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尤傲嵐的鎮壓之下, 成奕勉強打起了一點精神,所剩無幾的理智重新掌控了身體的支配權。
他自己站起來,剩下的身體重心交由陳秘書, 攙扶著他去醫院。
尤傲嵐就在成奕身旁跟著, 不放心地看著他。
為了不讓阿嵐過多擔心,成奕強撐著精神,努力擺出一副我沒事的樣子。
然而到了車上之後, 成奕又開始昏昏沉沉了, 不太舒服地靠在椅背上。
大概是不想把自己的重量壓在阿嵐身上,他頭一偏, 抵在了門窗昏睡,臉色是不正常的紅。
雖然小陳開車很穩,但把頭靠在容易有震感的門窗上,還是會讓人感到不舒服。
尤傲嵐又去探了探他的額頭,依然燙手。
雖說自己並不稱得上是一個很會照顧人的人,但對待一個病患,尤傲嵐的態度還是會鬆動許多。
她掰過成奕的頭靠在自己肩膀上, 努力調整姿勢讓他舒服一點,催促小陳開快。
說是去醫院看病, 實際上他們去的是一家私人診所。尤傲嵐和成奕的家庭醫生都在那裡坐診,算是一個固定的上班場所。
畢竟他們兩個人都不是隔三差五就會生病的那種類型,讓家庭醫生全年無天候的陪在身邊,顯然是一種資源浪費。
何況他們也不習慣一直有人跟著, 還不如讓家庭醫生在固定的地方待著, 如果有其他病人上門,也可以多賺點費用。
私人診所比去醫院方便多了,各種設備也一應俱全, 最重要的是能夠保證很高的隱私性。
詳細地做了一番檢查之後,醫生告訴尤傲嵐說,成奕應該隻是由感冒引起的發燒,隻是由於沒有及時乾預,所以才會高熱不斷。
除此之外,他這次生病和高強度的疲勞工作有關係。
家庭醫生熟練地采取了措施,給成奕打了一劑退燒針之後扶他到病床上休息。
大約折騰了一小時,成奕的狀態有了明顯的改善,紅臉慢慢退下,恢複正常。
熱度還有一點,但已經不屬於高燒的範疇。
尤傲嵐懸著的心這才落了下來,不客氣地坐在了病床旁邊的沙發上。
陳秘書還在和家庭醫生進行交接工作,他先前並不知道有這樣的地方。
畢竟他當上秘書的時間不長,再加上成總從來都沒有生過病,不了解家庭醫生這方麵。
不過尤傲嵐認為讓陳秘書和這邊建立一定的聯係是很有必要的。
要是下次成奕還不聽話,小陳就可以自己聯係家庭醫生,讓他們上門來幫成總看病。
有自己的許可,陳易之也算是拿到了尚方寶劍。
“對不起啊,讓你擔心了。”成奕恢複了清醒,半靠在枕頭上,底氣還是不足。
“不是我說,成奕,你這次也太粗心大意了。平時那麼關注身體健康的一個人,怎麼連發燒都不肯看醫生?”
