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第三十六章 夙辭淡淡答道,“如果……(1 / 2)

靈師 漫漫何其多 20749 字 8個月前

當晚睡前, 遲錚沒提前用靈力乾預千途的睡眠。

千途靈力平穩身體無恙,而且也不一定會天天做夢,做夢也不一定是噩夢。遲錚想了個折中的法子, 等千途睡下隨時讀千途的夢, 如果是好的就不做乾預了。

不是必要, 遲錚其實不太願意對千途做什麼。

千途早晚有一天會化為夙辭這把達摩克利斯之劍始終懸在遲錚頭上, 他現在做的每件事, 夙辭將來都會知道。

這把懸頂之劍時刻提醒著遲錚, 對千途要能多體貼多體貼,能多尊重多尊重。

況且……

遲錚也盼著千途能夢到自己小時候, 遲錚對少年形象的十五稍有信心,他記得夙辭那會兒對身量未成、話都不太會說的十五非常的有耐心,溫柔又縱容,可見是喜歡當日的自己的。

待千途睡熟後, 遲錚化為靈師坐在千途床頭, 一隻手按在千途枕畔, 靜靜地等著千途的夢境。

足足等了兩個小時, 屬於夙辭記憶的夢境不期而至,遲錚白色的眸子微微亮了下。

這個夢裡, 十五確實還未長大,甚至話還不太會說。

而夙辭當日還沒被十五連累,還是二人初見時那個一塵不染的靈師。

遲錚看著千途夢裡的夙辭, 有點理解為何岑天河隻是見了千途一麵就一副失魂落魄的樣子。

這很正常。

在千途還是夙辭的時候,很多惡靈或是普通的生靈一看到他都是丟了魂似的,也許和夙辭的長相有些關係,但遲錚清楚就算有,那也隻占很小的一部分。

如果有人要給夙辭寫一份讚美詩的話, 那同夙辭的品行相比,他那漂亮帥氣的外貌真先排不上號。

作為靈師,遲錚沒見過能比夙辭做的更好的了。

夢裡的夙辭在當下時間線上,靈力還沒因十五而一次次被消耗,眼中沒有任何憔悴和無望,年輕的神明忙碌但還記掛著島上自己偷偷養著的小朋友。

那會兒的十五還不能完全無障礙的同夙辭交流,夙辭太想跟這個隻屬於自己的生靈正常聊天了,很想讓十五完整的學會說話交流,能明白一切微妙又貼切的形容詞,精確表述它的情感。

最好的辦法,自然還是讓十五透過夙辭的眼睛去看這大千世界。

所以夙辭經常將小島上的鏡子連在自己眼睛上,讓十五看看外麵。

那日夙辭是在做一件不太麻煩的任務,任務完成後,遇到了一個一直徘徊在小公園的生靈。

那是個還沒去投胎的普通生靈,看上去十二三歲,沒有畸變的征兆,既不作惡,又不去打擾活人的世界,像這種生靈就算是流連人世不願離去,也不會有靈師會去打擾它們,由著它們自己孤獨到不願意再繼續下去,自願結束這已無意義的時光,重新投胎重新開始。

那日的任務很簡單,結束後剛剛是清晨五六點鐘的樣子,夙辭坐在小公園的椅子上,想給十五看一次完整的日出。

雖然十五並沒什麼興趣。

日出日落這種東西對彼時的十五來說,沒有分毫美感和意義,遠不如夙辭早點回島上來的實在。

那個小生靈,就是那個時候怯怯的走了過來,站在了椅子的一邊,謹慎的打量著夙辭。

這種死亡時年紀很小的生靈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和十五有些相似,會對一切有些懵懂,作為人還沒活明白,莫名其妙的死去後不理解發生了什麼,不知道該怎麼做。在逐漸忘記了生前過往後會憑著生前僅存的記憶,不忍離開自己熟悉的地方。

對這個小生靈來說,她可能分不清夙辭是生靈還是惡靈,或是她隱約聽說過但從未見過的傳說中神仙一般的靈師。

“需要幫忙嗎?”夙辭看著麵前的小生靈,主動搭話,“去世了多久了?還記得自己叫什麼嗎?”

小生靈點點頭,還是不太敢說話的樣子,猶豫了很久問:“你見過靈師嗎?”

“見過不少。”夙辭莞爾,往邊上靠了靠,示意小生靈可以坐在自己旁邊來,“是有什麼事兒想找靈師幫忙嗎?”

小生靈還是不肯坐下,她又發了一會兒呆,突然問:“怎麼做靈師才會幫我的忙呢?”

