常讓他們喂我吃東西呀,你可以問大胖,不然你問阿洛嘛,他不會騙人的。”
薄衍氣的不是桑眠接受了彆人的投喂,他生氣的是,桑眠當著他的麵接受了夏祈川的投喂。
他在知道夏祈川對桑眠存著怎樣的心思後,又怎麼可能無動於衷呢?
桑眠終於清醒了,也終於感受到了薄衍的不高興,他低下頭,抓起薄衍另一隻手貼上自己麵頰,主動將臉陷進了薄衍兩隻掌心裡,笑道:“哥哥,我錯了嘛,就原諒我這一次吧。”
薄衍:“……”
薄衍深深將氣憋了回去,沒有搭理桑眠,收回手,抓起桑眠的毛巾扔進盥洗池裡,盥洗池裡還沒有蓄滿水,薄衍將擠好牙膏的牙刷遞給桑眠,冷聲道:“自己刷。”
桑眠眉頭微蹙,不高興道:“手沒力氣。”
薄衍:“都一晚上了,還沒力氣?”
“那不是昨天跑太多,今天都反噬在身上了嘛。”桑眠張嘴咬住牙刷,他抓著薄衍的手不肯放,衝薄衍眨了眨眼,意圖再明顯不過。
薄衍無聲歎了口氣,最終還是妥協了,他抬起桑眠的下巴,開始幫桑眠刷牙。
水龍頭還在運作,水流聲環繞整個浴室,桑眠無所事事,隻需要張開嘴巴就夠了,他的眼睛緊盯著薄衍的每個表情變化,刷牙的三分鐘內,薄衍都沒有看過他一眼,像是還在跟他賭氣。
手裡被薄衍塞進來一個水杯,薄衍的聲音沒什麼溫度:“自己漱口。”
“哦——”嘴裡含著牙膏沫,桑眠的聲音悶悶的,他走到馬桶邊,聽話地漱了口。
再轉身時,薄衍接過了他手中的牙刷杯子,滾燙的毛巾很快便蓋了下來。
桑眠還是一言不發,靜靜看著薄
衍的臉,按壓在他臉上的力道跟平時一樣,如果閉上眼睛,光憑這份觸感是感覺不出薄衍正在生氣的。
薄衍已經將生氣的原因攤開講明了,但桑眠仍然覺得疑惑。
他思考了很久,還是不明白這種小事有什麼好生氣的,薄衍也有很好的兄弟呀,他們平時在一起玩的時候,難道就沒有親密的互動嗎?
在桑眠看來,不過是吃一口對方喂過來的食物而已,有什麼值得生氣的呢?
桑眠這樣想,倒是不敢跟薄衍提起他的想法,他直覺,薄衍知曉後會更加生氣。
幫桑眠洗漱耽擱了一會時間,再不出門,薄衍就會趕不上開會了,但他還是不緊不慢陪著桑眠吃了早飯。
“哥哥,手還是沒力氣,你喂我吧。”桑眠將自己的粥碗推到薄衍手邊,眨巴眨巴大眼睛,期待地看著薄衍。
薄衍麵無表情,下頜線流暢分明,卻帶著幾分冰冷。
在桑眠的殷切注視下,這份冰冷逐漸融化,兩人對視了沒幾秒鐘,最終又是薄衍先敗下陣來。
薄衍拿起勺子,跟平時一樣,自己吃一口,喂桑眠吃一口。
這頓早飯隻有桑眠嘰嘰喳喳的說話聲,薄衍表現得異常沉默,隻在桑眠衝他投來不滿的視線後,他才會敷衍地回應桑眠兩句。
……
開會快遲到了,薄衍還是親自開車將桑眠送到了學校門口。
桑眠下車前看了薄衍好幾眼,身旁的視線太過明顯,薄衍沒辦法忽視,他轉過頭,終於看向桑眠,問道:“怎麼了?”
