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費疑舟這番話,溫雅無奈中夾雜絲絲寵溺,每一字每一句都說得風輕雲淡,卻像幾記耳光,重重打在周家兩位年輕富家女的臉上。
兩個千金小姐麵麵相覷。
娛樂圈的美人不過是上流社會眼中的玩物,費疑舟何許角色,竟然會為一個小演員神魂顛倒卑躬屈膝?如果不是親耳所聞親眼所見,她們八輩子都不會信。
這個殷酥酥到底什麼來頭,和費疑舟又有什麼淵源?
兩人的臉色越發難看,心頭千回百轉地思索著,怎麼都想不明白。就在這時,靜默良久的太子爺再次發話。
費疑舟看也不看她們,聲線出口仿佛淬了冰:“我剛才說的話,你們聽清楚沒有。”
兩個千金小姐明顯怕他得很,唯唯諾諾地回答:“聽清楚了。”
費疑舟:“清楚就過來道歉。”
兩人愣了下,都以為自己聽錯了,旋即回過神,不由憤憤咬牙——她們的身份地位擺在那兒,香江望族之後,至尊至貴,怎麼肯向區區一個戲子低頭說對不起?
可一千個不願也好,一萬個不甘也罷,明麵上誰敢忤逆費疑舟。
須臾,還是灰頭土臉地開了口,相當不情願的模樣,粵語雜英文:“Sorry啦。”
殷酥酥知道兩人的道歉並非真心,純粹是迫於費家大少的威壓,可她懂得見好就收的道理。想接受下來讓事情翻篇,沒成想,身旁的人竟不依不撓。
“同邊個?”費疑舟也以粵語回二人,語調低而寒。
殷酥酥一時愣怔。
環在她腰上的胳膊隱有收攏之勢,她能感覺到,這個向來八風不動的男人,這個喜怒不形於色的上位者,此刻是真的有了慍意。
他在生氣。
為什麼?
是不悅旁人說她壞話,還是不悅旁人嘲諷他的眼光?
幾秒鐘的光景,殷酥酥腦海中閃過各式猜測。
對麵,兩個富家貴女慪得牙癢癢,還是不敢有異議。最終瞟了殷酥酥一眼,彆扭地換成普通話,口是心非道:“殷酥酥小姐,對不起。請你大人有大量,原諒我們。”
隻有天曉得殷酥酥這會兒多尷尬。
她一介小人物,被臨時拎過來當花瓶,替大佬充門麵。蹭了頓豪華晚餐,得罪兩個大小姐,這筆買賣怎麼看怎麼不劃算。
無法。
事已至此,人是徹徹底底得罪了,隻能硬著頭皮把這出“恃寵而驕”的戲碼演完。
殷酥酥琢磨著,很快擠出個不比哭好看多少的笑:“沒關係。”
兩個長舌女窩著一肚子火走了。
行出數米遠,其中一個著實氣得要發瘋,慪火地跺腳,以氣音道:“太羞辱人了,居然要我跟一個大陸的戲子說對不起?她哪來的資格,都不配給我家菲傭提鞋。”
另一個顯得無奈,邊輕拍她的肩膀邊壓低嗓音安撫:“彆生氣啦,氣大傷身。這種出
身的小角色,哪裡值得我們為她傷腦筋。”
“不行!我咽不下這口氣,我馬上打給我大哥,讓她在大陸香港都混不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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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周三小姐臉色大變,沉聲用粵語斥:“死蠢啊你!你沒見費疑舟被她迷得神魂顛倒,拿她當個寶一樣,你敢動她?”
對方聞言,左思右想終是拿那攀了高枝的大陸妹毫無辦法,悻悻作罷。
背後。
高跟鞋踏地的噠噠聲逐漸遠去,最終被夜風吹散,假山石一片重歸寂靜。
眼見兩人已經走遠,殷酥酥鬆了口氣,想退開幾步,卻發現男人的手臂還摟著她,一怔,雙頰頓時竄起燎燎的熱意。
“費先生。”她臉飛起紅雲,喊這一聲,意在禮貌提醒。
費疑舟聞聲將手收回,隨即紳士平淡地說了兩個字:“抱歉。”
坦白講,對方這副雍容溫潤的模樣,和之前麵露慍色時的沉冷仿佛不是同個人。
殷酥酥視線落在費疑舟如玉的麵容上,端詳打量,看得出神,表情一言難儘。
而他冷靜筆直地與她對視,淡問:“你這是什麼表情?”