夙辭沒說話。

怎麼做都不行。

靈師隻聽命於萬靈島,不是雇傭|兵,是不接受生靈惡靈們的委托的。

“不過我可以聽聽看,下次我如果遇到靈師,也許可以幫你求求他們。”夙辭聲音很輕的詢問,“是想父母?是不是已經忘記父母是誰了?”

小生靈點點頭頭又搖搖頭,低聲道,“父母搬家去其他城市了,我不想再打擾父母了。”

說罷又沉默了,夙辭也不催促。

“我聽說靈師會殺掉壞人……不、生靈。”小生靈遲疑著問,“我可以去求靈師,讓靈師幫忙殺掉一個生靈嗎?”

這次換夙辭沉默了。

這當然不行。

按照規矩,他是不能隨意清理掉任務外的生靈的。

生靈不是惡靈,除非畸變了墮落了,不然那不是他能做主處理的。

即使他知道有些生靈確實也不是什麼好東西。

但在畸變之前,還是不能動手的,這事兒雖不像殺人或是殺靈師這種死線一般絕不能碰,但必然也要遭到一些反噬。

夙辭現在已經背著處理十五的任務還沒完成,靈力已受影響,不能再給自己尋個麻煩。

夙辭覺得這個小生靈也許因為生前記憶逐漸丟失,她自己沒準也沒太弄明白原委,夙辭想了下道,“如果他真的十惡不做,那死後應該直接就化為惡靈了,如果再嚴重些,那也早就該成了待處理的任務,自然會有靈師來處理,如果都沒有……那我們還不能傷害它。”

“他生前沒有犯下錯,所以才和我一樣,一樣變成生靈了。”小生靈說話快了些,“他是死後變成生靈以後才敢做一些壞事的,就真的沒辦法了嗎?”

“沒辦法。”夙辭搖頭,“它做什麼了?”

小生靈之前並不知道還有靈師不能處理的事情。

生靈之間將那些傳說中的靈師神話了太多,她其實並不太了解,盲目的信任後現在十分失望,她愣了許久。

“他……”小生靈大概已經死了太久了,眼中沒多少眼白了,眸子太大,讓她的眼睛顯得無神又空洞,表情顯得麻木又遲鈍,“他會騷擾我們這些留戀父母不想離開家鄉的生靈、小生靈。”

夙辭靜了片刻,“騷擾?”

“摸胸口摸褲子的那種……”小生靈抬頭看著夙辭,墨色眸子裡映著夙辭蹙眉的麵龐,“騷擾。”

“隻騷擾小生靈,比我還小的那些。”

夙辭打斷小生靈的話,“可以了,我知道了。”

夙辭聲音很輕的說了句什麼,小生靈沒聽到,十五聽到了。

夙辭說,畜生。

夙辭起身走到小生靈麵前,抬起手將手指輕輕在小生靈眉間點了下,一絲細微靈力自夙辭指尖傳到小生靈腦中又迅速傳回了夙辭指尖。

夙辭已經知道了那個生靈的情況,起身,“放心,他不會再打擾你了。”

小生靈抬著頭,空洞的眼睛看著夙辭,表情沒什麼變化,問道:“真的嗎?這個公園有爸爸媽媽的氣息和痕跡,他如果不來……我就可以多在這裡住一段時間了。”

夙辭讀取著從小生靈腦中得到的記憶,猶豫了下,沒再做什麼多餘的事情。

十五倒是挺意外,若是以前,夙辭至少會給麵前這個小可憐一個擁抱,用自己的靈力給它妝點一點點美好的記憶。

十五以前很煩夙辭這種對誰都和風細雨的樣子,但這次對方隻是個小的不能更小的孩子,長得不如自己腰高,十五其實並不是很在意的。

“你怎麼了?”十五忍不住問,“為什麼不抱她?你不是很喜歡抱彆人嗎?不管是多臟多惡心的,你不都很喜歡抱許久,有時候還會拍一拍,哦對,有一次有個長得奇形怪狀的東西,投胎前還在你臉上親了下你都沒攔著……”

夙辭離開了小公園後才無奈開口,“首先……不是我喜歡抱彆人。”

十五冷笑,“誰信?”

“其次,人家不是什麼奇形怪狀的東西,那是位誤把我當成她孫子的老太太。”夙辭喃喃,“知道你不懂,所以才讓你透過我的眼睛多看多想,明不明白?”

十五沉默了一會兒,不滿意,“你嫌我蠢,對嗎?”

