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七點鐘, 千途眼睛動了動,在他醒來之前遲錚離開了。
漫長的一天終於過去了。
幾輩子都沒過過這麼難熬的一天。
遲錚怕了千途大門口那個要命的監控,化為靈師離開了小區, 走出了很遠才敢再化為人形。
今天要做的事兒還不少, 他有點事兒要去找林絮。
林絮是遲錚認識的靈師裡, 活的最久的一個,雖沒細問過,但偶然聽岑天河說過, 林絮還是人的那會兒,好像是百年前的事兒了。
且林絮和不少靈師都有來往, 也許她能知道點什麼。
這個時間林絮的店裡是不會有客人的, 遲錚進了店門直接問:“靈師轉世後,會記起自己前世的事兒嗎?”
“不會。”林絮顯然已經習慣了遲錚這幅求人也沒好氣的樣子, “至少我沒見過,白靈沒法轉世,赤靈轉世基本都是自願的。”
林絮一隻手撐著下巴,不悲不喜,“自願去轉世就是過夠了這樣的日子了,怎麼會留著記憶。”
遲錚猶豫了下, “惡靈呢?記得住嗎?”
“如果遇到了生前最執念的人,會有點印象。”林絮仔細想了下,“但那也說不上是記憶,就還是類似赤靈見到係鈴人那副樣子,會覺得自己突然被雷劈了,情緒突然有很大起伏,流淚不止什麼的。”
林絮皺眉,“你找的那位, 對你有反應?不應該啊,他不是岑天河的係鈴人嗎?”
“沒有,沒有覺得和我似曾相識,前幾次見麵也沒不受控的流淚,但是……”遲錚對林絮沒什麼忌憚,索性說了,“但他做夢,夢到了他上一世的事情,一分一毫都不差的那種。”
林絮很乾脆的搖頭,“不可能,從來沒有過這樣的。”
林絮都不知道,那估計隻能是去問大乾元了。
但也沒法指望那老東西能跟自己說實話。
“要麼是執念太重,沒洗乾淨記憶,要麼就是他和其他靈師就不一樣。”林絮想了想問道,“他做夢的時候,身上靈力有變化嗎?”
遲錚搖頭。
千途身上的靈力自始至終,薄弱但穩定。
“那就沒事。”林絮懶懶道,“又不是有畸變的征兆,你怕什麼,想起來了不是更好。”
遲錚心道好個屁。
再這麼夢下去,千途沒準被嚇得對自己沒感覺了。
“不想讓他做夢辦法多的是,反正你也沒事,平時多守著點。”林絮有些羨慕的看著遲錚,歎氣,“不是替岑天河說情,其實他不是你的係鈴人也很好,你們天天在一起也沒什麼,換成我們……一見麵彼此就難過,想好好相處都難。”
遲錚並沒覺得這有什麼好的,轉身走了。
他今天還有正事要做。
成為靈師後整天沒日沒夜的找人,遲錚算是一直和正常人類的世界斷聯了,這些年發生的新鮮事物他全不了解,偶然聽聞也是做任務時窺見那麼一二,究竟是如何他是不太清楚的。
比如,這個莫名其妙的密室。
遲錚就不明白,好好日子不過跑裡麵來找人扮鬼嚇唬自己是什麼小眾人的隱秘癖好。
遲錚覺得千途未必喜歡,就是為了和同學合群,不得不來這受罪。
遲錚讓密室的一個工作人員在準備換衣服時,“睡”了下來,然後自己換上了他要穿的一身行頭。
萬幸,這人身量也高,而且這衣服也沒什麼難處理的,就是普通的一身黑襯衫黑褲子,加上一個獸骨製成的麵具,和一個對講機。
上一世遲錚自小就參加過野外夏令營,對他來說,講機比智能手機更好操作。
遲錚試著調頻,選擇並不多,很快找到了這家密室的工作頻道,遲錚戴上耳麥彆好對講機,將麵具扣在自己臉上進了密室。
千途已經來了,在門口一直沒動,大概是在聽員工介紹什麼遊戲須知。
