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第二十七章 圈套(1 / 2)

六零年代二婚生活 鴆離 13224 字 9個月前

星期一, 又到了苦逼社畜上班的時候。

蘇曼一大早睡過了頭,匆匆洗漱穿上衣服,坐上電車下車後, 一路小跑到鋼廠辦公樓,還是遲到了。

她擦著額頭上的汗水走進人事科辦公室,發現裡麵沒人,有些懵圈。

好一會兒,高曉娟拎著兩個熱水瓶上來,看到她後,忙道:“蘇科員, 睡過頭了吧?我跟他們說你打熱水去了,這不幫你打了兩瓶熱水上來。”

“小高,你人真好。”蘇曼從她手裡接過一個熱水壺, 假裝自己打了熱水, 放在辦公室角落木桌子底下問, “其他人呢,怎麼不在辦公室, 我記得今天上午沒會開啊。”

“都去看熱鬨了。”高曉娟拎著熱水壺,往自己的茶杯裡倒水,順便把蘇曼放在旁邊的杯子也倒滿,臉上幸災樂禍道:“重工車間出事了, 冶煉車間的任愛國,熱軋鋼車間的劉建設、軋輥加工間的武勝利等學徒工, 知道他們本來有機會轉正,卻被工會的人、財務科的康瑩瑩反對壓下去,把機會讓給了工會的關係戶,今天一大早他們就鬨起來了, 就在工會那邊。康瑩瑩還被武勝利抓去工會討個說法,這會兒廠裡大半的人都去看熱鬨了,我想著你肯定睡過頭,幫你打兩瓶熱水回來再去看。”

蘇曼精神一震:“小高,你真是我肚裡的蛔蟲,愛死你了。走,我們去看看。”

工會在隔壁辦公樓,工會辦公樓前的空地已經密密麻麻的聚集了一群人。

蘇曼老遠就聽見一樓孫主席辦公室裡傳來打砸聲,間夾著男人怒吼,女人哭泣,男男女女勸架的聲音。

“讓一讓,讓一讓,我們是廠委的!”高曉娟拉著蘇曼從擁擠的人群中,擠到人山人海的工會主席辦公室門口,往裡看。

不大的辦公室裡,一個人高馬大,肌肉遒勁的男人,一手拎著孫主席的衣領,一手掐著康瑩瑩的脖子,粗獷的臉上雙目通紅,滿是恨意大喊:“老子在廠裡兢兢業業、勤勤懇懇乾了四年的學徒工,那龜兒師傅就不給老子轉正,就欺負老子人老實!老實人也有自己的脾氣,兔子急了也咬人,蘇科員明明提了讓我轉正,你們這些龜兒為了一己私欲,把老子的轉正機會給了你們的裙帶關係戶!今天你們要不給老子個交代,老子弄死你倆!”

長年在重工車間消耗大量體力乾活的工人,身上力氣大得能一拳打死一頭牛。

孫主席不高的個兒,被武勝利像拎雞崽子一樣拎離了地麵,一張花白的臉嚇得毫無血色,雙手一直拍打著武勝利肌肉鼓鼓的雙臂,顫著聲音喊:“武勝利同誌,你、你先冷靜冷靜,有事咱們好商量。”

康瑩瑩則被武勝利掐著麵紅紫脹,翻著白眼,話都說不出來。

旁邊廠委各個領導,工會辦公室一乾人等,還有保衛科、安保隊的都擠在不大的辦公室裡,上前去拉架。

可他們近不了武勝利的身,因為任愛國、李建設等七八個被蘇曼提到名單上沒轉正的學徒工,把武勝利團團圍住,誰敢去碰武勝利,他們就跟誰對打。

“武勝利,你把人放下!你這樣滋事抓人,是犯法的!你想吃一輩子的牢飯嗎?把人放下來,有話我們好好說!”

工會主席辦公室裡吵吵嚷嚷的一片,廠裡各大領導勸解、威脅的話語說了又說,武勝利就是不聽,一直嚷嚷著要給他們幾個學徒工一個說法。

周廠長正焦頭爛額之際,忽然看見門口人群中的蘇曼,像看到了救星一樣,大聲喊蘇曼:“小蘇,你來,好好勸勸武勝利同誌!”

人群安靜了下來,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蘇曼。

蘇曼被點了名,一臉嚴肅地看向武勝利道:“武同誌,你的訴求我已經知道了,把人放下來吧。廠委是廠裡所有職工的後盾,我們不像工會那樣一葉障目,當麵一套背後一套。我們公平公正公開,隻乾事實,不玩花裡胡哨的東西。我們廠委會給你們這件事成立專門的調查組,讓市裡的工人協會及督查辦的人過來協調此事。廠裡還會開個總會議,讓所有工人都來參加見證,保證解決你們的問題訴求。請你們相信我們廠委!不然我也不會把你們這些老學徒工提到名單上。”