尤傲嵐冷哼道,說話的語氣很不客氣。
也怪成奕的身體素質實在太強大,尤傲嵐都不記得他上次生病到底是多少年前了,就連次普通的小感冒他都沒有得過。
猛然來這麼一下當個脆弱的病患,還真是讓人不習慣。
特彆是臉色蒼白的成奕,和自己記憶中永遠冷靜健康的男人,形成了巨大的差異。
她發現自己並不喜歡看到病怏怏的成老頭。
成奕對此也很無奈。
他隻是這段時間沒有那麼早睡而已,再加上去陽台吹了吹風看看夜景,結果就感冒發燒了。
唉。
至於看醫生,他其實也並沒有那麼排斥,隻是覺得自己隻是一時不舒服,緩一緩就能好。
沒想到拖著拖著發了高燒,還被阿嵐給抓包。
心累。
“趕緊好起來吧成老頭,也就這幾天我暫時會幫你打打圓場,如果墨姨問起來,我就說你公司比較忙,沒時間去看他們。”
尤傲嵐幫他接了一杯熱水,放在床頭邊,淡淡道。
成奕感受到了她隱藏起來的那份關心,笑著回道:“我媽應該不會給我打電話,不過還是謝謝阿嵐。”
自己老媽什麼德性他最清楚了,如果不是趕上一些特彆的節假日,老媽壓根想不起自己這號兒子。
這就是擁有一對感情太好的父母所不為人知的痛。
自己隻是他們感情的見證物罷了,非必要不存在。
尤傲嵐哼了一聲,接受了成奕的說法,冷漠的表情緩和了許多,心中那一絲的緊張感也終於淡了下去。
她現在才有心情回想起之前挖到的新好苗子應霽,就隨口和成奕提了一嘴。
“這麼高嗎?”成奕都有點驚訝。
成奕自己的身高有187,絕對算得上一聲高個子,再加上不錯的身材比例加持,整個人看起來修長挺拔。
沒想到阿嵐說,對方目測近兩米高,那確實是個大高個了。
說這話的時候,他對此並沒有多少感覺,這是當成生活中的瑣事而驚訝。
隻不過要是再過段時間,他看到了那樣的新聞,成奕絕對會後悔此刻自己的天真。
後來他還為此憤而鑽到健身房待了小半個月才肯見阿嵐,非要展現自己的健身成果。
不過那都是後話了。
“說起來我也是有點衝動的,隻不過他的外形條件實在太好了,讓我忽略了對他演技的考驗。”尤傲嵐冷靜下來之後反省道。
其實應霽的提議不錯,確實應該要看過他的演技之後再下決定。
要是演出了那種“我XXX,一定要加油加油!”的尷尬感,那還真是沒法補救。
不過按理來說應該不會出現那種孺子不可教也的情況,隻要有進步的空間,一切都沒問題。
好歹還有那麼多厲害的老師可以幫他提高演技,不至於太差勁。
總之等明天再聯係他吧。
“對了阿嵐。”成奕挪了挪身體,突然想起了什麼說道,“今年,是不是該讓疏桐一起跟著去那邊看看?”
那邊?
尤傲嵐微微愣神之後,立馬意識到了成奕指的到底是什麼。
她臉色一凝,似乎想起了什麼不好的回憶,臉色微微發白,氣氛再一次沉寂了下來。
成奕大氣都沒敢再出,隻好安靜等待著。
沒辦法,這句話有且隻有他能夠開口。
每年都由他來唱這個黑臉,他也習慣了。
好在尤傲嵐很快恢複了正常,她認真思索了一下成奕的話,點頭道:
“確實,也是時候該讓他去一趟了,畢竟回了國,不去那邊也說不過去。”
到底曆經了兩輩子,尤傲嵐很快就過了心裡的那道關。
曾幾何時,她有無數次後悔自己為什麼沒有提前這樣做。
好在今天,有成奕的提醒,她相信未來一切的一切都會慢慢好起來的。
“成奕。”她低聲道。
“嗯,我在。”
“是明天嗎?”
“對。”
“好。”
尤傲嵐閉上眼睛,緩緩吐出了一口氣:“就明天去吧,把所有工作都推掉,帶著疏桐,一起去吧。”
就在她說出口的那一瞬間,空氣中似乎微微凝結的紐帶,很輕很輕的啪的一聲,斷掉了。
被堵塞的某種東西,再度恢複流動。
“好。”成奕眸光閃動,笑容欣慰。
大概是溫情的氛圍讓人渾身不適,尤傲嵐很快出聲打斷道:“既然明天要陪我去,那你今天還不趕緊休養,把身體給我養好。”
真是的,都這麼大人了,居然還會在這麼重要的時間之前掉鏈子。
