費疑舟語氣平靜,這句像是情人之間親密調情的話語,由他的口在此時說出,曖昧有之,親昵有之,教她心慌意亂有之,卻也讓她覺得這承諾踏實靠譜。
不知為什麼,也不知從何時開始,有他在的地方,有他在的時刻。她便會由內而外的感到安心。
隻因他簡短平和的幾個字,殷酥酥呼吸急促掌心汗濕,心跳也已經亂得完全失去了章法。心海掀起巨浪,滾滾滔天,幾乎要將她的理智吞噬。
那一秒。僅僅那一秒。他忽然生出一種錯覺,仿佛他與她真的相識數年,緣分深重。
仿佛他們是一對命中注定的戀侶,曾因陰差陽錯各自散落於人海,又最終在此刻重逢。
就在殷酥酥神思恍惚之際,取佛像的何助理從古玩店內走了出來。
何建勤是費氏集團高層,渾身上下自有一股沉穩內斂的精英氣質。他手中拎著一個方方正正的金屬密碼箱,身著西服,衣冠楚楚,乍一瞧,竟頗有幾分好萊塢大電影男主角的風采。
殷酥酥透過車窗,定定看著何助理朝他們所在的邁巴赫走來。她單手托腮,腦海中鬼使神差生出一個疑問。
走神之間,大腦也有點卡殼,不知怎麼的,她竟直接將這一疑問提出了口。
她問費疑舟:“你們費氏集團搞招聘,是不是首先都要看臉?”
年輕女孩的思維總是格外跳脫,充滿了天馬行空的朝氣與活力。費疑舟聽完她的話,略感疑惑,卻也覺得有趣,便不答反問:“為什麼會問這個問題?”
殷酥酥扭過頭來看向他,眼眸亮晶晶的:“因為我發現你身邊的人顏值都很高。現在正是審美降級的時代,這些大帥哥沒能進圈當明星,實在是咱們內娛的損失。”
費疑舟聽後,略微微一挑眉:“你胃口倒不小。先是想撬我的阿生,現在又想撬我的何生?”
“……咳。”殷酥酥僵笑了兩聲,衝他擺手,“您說笑了,我隨口一感歎而已。”
和心情貌似不錯的大公子東拉西扯地聊了會兒,何助理那頭也開門上了車。
何建勤恭恭敬敬地道:“先生,東西取來了。咱們請的行家現場給掌了眼,仔細驗過,是真品。”
“嗯。”費疑舟背靠椅背,兩條長腿優雅交疊,坐姿鬆弛而矜貴,“辛苦了。”
殷酥酥聽兩人說著話,目光一個勁盯著何助理手中的箱子看,感到格外地好奇與新奇——
鎏銅金彌勒佛像,不用問也知道是國寶級的古玩。
必定價值連城。
她心想:跟著這位大佬其實還真的蠻不錯,有錢賺有資源拿有帥哥看,還能隨時開眼長見識。
就當體驗豪門生活吧。
不遠處,費疑舟察覺到她的眼神,善解人意道:“要不要打開看看?”
殷酥酥搖頭,很有分寸地說:“這是你給爺爺的禮物?肯定已經包裝的很好了。再拆開多麻煩。等周末跟你一起回家,你送給費爺爺的時候,我沾費爺爺的光,跟大家一起看看就行。”
費疑舟莞爾:“到時候要由你送給爺爺。”
“為什麼?”
“因為這原本就是我幫你準備的。”
殷酥酥瞪大眼:“啊?”
費疑舟:“還有給我父母的禮物,我都已經替你置辦好了。”
殷酥酥那叫一個感動呀。她本打算今晚再去商場給費家的長輩們買點東西,沒想到,金主爸爸如此貼心,已經什麼都幫她搞定。
這時,在外麵抽完煙的陳誌生也回到了駕駛席。
他邊動手發動邁巴赫引擎,邊望向中央後視鏡內的自家老板,問道:“老板,接下來去哪裡?”
費疑舟聞聲,側眸看向身旁的姑娘,紳士而溫雅地說:“我晚上要參加一個飯局,可能不能陪你吃晚飯。”
“……哦,好,我知道了。”殷酥酥嘴上如常地應著,心中其實有些驚訝不解。
暗道大佬您的形成去向,哪用得著向區區一個她彙報?
費疑舟那廂卻繼續征求她的意見:“或者說,你跟我一起去?”
殷酥酥默默地汗顏兩秒,繼而微笑回答,“先生,你明知道我不想讓彆人知道你跟我的關係。”
費疑舟盯著他,明知故問:“你跟我的什麼關係?”
殷酥酥:“即將結婚的關係。”
“那如果我對外隻說你是我的朋友,你也不願意同去?”他做出讓步般的提議。
“不了不了。”殷酥酥油鹽不進,腦袋還是搖得像波浪鼓。
女明星和貴公子,這樣的組合置於公眾視野中,實在太令人浮想聯翩了。
說是普通朋友,誰會信?
