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我們公子在佘駁打退敵人立了功,回京是要受賞的。”
“啊!好厲害啊!那你們是大英雄咯?”秦蒼對於幾個地名全然不知,隻能暗暗記下,但絲毫不耽誤拍手叫笑捧場。
“那是自然。”畢竟年紀不大,陸霆顯然得意起來:“我們二公子才不到14歲呢!”
“哥哥們真是英雄出少年啊!”
所以陸歇回來看到的畫麵,是小女孩屁顛顛地踮著腳,努力朝著比自己高幾頭的男孩說著什麼,眉眼彎彎。平日裡滿身戾氣的少年此刻雖然說仍皺著眉,卻已然很是放鬆,側身靠在岩壁上,雙手抱劍,身披秋陽。
陸歇沒有意識到自己情緒有些異樣,隻覺得一直擔心小娃娃會等得著急、害怕,自己趕緊急匆匆趕回來,看來自己是自作多情了。於是腳步慢下來。身旁陸雷見狀,迅速走近幾步,對著秦蒼和自己弟弟方向,恭敬道:“秦姑娘,我們可以下山了。”
陸霆聞聲迅速站直。
秦蒼轉身,看見陸歇站在遠處,就將點心盤一股腦塞給麵無表情的陸雷,自己則朝陸歇跑過去。一顛一顛,最後笑眯眯一把抱住陸歇的腿,仰起頭:“我聽陸霆叫你二公子,以後我叫你二哥吧?”
陸歇瞟一眼陸霆:“這麼快你們就這麼熟了?”
“……二哥,我們要下山了嗎?那邊怎麼樣?”
“嗯,雖然那些人已經走了,但此處不宜久留。你娘給你的東西我沒有找到”,未儘的話是,連帶那兩個娃娃也不見了,不知是死是活:“你可想起你家住何處?父母姓名?下山後我們去見霍安城守,他會助你直到找到你父母。”
“我……那二哥呢?二哥要去哪?”
“我要回齊昌。”
“那……那蒼蒼怎麼辦?蒼蒼要自己留在霍安嗎?”我哪有什麼父母,哪有家?對方想把自己轉手了?一瞬間,一個孤苦伶仃、絲毫不具備自保能力的女娃娃將遇到所有可能的危險都在秦蒼腦子過了一遍。這是真害怕。
陸歇看著秦蒼眼圈微微泛紅,小手緊緊抓住自己外袍,就蹲下來:“蒼蒼,霍安城守是個很溫和的老爺爺,雖然政事治理嘛……嗯,但是為人不錯。”
你能指揮得了他幫你跑腿辦事,他自然會在你麵前俯首帖耳,是個“溫和老爺爺”啊。換了旁人誰知道什麼樣呢?一個溫和老爺爺可會有一個悍婦妻子,玩世不恭的兒子和勾心鬥角的兒媳,以及前程無憂、不學無術的孫兒?秦蒼現在還不知道,13年後,自己將和這位城守老爺爺並肩作戰,其為人忠厚善良,家人也一團和氣,子孫都是忠君仁愛的讀書人。那時自己會為今天的推測感到小小的羞愧。可這是後話,就現在這個情形,秦蒼隻想死死纏住陸歇這個冤大頭。
“嗚嗚,二哥哥,我想起來了。我不是爹娘帶來這山中遊玩的,我爹娘不要我了,把我扔出來,我找不回家去。我本身是要去一個地方的,可之後遇到一個紫衣服的大人,他人很好,我就上了他的馬車,可後來好像就有人要來殺我們。其他的我都不記得了,也不知道自己怎麼被抓走做藥人的。蒼蒼的爹娘已經不要蒼蒼了,二哥不要再丟下我了。嗚嗚。”小孩子的口齒還不太利索,語速一塊秦蒼說得磕磕巴巴。心裡著急,著實害怕陸歇真要拋下自己。提到的紫衣男人,確實在自己的回憶中有這麼個形象,可與自己被抓來當藥人有沒有關係就不一定了。
秦蒼哭得很安靜,抿著嘴,眼淚一顆一顆掉下來,身體微微的顫動。有十足的委屈和害怕可卻又偏偏強忍著,隻是抓著陸歇的手絲毫不放鬆。陸歇聽對方講得顛三倒四,可平視著這雙水汪汪的大眼睛,是心疼的,忍著問:“你本來要去哪?”
