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然:“……橋下當然有橋墩子,你不是要教我嗎。”
說什麼廢話啊。
“找路下去。”白彥又說,“那東西的本體在橋墩下麵。”
一人一鬼緊貼在一起,在深夜無人的高速路上安靜行走,像一對親密無間的戀人,氣氛卻又著實詭異。
“你能不能捕捉到空氣當中那東西殘留的鬼氣。”白彥低聲細語。
“能啊?”簡然回,周圍都是若有若無的瘴氣,太明顯啦。
“和你自己的比較一下,誰強誰弱。”白彥又道。
簡然猶豫回答說:“我的強一點?”他完全沒有概念,純粹是主觀感受。
說完還挺震驚,自己竟然不是最菜的?是這鬼物虛張聲勢,還是自己成長了哇。
“可以。”白彥點點頭道,“記住,將來不管你遇到什麼邪祟,一定要快速先做判斷。如果對方更強,又對你有惡意,千萬不能躲起來,想儘辦法在被對方控製之前,逃得遠遠的。”
“為什麼不能躲起來?”簡然問。
“邪祟可化煙霧,穿透牆壁,不管怎麼躲,它都會找到你。”白彥耐心提醒。
簡然回想起自己之前嚇唬簡星火時,簡星火藏在被子裡縮在牆角處瑟瑟發抖的樣子,點點頭:“確實。”
簡然是鬼步履輕快,白彥體力也很好,他們是辦正事,因此行走速度並不慢,很快就走到橋尾,跨過圍欄繼續往橋底下行進。
其實簡然可以直接飄下去,但是白大天師始終攥緊他,說隻有這樣才能保證安全,因此也就乖乖跟在身邊。
即將下到橋底時,有一處磚石鬆動,白彥回身雙手掐住簡然的腰,直接穩穩將他抱到地麵。
“你還挺重。”白彥吐槽。
“......”因為剛吃飽嘛,簡然心想。
而且這一路貼合著過來,他不知不覺又加了一頓夜宵。
橋墩就在前方幾十米處,一人一鬼繼續走。
白彥接著道:“待會兒你來捉它。它若化作鬼霧逃散,你也能,左右它都無法躲過你,隻要你想,就必然能抓住它。”白大天師繼續補充:“這世間絕大部分鬼,或多或少都有地縛靈屬性,無法離開自己死亡地點太遠。所以,你隻要確定這個鬼的活動範圍,抓它易如反掌。”
簡然再次點點頭,忽然覺得自己還能坐飛機,跟著白彥遠離青市幾千公裡,著實非常厲害。
簡然一邊聽白彥教誨,一邊觀察周圍,試圖找出那東西蹤跡。四周朦朦朧朧,無比靜謐,但簡然身為邪祟,對這種野外的黑暗空曠並無多大恐懼感。
但是他很快發現,周圍景色還是同尋常深夜不太一致。
天空泛著一種奇異的深紫色,還有液體流動的質感。仰麵去看高架橋,似乎也有一些扭曲波動。而周圍高大的喬木,樹葉正在紛紛衰敗,刹那間化作凋零死亡的枯木模樣。
“我們是不是進入了,”簡然迅速回憶起醫院經曆,下意識抓緊白彥,“陰陽交接的
那個地方?”
白彥確認他的猜測:“嗯,這裡是新城區附近,倒也不足為奇。”
簡然本來還算放鬆,此時又開始發僵,轉而摟抱住白彥的胳膊,恨不得整個鬼縮進白彥懷裡。
“會不會和鬼道士有關啊?車頂上的,不會就是他吧!”
白彥能帶簡然出來,必是有十足把握,他見小鬼害怕,乾脆抬起胳膊扶住小鬼肩膀,呈緊摟姿勢:“隻是個膽大包天的小東西,慣常惡作劇,這段路估計車禍不少,死過幾次人。”
此時他們已經來到橋墩下,四周除了泥土雜草,什麼都沒有。
白彥對發愣的小鬼道:“你試著捕捉它的軌跡。”
“怎麼捕捉?”簡然完全不知如何下手。
“你是邪祟。”白彥提醒,“利用邪祟的直覺,利用你的鬼氣。”
簡然想了想,讓自己處在半霧化狀態,身體還站在白彥身邊,手和小臂卻化作屢屢霧氣,向周圍散開,很快消失在無形夜色中。
高架橋每隔十幾米就有一個橋墩,一眼望過去能看到七八個,簡然緩緩向前探尋,遍曆無果後又返回向上擴大範圍,很快就在腦袋頂察覺出異樣。
......黑咕隆咚的橋洞裡,似乎有某個小小東西。
他緩緩抬頭。
和一雙血紅的眼睛對上。
那東西竟然也在看他,都不知看多久了。
簡然心裡毛毛,是白彥提到的本體嗎?
簡然大起膽子,試著用自己的鬼氣輕輕戳動那個東西。那東西摸著硌手,紋絲不動。
裝死?