成奕訕笑,再度縮起了自己的身軀,努力降低存在感。
彆罵啦彆罵啦。
有了這件事的插曲,尤傲嵐倒是重新振作了起來。
她飛快地調整工作時間和一些事宜安排,把與應霽的見麵調到了後天,並著手準備明天的東西。
成奕也忙活了開來,他同樣交代小陳推遲一切會議計劃,一切都等後天再說。
小陳本想詢問具體緣由,他也好對外給出一個合理的解釋。
但成奕一點都沒有要說的意思,尤傲嵐也一樣,兩個人都是默契地用“那件事”來指代,很明顯就是不想透露出去。
上頭態度都這麼明顯了,陳易之當然不會多問。
反正他胡謅瞎編的功夫一向很好,絕對讓成總放心滿意。
大家都忙碌起來了,特彆是尤傲嵐,她在回家之後也一直整理東西,尤疏桐雖然好奇姐姐到底在忙活什麼,但他並沒有多問。
直到第二天一大早,尤傲嵐捧著一束鬱金香敲開尤疏桐的房門。
尤疏桐還有點困,沒有睡醒,不過知道是姐姐在叫自己,所以他還是起床開了門。
“疏桐,今天你要和我出去一趟。”尤傲嵐道。
她的情緒並不高漲,甚至還帶著點嚴肅感。
“要帶我出去?”尤疏桐有點驚訝。
回來這麼多天了,他還是第一次被允許跟著姐姐出門。
其實從小到大,他都是跟他姐姐身後的跟屁蟲,沒有一刻願意和姐姐分開。
但是回國之後,他並不確定如此跟隨的舉動會不會引起姐姐的不滿。
所以他一直都憋著沒說出口,就這麼老老實實待在家裡。
尤傲嵐今日的提議讓他明顯振奮了起來,困意都消散了。
“嗯,給你十分鐘的洗漱時間。”尤傲嵐沒再多說什麼,揮手讓他加快動作。
尤疏桐也很珍惜來之不易的機會,匆匆忙忙搞定了一切,重新打開房門。
“姐,我好了。”他忐忑不安地說道。
其實在看到姐姐手裡捧著花束之後,他就隱隱約約猜測到了今天要出去的地方。
隻是他還有點不敢相信。
但尤傲嵐證實了他的猜測,她把手中的鬱金香塞到了弟弟手裡,說:“走吧,今天去看看爸媽。”
“……嗯。”
尤疏桐鼻子一酸,整了整衣角,手裡緊緊捧著花束,跟在姐姐身後。
尤傲嵐和尤疏桐都是一身黑,他們肅穆地出了門。
成奕早就在車上等好了,今天是由龐軍開車帶過去。
上了車之後,尤疏桐是所有人當中最緊張的那個。
向成奕哥問了一聲好後,他便一言不發,緊緊盯著窗外向後飛逝的風景。
這麼多年了。
爸,媽。
我好想你們。
尤疏桐努力瞪大眼睛,想要控製那股難忍的熱意淌出。
過往被封鎖的記憶像是按下了解鎖鍵,被瞬間釋放了出來,大量痛苦的過往衝擊到他的腦海當中。
他緊緊捧住花,捧住媽媽生前最愛的花。
尤傲嵐也好不到哪裡去,她同樣看著窗外,心中說不清的是悲傷還是悵惘,亦或是慶幸。
慶幸在重生之後,她有能力去彌補一切。
起碼這輩子,不要讓身邊的人留下遺憾。
弟弟上輩子得到的懲罰已經夠多了,他的錯誤早已被時間原諒。
血緣之間的羈絆,是永遠都無法抹去的。
爸,媽。
我猜你們今天一定想不到我帶誰來見你們了。
成奕坐在副駕駛上,透過後視鏡觀察後座兩人的表現,方便他察覺不對勁及時乾預。
好在姐弟倆的情緒都還算穩定,他也就舒了一口氣。
目的地——某墓地。
這片墓地所在的位置比較偏僻,是尤成兩家自當年結拜後,特意找了大師共同定下的家族墓地場所。
也就是說,從尤傲嵐和成奕的爺爺那輩兒,凡是去世的親人都會統一埋葬在這處。
尤傲嵐的爸媽自然也在這。
正是因為挑了一處山清水秀的地方,不能隨意破壞地形擾了風水,山路崎嶇也就成為了必須忍耐的方麵。
尤傲嵐和成奕每年都會來這裡,一搖一晃當中也就習慣了。
更何況來的次數多了,山路也被車轍慢慢壓平,比起十年前的路況,肯定是要好上許多。
尤疏桐很多年沒有感受到這一種顛簸的狀態,他的胃有點輕微惡心,臉色發白。
不過尤疏桐強行忍住了不適,焦急的心早已飛到了遠處。
他迫不及待地想要見到爸媽,和爸媽說說話,告訴他們,姐姐終於肯原諒自己。