“我不記得了。”
“那紫衣男子可有什麼特征?”
秦蒼仔細回憶:“我記不清他的臉,但他右手腕上有一道奇怪的疤。三瓣,像一朵花。最右邊那一瓣有個小尾巴,像這樣。”秦蒼抹一把眼淚,濕漉漉的小爪子拉過陸歇一隻手,在他手上畫出圖案。邊抽泣邊思考,覺得有必要切回主題:“二哥,我可聰明了,也聽話,不惹事,嗯……吃得也少。二哥帶蒼蒼走吧,我不會給你惹麻煩的。蒼蒼不想再被人扔掉了。蒼蒼是有用的!蒼蒼會好好學本事,快一點長大,陪著二哥哥!”
陸歇看著秦蒼,像是看見了8歲那年不相信爹娘已經離開,大哭著祈求的自己。當時自己哭得撕心裂肺,發了各種誓言,隻希望自己不要被拋棄。後來是怎麼止住哭的呢?好像是哥哥抱住自己,這個擁抱持續了很久很久。天都黑了的時候,王府外的叫罵聲才散去,哥哥放開哭得脫了力的自己,對他說:“我們是璃王的兒子,要堅強些。日子還要過的,一切都會好起來”。哥哥展顏一笑站起來,拉著陸歇回屋裡。
那時陸歌自己也才12歲吧。
想到這,陸歇抱住眼前吧嗒吧嗒掉眼淚的秦蒼。秦蒼很瘦。陸歇感覺擁抱著的是一團小小的枕頭。自己尚且能仗著親哥哥而嚎啕大哭,身前的小娃娃生怕引起自己的反感,竟然連哭都壓抑著。她才這麼小。
秦蒼看陸歇突然深情地抱住自己,心裡一驚,怎麼?接下來就要決彆了?這肯定不是決定收留一個小要飯的應該有的反應啊,對方情緒是很深沉的悲傷,是那種抱完了說“對不起,我對此無能為力”的前兆。
秦蒼想該怎麼辦呢?我還能有什麼用呢?自己已經說得夠真誠的了,自己還這麼小還能做得了什麼呢?
“不然”,秦蒼突然掙脫一下:“二哥就當多個童養媳吧?”這少年生的劍眉星目、俊美絕倫的,自己也不吃虧。
可下一秒秦蒼就感覺自己被一把推開。
看著陸歇很吃驚地看著自己,秦蒼知道自己理解錯了。於是繼續含著眼淚:“我聽說,媳婦會一直跟著自己夫君,這樣我就可以像小霆哥他們一樣跟在二哥左右,保護二哥!”
秦蒼的眼神真摯、純淨、濕潤潤的,是讓人願意相信、讓人想保護的。
陸歇摸摸秦蒼的腦袋,似笑非笑,嘴角露出一個梨渦:“蒼蒼到底想做我什麼人啊?”
“啊?弟弟!有什麼事我都會第一個衝出來保護二哥的那種!如果二哥能彆丟下我,我一定好好學武。對了,還要學醫!這樣像昨天二哥受傷了我就可以幫你醫治。”
“為何是弟弟?”陸歇想,這個年紀或許還沒有太多性彆意識吧。
女子不易還需要一一細述嗎?不是天生的缺失,隻是後天擁有更少的愛、更少的期待,當剝儘了一個人的羽翼又怪她不能飛翔,這樣的寓言世世代代傳下去,就成了真。
“弟弟才能同袍同澤,與子偕行。”
“哈哈,跟我回家吧。”
秋高氣爽,暖陽和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