桑眠搖搖頭,悶悶道:“那我進學校了哦。”
“嗯,慢慢走,我有空的時候會給你打電話,記得接。”
聽到薄衍這麼說,桑眠下壓的嘴角總算上翹,他瘋狂點頭,下車走了沒兩步又迅速折返回來。
薄衍總是看著他的身影消失後才會離開,明明是再尋常不過的事情。
桑眠回頭與薄衍的視線撞上的時候,內心還是被觸動了。
永遠有人在身後注視著自己,支持著自己的感覺實在太好了。
桑眠小跑著,繞過車前,跑到了薄衍窗邊。
“怎麼了?”薄衍的話音還沒落下,桑眠的半個身體就探入車窗內,緊緊抱住了他。
“哥哥,你真好。”桑眠的腦袋頂著薄衍的臉頰,極儘所能的撒嬌賣乖,“我知道錯了,會改的,除了小靄哥哥,小旻哥哥和爺爺之外,我以後一定不會吃彆人投喂的東西了,不生氣了好不好?”
儘管他還是不明白薄衍為什麼會因為這種小事情生氣,但他願意退讓一步。
薄衍生氣的時候還願意慣著他,幫他刷牙洗臉幫他喂飯,沒有因為生氣就對他置之不理,還願意送他上學,約定給他打電話……
薄衍對他那麼好,他也想對薄衍好一點,至少,滿足薄衍這點小要求,他還是做得到的。
薄衍被拱得心火旺盛,桑眠要是再這樣下去,他怕他控製不住,在這種尷尬的時刻就
對桑眠剖白心意了。
薄衍原本想推開桑眠,讓桑眠乖一點,餘光捕捉到窗外一抹熟悉的身影,看到不遠處樹下的夏祈川時,他製止了自己的動作,改用拍的,拍了拍桑眠聳動不停的腦袋。
“時間不早了,快進去吧。”薄衍聲音喑啞,他想了想,還是補了一句,“算哥哥求你,彆跟夏祈川太親近了好嗎?”
桑眠不知道薄衍為什麼這樣說,想著薄衍大概是又在為夏祈川給他喂飯的事情鬨彆扭了,他沒有追問,一口答應:“我知道啦!”
薄衍這才滿意:“乖,進去吧。”
桑眠聽話地鬆開了薄衍的脖子,他沒有立即撤離,在薄衍臉頰上親了一口才站直身體。
“那我先進去了,哥哥你到公司之後要給我發短信哦。”
“嗯,我知道了。”
薄衍看著桑眠與夏祈川彙合,他與夏祈川隔著車窗靜靜對視了好幾秒的時間,薄衍嘴角揚起一抹笑容,發動車子,沒有一絲留戀,率先離開了校門口。
得到桑眠這句承諾,薄衍心裡的一根刺被拔除。
是他太不理智,錯算了他與夏祈川在桑眠心中的份量。
他跟夏祈川不適合放在一個天平上比較,他相信他與桑眠十幾年的感情。
青梅竹馬永遠比不過天降?
他可不相信這句話。
早在上輩子,他就已經當過一次天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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薄衍的車子已經開走了,夏祈川的視線還停留在車子方才停過的位置,袖子被桑眠扯了一下,夏祈川猛然回神,對上桑眠疑惑的眼神。
“你發什麼呆?”桑眠像是想到一個答案,又自顧自說道,“你是不是也很累啊?我昨天跑三千米就累得夠嗆,早上起來手腳都是麻的……”
夏祈川昨天參加了兩個項目,都是跑步,雖然沒有三千米那麼長,但在桑眠這個體力廢物看來,隻一個項目就足夠讓他累得夠嗆,他將夏祈川代入到自己身上,覺得夏祈川也累得身心俱疲。
夏祈川笑了笑,沒有解釋發呆的真正原因,突然問道:“眠眠,你跟薄衍哥商量過了嗎?”
“商量什麼?”桑眠從背包裡掏出兩根棒棒糖,將一根塞給了夏祈川。
夏祈川:“聚會的事情。”
桑眠拆糖紙的手一頓,好在現在是冬天,如果是盛夏季節,他的額頭一定會沁出許多心虛的汗來。
桑眠的反應太過明顯,夏祈川一看便知,他擺出一副‘我就知道’的表情:“那你準備怎麼辦?不參加了嗎?吃完飯就直接回家嗎?”
薄衍倒是不會阻止他去飯店吃飯,可是,光吃飯有什麼意思呀!