遲錚將一點點靈力聚集在自己雙耳,努力去聽千途的聲音。
千途一直沒說話,倒是他的幾個男同學提問問個沒完。
工作人員介紹有一個單人任務,問有沒有人自願完成。
遲錚將注意力分給了對講機的總控那邊,想知道有多少似自己這樣的妖怪,哪個是自己。
總控那邊一直不說話,遲錚正想著不然拿出手機搜索一下這家密室的介紹時,聽到隔著幾個屋子外,千途說:“我來吧,沒事。”
遲錚皺眉。
外麵除了千途還有六個人,膽子看來都不大。
工作人員應該是交給了千途一個什麼東西,又說:“就九十分鐘,劇情很簡單的,大家不用害怕,恐怖程度不高,知道你們膽小我們調整過了,主要還是解密,劇情大家探索。主線任務就是找鑰匙,開房間,開房間的數量和順序決定了大結局,到底是悲劇劇本還是喜劇劇本,就看大家能力了。”
“大部分房間,有我們的人,沒有人的就有更多的線索,同樣,找到線索的多少,也決定了結局,給大家劇透一點點,找到的線索越多,越容易打出喜劇結局。”
遲錚聽著工作人員嘮叨,越發覺得這遊戲離譜。
明擺著這些人都害怕,還逼著彆人去鬼屋裡找鬼。
工作人員又說:“你的任務始終是跟大家分開的,其他人負責解密開房間,你的任務是把寶藏交給關在房間裡的女妖,女妖得救,總任務就完成,你需要分辨好哪個是女妖,哪個是厲鬼,如果你把寶藏交錯人了,那你們必然就打不出喜劇結局了。”
遲錚皺眉,好一會兒聽千途聲音很小的問:“女妖嚇不嚇人?”
工作人員笑了下,“這沒法跟你說,我們這邊是五個厲鬼一個女妖,你同伴幫你打開房間的門,儘力給你留下線索,你根據線索在房間裡找哪裡藏著我們的人,分辨是女妖還是鬼,然後決定要不要把寶藏交出去,你如果在房間裡找不到我們的人,等你離開他就會衝出去乾擾你同伴,你一定要膽子大點。”
工作人員又補充:“還有就是要留意線索,找人的時候不要憑著自己的感覺來,我們劇情很嚴謹的,還是更注重邏輯一點。”
遲錚煩死了,千途顯然也怕,做這個任務圖什麼,隨便讓誰做,愛死不死。
千途的同學裡有個人問工作人員,能不能分兩組,有人陪著千途一起,被工作人員拒絕了,“分不了了,你們人太少,大部隊至少六個人,不然第一個房間的六芒星你們就解不開,人少隻能這樣。”
遲錚心裡稍微好過了點,他戴的耳機裡傳來一陣電流聲,差點將擴大了自己的聽力的遲錚震聾。
遲錚低聲罵了句,收起靈力,聽力恢複正常。
總控在確認位置,挨個叫人,遲錚靜靜聽著,等著看哪個沒人答應,大概就是自己。
總控連著叫了五個人都有人回應,最後道:“女妖,二號房就位。”
遲錚:“……”
遲錚等了十秒,待總控說了三次都沒人應答後,道,“就位。”
遲錚明白為什麼工作人員反複提醒千途要留意線索,不要憑著感覺來了。
六個工作人員全是男的,自己身量最高,憑感覺自己無論如何都不應該是這個女妖。
工作人員是不夠用的,遲錚不能真的在自己房間裡等著彆人來救,還要幫忙操作一點機關嚇唬人,不過這樣也好,滿屋子的監控,不多做點事他也沒法去看千途。
遲錚聽著總控的任務,需要在二號房的樓道裡操作幾個機關,嚇唬一會兒要經過的人。
整層樓幾乎沒光,隻有玩家手裡有一盞泛著一點點光暈的燈,一群人走的很慢。
有光沒光在遲錚眼裡一樣,他始終看著千途,看千途眼裡有點興奮,也有點害怕。
可能他也是樂意玩的。
大部隊很快解開了一號房的密碼門鎖,密室裡的音樂突然變得陰森了起來,恐嚇他們留下一個人接受獻祭,其他人馬上繼續往前走。