“說對了,不然怎麼會給你普及義務教育呢。”沒有任務的指引,沒接觸過對方的靈力,單憑著方才那個小生靈記憶裡的一點片段來找一個生靈是不容易的,重複的尋覓和探尋是無趣的,而自下個任務被送來之間,可能都要不斷重複這一過程了,夙辭跟十五打趣,“我有點複雜又枯燥的事情要忙,你彆跟著我了,想不想去學校聽課?或者找個每天都會播動畫片的好人家的鏡子裡寄宿幾天?”

十五煩躁:“不用,找你的。”

生靈一般是不會出現在人口密集的地方的,它們不在受限於□□和高牆,穿梭於人多的地方會讓它們覺得被打擾,幸好城市中人少的地方總是少的,算是個籠統的線索,在夙辭考慮著要不要讓自己變成七八歲的樣子來釣魚的時候,十五突然問,“剛才那個小孩為什麼不去投胎?她現在聽人說話都費勁了,還有其他生靈欺負她,她為什麼不走?”

夙辭沒回答十五的問題,過了好一會兒道,“如果我有一天死了,沒法控製你了,你會馬上離開,馬上忘記我嗎?”

十五半晌沒說話。

夙辭正站在一個小報亭外蹭人家的免費地圖看,見十五一直不說話,夙辭輕聲說,“你會的,對吧。”

十五還是沒回答。

“但是對於那些小生靈來說,它們不會。”夙辭看著遠處一個剛學會走路,一步步跟在母親身後的孩子,緩緩道,“它們留戀父母,往往會多在父母身邊盤桓一段時間,有的是幾個月,有的甚至能戀戀不舍的待上三四年,直到記憶徹底消失,再被赤靈們送去投胎。”

父母這種詞對十五來說還是有點抽象,他語氣冷冰冰的,“就是留在父母身邊有什麼用?父母又看不見,還不是白耽誤時間。”

“但是這些小生靈可以看見啊,可以看到父母,有些過於眷戀親人的……”夙辭頓了下,有點不忍心道,“曾經有個小生靈求過我,問我能不能讓他投胎到家裡寵物犬的肚子裡,讓它做父母的寵物……哪怕是用這種方式,有的孩子也想回到父母身邊。”

十五聽了倒是有點興趣,“可以這麼做嗎?”

“不可以。”夙辭微微搖頭,“我曾經把投胎後留戀主人的貓放到它前世主人的院子門口,讓它能再次和主人相遇,但人的話不行。靈師本身也是脫身於人,我們沒有辦法對人做這些事,你可以理解為……嗯……我們能將一張紙燒成一團灰燼,但是我們不能把一團灰燼重新變成紙,我們對人性之類的理解是基於靈師曾經也是人,即使是靈師,對感情的理解和控製的上限就在這裡了。”

“而且也沒意義,人和那些獸類的生靈不一樣,人的感情太複雜了,所以每一次投胎,記憶必然全部都會丟失的,不全丟失它沒法形成一個新的健全的生靈,更遑論重新投胎了,所以就算是再遇到了前世想見的人,也不會記起什麼來的。”

夙辭覺得自己語速過快了,頓了下問,“我是不是沒說明白……”

“我聽得懂。”十五隻是沒法理解,“那貓狗又有什麼意義?就算能看見,它們那點腦子,本身也不記得什麼,硬要死纏爛打的追著以前的主人有什麼意義……”

夙辭莞爾,不欲同十五爭執,隻是輕聲道,“如果我是一隻鳥,一條狗,一隻貓……”

夙辭突然不說話了,他臉上的笑意淡去,離開了報亭。

十五還在糾結,“怎麼了?如果你是怎麼了?”

“噓……”

夙辭不再說話,他捕捉到了一絲讓他不適的靈力,那感覺有點熟悉,也許是他運氣好,還沒研究明白當地的地圖,就讓他碰到了那個生靈。

十五也察覺到了什麼,每次到了這種時候,他都煩躁又要拚命忍耐,儘力的壓著火。

每當夙辭要解決棘手的麻煩,處置靈力強的惡靈的時候,十五心情都會變得很差。

十五不覺得自己是在在意夙辭,至少不完全是。

他應該是憤怒於自己不能衝出這個小島囚籠,永遠隻能看著。

夙辭收斂自身靈力,儘力壓低自己的存在感,慢慢地朝著本地一處公墓的方向走去。

十五本應該不說話不打擾夙辭的,但他心情太差了,忍了又忍,沒頭沒腦的突然來了一句:“我到底什麼時候才能他|媽的出去?!”

夙辭愣了下,輕聲笑,壓著聲音說,“十五,你是生氣不能出來,還是生氣不能出來幫我?”