約摸在顛簸中度過了半小時,山路豁然開朗,經過了安置在此處的保安亭,時隔一年他們再次踏入了這裡。
往年都是成奕陪同尤傲嵐過來的,他處理起事情來頗為得心應手。
還記得當初因為失去雙親的記憶太過痛苦,尤傲嵐隻有刻意遺忘具體的時間才能夠過上正常人的生活。
但每年的祭拜必不可少,這個時間點就至於能交給成奕記住並且按時提醒。
今年也不例外,隻不過成奕也沒有想到阿嵐會願意帶疏桐來這裡。
默默把這對姐弟扶下了車,成奕陪伴在了尤傲嵐的一側,領著他們尋找具體的位置。
尤疏桐很小心,他很努力地記住周圍的方位,想要把過去缺失的經曆都補回來。
龐軍拎著一大堆東西,同樣沉默地跟隨著。
尤雲霆家主以及邱微雨主母的離世,對龐軍來說,同樣也是一件令人遺憾惋惜的事。
四個人就這樣來到了一處非常乾淨的墓碑前。
尤傲嵐站定,又拉著尤疏桐的胳膊拽過來,聲音顫抖地對著麵前的墓碑鞠了一躬。
“爸,媽,我和疏桐來看你們了。”
尤疏桐強忍一路的淚,在此刻終於潸然落下。
他把鬱金香放在了墓碑前,雙膝跪地伏在了地上。
“爸媽……我回來了……”
令人心碎的聲音在空中響起,他哭聲中的痛苦太過明顯,像有傳染力一般讓人難過。
就好像曾經的美好與現實的孤獨反複進行著強烈的對比,衝擊著脆弱的心靈,讓身軀渾身戰栗。
成奕也有點失控地彆過了頭,心中莫名酸楚。
作為青梅竹馬,關於尤傲嵐一家人的事他全部都清楚,他明白姐弟二人曾經生活的有多幸福,之後的痛苦有多大。
這麼多年了,分崩離析的尤家姐弟終於重歸於好。
不知道叔叔阿姨在天有靈能不能夠看到。
要是能夠看到的話,想必這一幕場景,叔叔阿姨一定會很欣慰吧。
尤傲嵐也跪了下來,拍了拍尤疏桐的背,聲音如泣如訴,低不可聞:
“也是姐姐的錯,姐姐不該怪你這麼久的。”
“不,姐,我知道都是我的原因。”尤疏桐坐直了身體,對她搖了搖頭。
“其實我從來都不怨你,包括你後來特彆討厭看到我,告訴我說你想把我送出國,這些我都沒有任何抱怨,因為我知道一切都是我活該。”
尤疏桐抹了抹淚。
能和姐姐重新提起當年的這件事,其實也是尤疏桐一直以來的願望之一。
在爸媽車禍發生之後,年僅九歲的尤傲嵐就再也沒有和弟弟說過一句話。
無論是責罵怪罪還是怨憤,這些正常的情緒通通沒有,她留給尤疏桐的隻有冷漠的眼神。
尤疏桐那時候也還小,他其實不全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麼,但他知道姐姐對自己的態度出現了天差地彆的變化。
在那之後,姐弟倆也就再也沒有發生過任何交流,不過是同住一個屋簷下的陌生人。
尤疏桐很痛苦,他寧願姐姐恨自己罵自己,也不想被當成空氣一樣無視。
他也很自責,以至於爸媽過世之後他就再也沒有過過一次生日,包括今年。
今天。
除了爸媽的祭日之外,同樣也是他的生日。
尤疏桐閉眼,嘈雜紛亂的聲音仿佛在耳邊重現,痛苦的畫麵徐徐展開。
……
“今天是什麼日子呀,我們家桐桐要五歲啦~”
邱微雨戳了戳尤疏桐的小酒窩,逗得他咯咯直笑。
尤傲嵐也開心地笑著,在房子裡到處跑到處跳:“吃蛋糕!拆禮物!”
尤雲霆長臂一伸,一把撈住了自己調皮可愛的女兒,把她抱起來轉了一個圈,輕鬆放到自己的脖子上騎馬馬。
“弟弟過生日,怎麼嵐嵐也這麼開心呀?”尤雲霆笑道。
尤傲嵐撅嘴回答,一副理不直氣也壯的樣子:“弟弟過生日就是我過生日,不分彼此。”
尤雲霆展現出了詫異的表情:“嵐嵐這麼聰明,連不分彼此這個詞都知道是什麼意思嗎?”
“那當然啦!嵐嵐都九歲了,是二年級的學生了!”尤傲嵐驕傲抬頭。
邱微雨看的直笑,為自己的一雙兒女而開心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