彆人隻會胡亂猜測,要是爆出一些風言風語的新聞,她自己倒還好,被家裡的親朋好友看見就不好了。
費疑舟又開口:“我私心倒是希望你陪我同去。”
殷酥酥:“……”
兩頰刹那間湧起熱浪,殷酥酥心口一陣陣地發緊,沒敢問他緣由,隻是抿抿唇,溫言善語地提醒:“先生,我們協議達成的第一條件,就是彼此保密。你之前要我做的很多事,我都沒有拒絕過……”
話說到這裡,她沒有再往下繼續。但費疑舟已知曉她的語意。
她想說,他要她跟他假結婚,要他習慣他的觸碰、撫摸,要她與他擁抱,她都同意並且配合了。
希望他不要再提更多讓她為難的要求。
見殷酥酥拒絕不肯妥協,大公子終是無奈地側了側頭,以風輕雲淡般揶揄的口吻,道:“看來今天,我確實沒有福分蹭到殷小姐的星光。”
殷酥酥被這位太子爺的措辭嗆到,忍不住抬眸看過去。
見他眉眼間神色柔和,是真的在與她輕鬆玩笑,她便也不再呢麼忌憚他,壯起膽子陰陽怪氣地回過去:“普天之下,誰有資格讓費大公子蹭光?您實在折煞我了。”
這句話她說得鮮活靈動,一絲回懟出氣的過癮驕矜雀躍在她眉梢,如此畫麵入眼,令費疑舟深海似的眸底翻出清淺的愉悅。
他但笑不語,最終回陳誌生道:“先送殷小姐回樟樹巷。”
不多時,黑色邁巴赫從文廟街駛出,淹沒進滾滾車流。
驅車趕路,車上四人半晌再無言。
沒一會兒,樟樹巷到了。
殷酥酥早已將自己包得嚴嚴實實。她伸出兩根纖細的手指,捏住墨鏡鏡架,往上抬高些許,便露出一雙烏黑分明的眼。
那雙眼睛望著費疑舟,笑意微盈,口罩遮住的嘴巴很有禮貌地說:“先生,我就先上去啦。再見。”
費疑舟溫和頷首:“再見。”
姑娘朝他露出個甜美的笑,推門下車,繼而頭也不回地離去。
費疑舟目送著那道纖細身影。待殷酥酥消失於視野,他眼裡的柔光也隨之消匿,逐漸被往日的淡漠取代。
這時,何建勤翻閱了一下手機,恭謹開口:“先生,雲琅少爺從迪拜回來了,飛機剛落地。”
費疑舟目視著車窗以外的天際,眼神放空,不冷不熱一笑,慢悠悠回話:“前幾天聽小六跟他通電話,還說近來忙得腳不沾地,要下個月才回來。突然不忙了?”
何助理也笑,沒做聲。
費疑舟要帶殷酥酥回祖宅一事,費家上下早已經傳了個遍,大家夥兒震驚的震驚,不可思議的不可思議,卻是誰都不想錯過這樁大事。
七少爺火急火燎從迪拜回京,為的自然也是這茬兒。
畢竟,費家大公子單身多年,想與他有牽扯的名媛女星多如過江之鯽,他從未如任何一位的願。
如今忽然說要結婚,任誰都想來親眼看看,有能耐將費疑舟收入囊中的女明星究竟是何方神聖。
叮的一聲。
何建勤手機又響起,提示新消息入庫。
他垂眸查閱完,再次開口,半開玩笑道:“七少爺托我轉達,說他為了感謝您的救獅之恩,特意跟迪拜的大廚學了點兒手藝,明晚就到親自南新做一桌好菜。要您務必賞臉。”
費疑舟淡淡地說:“那你也轉達他,真想要我賞臉,就親自來請。”
何建勤應道:“我這就回複七少爺。”
費疑舟安靜片刻,忽然又啟薄唇:“對了。”
何建勤:“您說。”
費疑舟語氣微沉:“去查一下她臉上的傷是怎麼回事。”
何建勤解語花的名號不是白叫的。他自然知道費疑舟口中的“她”指的是殷酥酥,點頭說好。
車窗外。
夕陽已經逼近地平線。費疑舟看著往來如梭的車流,莫名有些心煩意亂。
食指輕微地跳動著,像直通幽徑的一個引子,惹燃了內心深處的某種渴望。
費疑舟從煙盒裡取出一支香煙,置入雙唇之間,用點煙器點燃。
抽著煙。那種熟悉的感覺稍稍得以平息。
卻又無端地感到一絲煩悶。
每次和殷酥酥見麵,都是一場他自己和自己的博弈。理智對抗心癮,克製對抗失控。
才和她分開不過幾分鐘,他就開始思念她,開始期待與她的下一次相會,開始想象再相見時她的衣著、妝發,和她麵對他時略帶討好的甜笑,以及偶爾被惹到抓狂炸毛的靈動。
有時甚至會想,她或許是造物主不慎遺失在人間的一份珍禮,是他前幾輩子修德積福,三生有幸才能觸及的美好。
又怎麼能急躁地奢求太多。
畢竟九年能與她相遇,就已經是如此幸運的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