簡然又輕輕去咬,他並不是真的要吃,說實話殘魂他會考慮,鬼可是同類,他完全下不去嘴的。
他隻是威脅。
這下很有用,那東西發出淒厲的尖叫聲逃竄,簡然急忙聚精會神在後麵追。
“彆跑啊!”他不想在白老師麵前丟臉,拚儘全力積極應對。奈何這個小東西,手滑的很,簡然的鬼氣幾次糾纏住對方,都被滑溜走。
白彥站在小鬼身後,打開陰陽眼,就看到一灰一黑兩團不同鬼氣,你追我逃,在橋洞裡橫衝直撞。
“擴展你自己。預判它的方向。”白大天師俯首,在簡然耳邊細心指導。
“把自己當成一張網,輕輕鬆鬆兜住它。不就行了?”冰涼的吐息吹拂在耳朵上。
簡然一個機靈,乾脆將上臂也徹底釋放,瞬間將自己鬼氣爆炸蔓延到周圍100多米。白彥方法果然有用,那鬼物無法離開橋墩,簡然從最外沿慢慢收攏,很快抓住了它。
“嗚嚶!哇哇哇!”
簡然帶著鬼物收回,恢複手臂形狀,定睛去看,瞬間瞪大眼睛,自己手裡抓的小玩意兒竟然是一個黑不溜秋枯瘦如柴的嬰兒!
說它是嬰兒,又不完全像,眼睛鼓泡,眼角上挑,沒有眼白,瞳孔一片血紅。鼻子隻有兩個洞,牙齒也全都像磨過般十分尖銳,大肚皮又黑又硬仿佛積壓了好多便便。
更神奇的是,爪子一樣的小手裡還緊緊攥著個漏氣氣球,紅色長條形,軟塌塌地像個破布條。
“嗚嚶嗚嚶!”鬼嬰嚇壞,不斷哭鬨。
簡然嫌吵,但還是頗有禮貌地對鬼嬰說:“請你不要哭了。”
然而嬰兒怎麼能聽懂大人話?那鬼嬰反而鬨得更加厲害。
簡然隻好拎起鬼嬰,舉到白彥麵前:“接下來怎麼辦呀?”
“吃掉它。”白彥道。
“什麼?”簡然以為自己聽錯。
“不然呢?”白彥冷酷反問,“這鬼嬰印堂滿是血氣,是個至少已經吞噬過二四條人命的厲鬼,絕對不能留。而你問我如何成為大鬼,答案很簡單,不斷吞噬其他的凶、厲、惡鬼。”
簡然沒吭聲。
那鬼嬰哭啼漸止,懵懂好奇地看看抓著自己的少年,又看看少年對麵的男人。
“它和小黑不一樣。”白彥提醒。
“小黑是百靈貓鬼,聰明通人性,被養得很好的話,是可以慢慢擺脫邪祟的嗜血本能,成為靈貓存在。”
“而鬼嬰,神智未開化,你馴化不了的。”
“況且。”白彥輕輕道,“這世間有諸多邪祟,你全都要收了養嗎?我不可能如此縱容你。”
“嗯嗯,明白。”簡然回答,頭低得不能再低。
白彥知道小鬼又共情了,也不再緊逼,默默站在對麵,等待小鬼自己想通。
許久,簡然再次抬頭,竟是眼淚汪汪。
“不能放了它,也不可能吃掉它,那我該怎麼辦呀?”簡然傷心壞了,“我……我好像能看到它的過去……被強行從母體剝離,小小的心臟還在跳動,眼睛都來不及張開,就被澆灌在水泥中……漫長漆黑的時光裡,它動也不能動,怨恨與日俱增,隻有曾經路過的一個小姐姐送給它一個氣球……好冷、好恨、為什麼要如此對待一個即將出世的小生命......”
簡然晃晃腦袋,忽然驚醒,眼淚也止住:“......這似乎是發生在它身上的事情!”
白彥黑眸微眯:“打生樁。你怎麼看到的?”
“不知道。”簡然又沮喪又訝異,揚揚手中,“抓住它以後,腦海裡就有了。”
“……”白彥突然上前一步,撩起簡然T恤,“彆動,讓我看看。”
簡然沒敢動,任由白彥露出自己的肚腹。
白彥略作遲疑,沒有繼續向上揭,而是將手伸進去,輕輕放在簡然的心臟處。
冰涼的皮膚下,是猶如火山岩漿般的滾燙。
“你心臟疼嗎?”
“啊?”簡然搖頭。
可是他剛回答完,一陣猛烈的痙攣便從心臟深處爆裂開來!
“唔!”簡然腳下不穩,直直栽倒在白彥的懷裡,手上下意識用力攥緊。
“嗚嚶!嗚嚶……”
伴隨著兩聲漸漸衰弱的哭啼,撲!巨大火苗突然騰起,鬼嬰竟然在簡然的手裡燃燒起來!
燎起的火舌十足詭異,呈現鬼魅般的藍紫色,像是從簡然掌心裡發出。簡然自己未受任何影響,鬼嬰卻在眨眼間已被燃燒成灰。
簡然疼得滿頭大汗,癱倒在白彥懷中,茫然看著手裡飄散的黑塵,不知究竟發生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