夙辭話音未落,他明顯的感覺到,聽到了十五因為盛怒變得急促的呼吸聲。

“我隨便說的,不氣。”夙辭忍著笑,“十五……我死了也許你就能自由了,你到底急什麼?”

夙辭隻能聽到耳畔氣得不行的呼吸聲,十五大概是真的被噎著了,一個字也不說了。

“問題不大的。”夙辭安撫十五,“他隻是品行差,但靈力並不很強,處理它不會費事的。”

十五冷冷提醒,“但他不是惡靈,不是你說的麼?無論如何不能殺靈師,不能殺沒畸變的生靈,你會被反噬的。”

夙辭笑笑,心道我本來就在被反噬,也不差這點了。

說話間夙辭已經趕到了公墓,他這次是真的看到了對方的身影,夙辭收斂臉上的笑意,淡淡道,“但是他犯錯了。”

對盤桓人間的大部分生靈來說,有關靈師的故事隻是支離破碎的傳說,基本沒有生靈真的見過靈師,在靈師刻意隱藏自己的靈力的時候,腦子混混沌沌記憶殘破不堪的生靈們也分不清靈師和同類的區彆。

對方還保留著生前的樣貌,並未畸變,個子不高,一身灰撲撲的衣服,麵色蠟黃皮膚鬆弛,身體臃腫目光渾濁。

長相同那個小生靈腦中看到的一模一樣。

但夙辭還是很守規矩,並沒上來就動手,甚至很禮貌的問對方,“先生,我可以看看您的記憶嗎?不會傷害您什麼。”

對方遲鈍的看向夙辭,眼中帶了些警惕和畏懼。

十五受不了這人的眼神,不住催促,“有什麼可核實的?就是他!我都認出來了,快點宰了完事兒,你沒看到他看你的眼神?”

夙辭愣了下,頭一次在出任務的時候同十五說話,“啊?什麼眼神?”

十五氣得肺疼,“你沒聽那個小女孩說的?你沒看到她的記憶?這個惡心人的玩意兒喜歡猥褻彆人,他想對你做什麼用我說?你長沒長腦子?就站在這讓他占便宜?!”

夙辭還沒反應過來,呆了下,“對啊,我隻是站著啊,我、我又沒讓他碰到我。”

“看你就是在猥褻!你是不是也沒長大?!囉嗦什麼快點宰了他!”十五要氣死了,“你自己看他的眼神!!!”

“你放心,我就算再好看,他們也不會對我有什麼興趣。”夙辭忍著快要被十五嚷嚷耳鳴的耳朵,眼中常年帶著的一點溫柔徹底散去,“哪怕我手無縛雞之力,但隻要我是個大人,他們就嚇得要死……那種懦夫隻敢對孩子下手。”

夙辭不再回應十五,他重新看向眼前的目標,重複,“讓我看一下您的記憶,我不會窺探您太多秘密,隻會看看您近一個月的記憶,如果是誤會,我會馬上離開這裡。”

夜裡的空無一人,靜悄悄的隻有眼前的生靈和夙辭,鬆柏莎莎聲都顯得滲人,按理說這種僻靜之地應該是生靈們喜歡待的地方,可這裡好像是被眼前的人霸占了。

這已經能說明一些問題了。

兩廂隔著十米左右,對方抗拒又防備的看著夙辭,夙辭也不想耽誤時間,沒等對方反應過來他衝到了對方麵前,沒費什麼力就掐住了對方的脖子。

夙辭指尖的靈力瞬間刺破對方的脖頸,蛛網一般爬滿了對方的腦袋,同一時刻夙辭鬆開了手,對方重重的跌在地上,護著自己脖頸一時還沒反應過來,像是被宰的豬一般發著不明意義的嚎叫。

夙辭輕輕甩了甩掐過對方的手,整個過程還不到半秒。

對方活活喊了半分鐘才失聲道,“你是靈師?”

夙辭垂眸看著眼前的人,眼中毫無悲憫。

夙辭右手指尖聚起了點點靈力,不欲多言。

“你聽我說!你不要聽彆人的話就全信啊!你也聽聽我說的行不行?靈師不應該是幫著所有生靈的嗎?我難道不是?!你就不想聽聽我遇到過什麼事情?!”

對方因驚恐目眥儘裂,狼狽的躺在地上不住往後蠕動,嘴裡倒是沒閒著,“你、你是聽了誰說的什麼?還是看到了什麼?我能解釋!我都能解釋,這都是有原因的!我也是受害者!”

夙辭一步步走近,不發一言。寂靜又昏暗的墓地中,唯有夙辭的右手發著駭人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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