殷酥酥回了魂兒,語氣玩笑中帶出讚歎:“費先生,你這個‘金主’當得也很敬業。”
“怎麼講。”
“為了幫我出氣,居然能說出那麼多深情款款的話。最重要的是,你演技很好,不輸我們圈裡那些金馬獎影帝。”
費疑舟勾了下嘴角,漫不經心:“我是不是該謝謝你的誇獎。”
他模樣生得實在好,不笑時冷峻,舒眉展目時又顯得和風霽月。大約是被這抹笑容感染,殷酥酥也跟著彎起唇,發自內心地說:“總之,剛才的事還是要感謝你。”
費疑舟瞧著她,眼神意味深長:“你好像總是在向我道謝。”
殷酥酥沒有注意到他看她的目光是何種悠長,隨口促狹地回:“因為我家教良好,是個很有禮貌的人。”
踏著月色與清風,兩人就這樣邊東拉西扯地閒聊,邊返回宴會廳。
經過一處噴泉時,殷酥酥想起什麼,倏然側頭看他:“對了,為什麼你爺爺會知道我?”
費疑舟眉宇間的神態毫無破綻,平淡道:“我跟爺爺說過你。”
“說過我?”殷酥酥驚奇,“說過我什麼。”
費疑舟轉眸,認真地注視她:“我說,我有一個緣分頗深的心上人,她勤奮,自強,優秀,美麗,叫殷酥酥,是名演員。我要娶她過門。”
殷酥酥:“……”
殷酥酥瞪大了眼睛:“你這樣騙你爺爺,會不會有點太過分?”
隻一刹光景,費疑舟眼底的深沉悉數消逝,舒眉展顏那麼一挑眉,矜貴隨性,氣定神閒,仿佛民國畫報裡拓出來的不羈貴公子。
他曼聲回她:“爺爺一直掛心我的婚事。老人家年紀大了,給他吃顆定心丸是善意的謊言。有什麼過分?”
殷酥酥聽大少爺說出原因,不知想到了什麼,
有瞬時的恍惚出神。
費疑舟察覺到她細微的情緒轉變,沒接話,隻是安靜地看著她。
片刻,殷酥酥終結了靜默,點點頭說:“也對。”
她仰頭望向深藍色的夜空,幾分怔然,像是陷入了某段久遠的回憶:“我理解你。我奶奶在世的時候,也老是催我找男朋友。可惜我不爭氣,直到她老人家去世,我都沒領回個男友給她看看。”
費疑舟未作聲。
殷酥酥:“看費爺爺的年紀,有八十歲了吧?”
費疑舟回答:“爺爺今年八十有五。”
“老人過了八十歲,身子骨就一年不如一年……”殷酥酥自言自語似的說著,忽頓,怕他誤會,又連忙補充解釋:“我奶奶七十九歲的時候還可以自己去超市扛大米,可八十歲生日一過,她的身體狀況就直線下降。我沒有彆的意思,隻是看得出來你很孝順,不希望你像我一樣,將來留下什麼遺憾。”
費疑舟認真聽她講話,清寒的眸光不自覺便愈發柔和:“嗯。”
“……好了,不說這個了。”
殷酥酥不想繼續這一傷感沉重的話題,主動將話鋒轉開,道:“有件事我很好奇,周老先生為什麼會叫你‘阿凝’?”