大家都出去玩了,隻剩下他孤零零地待在家裡,玩遊戲都覺得沒勁。
桑眠將棒棒糖含進嘴裡,悶悶不樂。
夏祈川:“要不,我幫你跟薄衍哥說吧?”
桑眠:“我跟他說都沒用,你跟他說又有什麼用?”
薄衍
那麼依著他,在這種事情上都不會聽他的意見,薄衍難道還會聽夏祈川的意見嗎?
夏祈川:“我有我的辦法。”
桑眠好奇:“什麼辦法呀?”
小喪屍非常喜歡與人類肢體接觸,這個習慣就算長大後也沒有改變。
桑眠不會像對親人和薄衍那樣,對其他人黏得太過分。
跟好朋友相處時他會把持一個適當的度,聊得開心的時候,他總是習慣性將身體挨向對方。
像現在,他因為好奇,將腦袋湊得近了些,沒跟夏祈川臉貼著臉,也沒挨得很近,姿勢並不親密。
這在一般人看來是無傷大雅的事情,但在對桑眠有異樣心思的夏祈川看來,無異於撩撥。
夏祈川不自在地轉過腦袋,避開桑眠過分熱情的注視,聲音也極其彆扭:“我……反正如果你同意的話,我會幫你跟薄衍哥說,我會想辦法讓他答應的。”
桑眠收回腦袋,站直身體,他咬碎了糖果,思考後還是放棄了:“算了,不說了,我才把小衍哥哥哄好了,我不想讓他不高興,反正我去了KTV也不會唱歌。”
桑眠想去,純屬是想去湊熱鬨,他除了是運動白癡之外,還是個音癡,一開口能讓人笑的前仰後合那種。
已經在運動會上丟過一次臉了,桑眠不想再在KTV上丟第二次臉。
他們班那群壞東西一定會慫恿他去台上唱歌的,那些家夥肯定會把他唱歌的視頻錄下來發到論壇裡。
他可不想在高考前再添一筆黑曆史。
桑眠的語氣很正常,不摻雜一絲委屈虛假,夏祈川卻聽得渾身難受:“眠眠,薄衍哥比你大兩歲,怎麼總是讓你哄他呢?你想做什麼就做什麼,為什麼還需要問他的意見?”
在夏祈川看來,薄衍跟桑眠沒有血緣關係,隻是一個竹馬哥哥,薄衍不該越過桑眠兩位親哥,要求桑眠應該做什麼,不該做什麼。桑眠都是成年人了,可以選擇做自己。
桑眠聽得一臉懵逼,對於夏祈川的話很是不解:“可是,我覺得小衍哥哥說的話很對呀,他都是為了我好,我當然要聽他的話呀,而且,不是我總哄小衍哥哥,我哄他的次數還沒他慣著我的次數多呢……”
說到這個,桑眠隻覺羞愧。
家裡人都知道,他有多任性,經常提出無理的要求,兩個親哥對他那麼寵,都不一定能滿足他的要求,但薄衍可以。
就比如桑眠初三的某一天,正在讀高三的薄衍要去外地集訓幾天,桑眠已經有一個星期沒見到薄衍了,那晚發高燒的他瞞著家裡人,偷偷給薄衍打了通電話,哭鬨著想要薄衍回來照顧他。
桑眠掛完電話就睡過去了,半夜的時候,他如願躺進了薄衍的懷裡。
薄衍剛從外麵回來,還帶著一身的風霜,懷抱沒有想象中的溫暖,桑眠卻十分喜歡這份寒冷,它剛好能緩解他身上的滾燙。
薄衍就是有這樣的能力,在他需要薄衍的時候就會及時出現。
不管他提多過分的要求,都能毫無底線的滿足他。
當然,隔天家裡人就知道薄衍從外地趕回來的事情,將他狠狠罵了一頓,他被薄衍牢牢護在懷裡,在委屈蔓延之前就被薄衍驅趕乾淨了。
薄衍笑著安撫他:“沒關係的,眠眠能在生病的時候第一個想到我,我很開心,眠眠不要憋著,以後再遇到這樣的事情,儘管跟我說,我一定會趕來見你的……”
不管多遠,不管多難。
隻要桑眠想見他,他都會跋山涉水奔赴到桑眠麵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