被獻祭的千途被留在房間裡,有點緊張的環顧四周,擔心哪裡會突然衝出來一個鬼,又擔心自己沒認出對方是女妖,錯失了完美結局。
遲錚並不擔心,一號房裡並沒有人,隻是單純在放錄音告訴千途劇情而已。
劇情很俗套,不諳世事的公主被獻祭給了大海,困死在了這艘沉船之中,公主死後變成女妖仍不得解脫,千途的任務就是把工作人員交給他的項鏈交給女妖,喚醒公主生前的記憶,讓女妖釋懷,帶著被獻祭千途一起從海底離開。
如果千途認錯了人,那就會同公主一樣被困於此,而後他的同伴中會選出新的一個人來接受獻祭。
遲錚聽明白了劇情,並期待千途快點失敗,失敗了被自己抓了一起在鬼屋裡關著,讓他那些同學繼續解謎。
其他玩家摸摸索索的走到了二號房前,遲錚操控機關,結結實實的將幾人嚇了一頓,遲錚皺著眉忍著一陣此起彼伏的尖叫,聽到總控的聲音讓他可以了。
遲錚放了那六個人過去,繼續聽千途的聲音。
千途很聰明,其實他同伴並沒收集到完全的線索,他好好地給大家掃了尾,拿到了更多的線索,在確定一號房沒人後跟了出來。
遲錚沒再操控機關,他走到一處監控死角,靜靜站著等著千途。
千途走的比其他人還慢,他連一點點燈光都沒,像個盲人一樣,純摸索著走了過來,遲錚看著千途雙眼無焦距的往前蹭,忍不住想欺負他。
千途經過遲錚身邊的時候,遲錚絆了千途一下,千途失去平衡往前撲,遲錚攬在了千途腰上,把人扶了起來。
千途愣了下實實在在的被嚇著了,一聲沒吭飛快跑了。
遲錚想笑,又有點心疼。
沒有同伴,所以被嚇慘了都不知道叫。
短暫的肢體接觸讓遲錚心情好了很多,雖然還在心疼千途,但腦子裡已經控製不住的湧起各種邪念。
夙辭好像確實是,不管是什麼時候,都很少出動靜。
很能忍。
下麵沒女妖的任務了,遲錚需要回到最後一個房間來等玩家解密,遲錚回到他的工位上,躺在一張吊床上靜靜地聽千途的聲音。
千途很安靜,害怕也不吭聲,被劇情影響難過了也不吭聲,但很能找線索,一路給他的同伴善後,不是他在後麵收拾爛攤子,這密室早讓他們玩到結局了。
從二號房開始每個房間就都有“鬼”了,千途每找到一個鬼就被嚇得心跳加速不住喘息,哆哆嗦嗦的根據線索判斷對方是不是“女妖”。
遲錚聽到總控裡的人在吩咐,單人玩家挺會玩,不要放水給線索。
不用給線索,千途自己就能收集到。
得益於千途的兜底,前麵玩家一路橫衝直撞的打開了六號房,不知道是不是燈下黑的緣故,繞了幾圈,沒看到房間中央吊床上的遲錚,直接走了。
遲錚樂得不用配合嚇人。
遲錚等了好一會兒,又聽到了千途那窸窸窣窣,盲人摸象似的腳步聲。
遲錚坐起了身,在毫無光線的暗室裡等著千途走過來。
和他的同學一樣,千途也是摸著牆繞著房間找線索。
這也合理,什麼都看不見的人,基本都是扶著牆走,根本不敢放手。
遲錚估摸著千途也要繞出去,整猶豫是不是發出點動靜,放水給千途的時候,千途突然轉身,正正的看向房間中央。
明明自己才是“鬼”,遲錚莫名心跳漏了一拍。
千途是帶著腦子玩的,所有線索都指向這裡,所有邏輯已經形成閉環,他清楚“女妖”就在房間裡,房間四周都摸過了,那隻剩空蕩的房間中央了。
千途還是沒說話,他兩手抬起來,朝著遲錚很慢很慢的走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