費疑舟安靜了會兒,輕應:“疑舟是我的名,凝是我的字。”
殷酥酥訝然:“我一直以為隻有古代人才會起單獨的名和字。”
費疑舟對她的驚異毫不意外,平緩地繼續說:“‘疑’古通‘凝’,是停息、安定的意思,知道這個釋義的人不多,字‘凝’是對這個名的補充和說明。”
殷酥酥明白過來,唇齒開合,無意識地柔聲默念:“阿凝,阿凝……真好聽。”
費疑舟展眉:“是麼。”
“嗯。”殷酥酥向來不吝嗇予人讚美。她仰著脖子看他,語調聽上去認真而誠懇,“阿凝這個名字,給人的感覺很親切。”
說到這裡,她稍稍停頓了下,又低聲補充:“就是和你本人的氣場不太搭。”
費疑舟難得地生出一絲好奇:“我的氣場是什麼樣子?”
“你的氣場很……”殷酥酥斟詞酌句,一個詞浮現在腦海:“高不可攀。”
對於她給出的回答,他不知是滿意還是不滿意。垂著眸,嗓音潛入晚風,平添一絲涼,教人無從分辨任何情緒:“我以為我在你麵前已經足夠隨和。”
殷酥酥啞然失笑:“費先生,你不了解我們普通的小老百姓,並不是你麵帶笑容彬彬有禮,就能真正隨和。”
這個男人骨子裡的冷然與尊貴,是遮蓋不了也卸除不儘的。好比天潢貴胄穿破爛衣裳,扔進要飯堆裡,也不可能像乞丐。
話頭牽到這裡,再要進行,似乎便充滿了無限可能性。殷酥酥自然地往下說:“將來如果有機會……”
費疑舟側眸看她:“有機會怎麼樣?”
山間天氣變化大,雨說來就來,可能也隻有在大自然麵前,上流貴族和普通人才能被一視同仁。
費疑舟話音落地,回答他的不是身旁靈動真實的姑娘,而是幾粒從天而降的雨滴。
急雨匆匆,雨水砸在殷酥酥額角,黏膩濕潤的觸感瞬間令她驚醒過來,同時也吞沒了她還未出口的話。
“沒什麼。”殷酥酥搖頭,舉起手掌擋在眉梢,眼睫被雨水衝打得半垂:“下雨了,我們快回室內吧。”
費疑舟頷首。
這一次,他沒有再給殷酥酥拒絕的機會,脫下西服外套,將她單薄雪白的雙肩一裹,攬住她大步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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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房宴會廳內,宴席與光影表演都照常進行。
周儒霖喝了口茶,目光第數次掃過席間空缺的兩個座位,擔憂地微蹙眉,用粵語問費豫真:“阿凝和那小姑娘去哪兒了?好一陣子沒見到人。”
費老太爺擺手一笑,悠然地回話:“小年輕都喜歡過二人世界,不管他們。”
一旁的周太聽見雨聲,憂心忡忡朝外頭張望。須臾,她招手喚來二兒子,低聲叮囑:“突然下這麼大雨,你帶人去外麵找找費家大公子。這個天氣,淋了雨容易風寒,彆弄出什麼毛病。”
周潮起應了聲是,起身,從管家手裡接過雨傘便要出去找人。
就在這時,一陣涼風夾著雨絲撲入大門。
看清回來的兩個座上賓,周太驚得低呼了聲,忙忙起身道:“天氣預報也沒說有雨。大公子,殷小姐,你們身上都淋濕了吧?如果不嫌棄,我這就去找乾淨衣物給你們換。”
從噴泉池過來距離不遠,殷酥酥受費疑舟庇護,全程都被他護在懷中,隻有發絲和裙擺沾了些水。費疑舟的西裝外套在殷酥酥身上,隻著深色馬甲與同色係襯衫,雙肩與背部區域顏色偏深,是被雨打濕的痕跡。
費疑舟除去殷酥酥身上的西服,細心替她整理好微亂的卷發,口中婉拒道:“不用了伯母。我帶了衣物,稍後自行回車上更換。”
周太知道費家大少爺有輕微潔癖,不再強求。
重新落座。
管家畢恭畢敬遞上消過毒的乾淨毛巾,費疑舟接過,指尖挽起殷酥酥濕掉的一縷發,垂了眸,細細替她擦拭,神情平靜專注,動作熟稔自若。
殷酥酥有點不好意思,紅著臉小聲拒絕:“好了好了。隻是濕了這一點點,快彆擦了。”
費疑舟:“那用吹風機吹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