她這一番話先斬後奏,慷鏘有力,既暗諷工會辦事不公,又表明廠委公事公辦,會請市政部門介入調查此事,做到公平公正。

工會的人嘴角一陣抽搐,心底暗叫不好,當初蘇曼提議讓重工車間的學徒工轉正,他們工會占了上風後,自然要把跟自己有點關係的學徒工們進行轉正。

這事兒原本不出奇,鋼廠這麼大的一個廠,裡麵上萬名職工,但凡是在廠委工會乾事的,都有國家乾部編製。

有這樣一個編製在,七大姑八大姨之類的親戚,少不了要找自己托關係進廠,調崗乾些輕鬆活計之類的。

誰都有親朋好友,哪怕是八輩子沾不上邊的遠方親戚,人家笑臉拎著煙酒禮物上門來請你幫忙,你總不能再三拒絕不是。

那種得罪親朋的事兒,就算自己想乾,家裡的父母長輩也不允許。

廠裡的大小乾部,基本都有因為自己進廠上班的親朋,一旦廠裡有什麼福利或者好崗位,那都是先想著自個親朋,這並不出奇。

可是蘇曼就是其中的異類,她在鋼廠沒有親戚、也沒有朋友,唯一跟她關係好點的隻有青梅竹馬的謝文成。

謝文成乾得活兒跟她不一樣,時常出差不在廠裡,又不占那些眼紅的職位,所以沒有裙帶關係的蘇曼,做起她份內的活計十分公平公正。

也正因為如此,不管她為人處世多不圓滑,有多大的資本小姐做派,在絕大多數工人眼裡,她就是一個不會徇私舞弊的好乾部,她說得話,很讓工人們信服。

“蘇科員,你要說到做到,替我們做主啊。”武勝利聽了蘇曼的話,猶豫一會兒鬆開了孫主席、康瑩瑩兩人。

一米九的糙漢,看向蘇曼的目光充滿無助、委屈、可憐,眼裡隱隱含著淚花,全然沒有剛才的半分凶悍氣質。

蘇曼點頭道:“放心吧。”

轉頭冷著臉嗬斥蠢蠢欲動的保衛科眾人,“都愣著乾啥,找兩個人去市政大樓,把市工會主席、督查辦的科長都請過來,通知所有廠裡的人去大禮堂開個全廠大會。”

周廠長遲疑道:“小蘇啊,這會不會太小題大做?”

真讓市政部門的人過來,他一廠之長,兼廠委書記事兒沒辦好,少不了要被那邊的人笑話。

“不叫市政部門的人過來也行,大會得馬上開。”蘇曼斬釘絕鐵道:“工人是咱們鋼鐵廠的中堅力量,沒有工人同誌,我們鋼廠哪能運轉?老老實實的工人受了委屈,有述求,有爆發,咱們廠委要聆聽工人同誌們的心聲,要按照章程,解決工人同誌提出的問題!”

周廠長被蘇曼正經嚴厲的語氣也調動了積極性,轉頭看向癱軟在地,形象全無,整理衣領的孫主席道:“老孫,你怎麼說?”

孫主席能怎麼說,他要不支持蘇曼開工人大會,人家就去請市政部門的人過來,到時候他這張老臉往哪擱,他這個主席位置還坐不坐了。

他有氣無力道:“開會,叫廣播室的人在廠裡廣播一遍,聽蘇科員的,都去禮堂開會去。”

**

“尊敬的各位鋼廠工友同誌,廠裡召開緊急會議,請各位工友速速前往鋼廠大禮堂進行開會!”

連通廠裡各個車間的廣播響了起來,連播了好幾遍,廠裡的職工們這才暫時放下手中的活兒,前往禮堂。

大禮堂是鋼廠前幾年新修的專門來放鋼鐵廢品的大倉庫兼舞台禮堂,在靠近廠裡廢品回收站的偏僻角落,平時很少用,一般隻有大型節慶日,廠裡聯誼表演或者有重要的全廠參議的會議,才會使用大禮堂。

職工們陸陸續續到達禮堂,紛紛交頭接耳猜測發生了什麼事情,要動員整個廠的職工參加會議。

“好了同誌們,大家靜一靜!”周廠長站在舞台中央的主席台上,抬手往下壓了壓,示意大家安靜,“今天讓大家過來開緊急會議,是因為有工友同誌不滿上周我們廠裡乾部提出的學徒工轉正問題,今天到工會大鬨一通,要我們廠裡的領導給個說法。秉持著公平公正公開的原則,我們請全體工友來見證,進行公開投票解決問題,歡迎各位踴躍發表意見。”

周廠長站在主席台上,把先前發生的事情說了一遍,當然也向蘇曼一樣,沒忘記給工會的人上眼藥。

工會存在的意義本來是為工人們爭取各項福利,解決工人們的各種問題,現在一聽工會的領導們居然徇私舞弊,把人家廠委人事科覺得可以轉正的學徒工給下了名單,換成那些有裙帶關係的。

不少工人共情之後群情激奮,一個個嚷嚷著要廠委公事公辦,讓工會的主席領導們下台。

孫主席一乾人為首的工會領導們,臉上紅一陣白一陣,站在舞台左側,一個個頹廢喪氣,屁都不敢放一個。

他們就不明白了,隻是一個不大不小的學徒工轉正事件,怎麼越鬨越大,激起廠裡大部分工友的憤怒,一個個怒目圓瞪的盯著他們,像是要把他們生吞活剝,他們連辯解的話都不敢說,生怕越描越黑。

好在周廠長是知道分寸的,雖然給工會的人上了眼藥,到底工會乾部,也代表著廠裡所有乾部的臉麵,他洋洋灑灑說了一堆之後,目光轉向站在舞台右側的蘇曼:“下麵,由人事科崗位管理專員蘇科員講話,大家鼓掌!”將手中的話筒遞給蘇曼。

台下響起劈裡啪啦的掌聲。

蘇曼走上主席台,看向台下烏泱泱一片人頭,絲毫沒有一絲緊張,大大方方道:“同誌們好,關於武勝利、任愛國等重工車間學徒工今早鬨起來的轉正事情,有很大一部分是我的責任。上周我們廠乾部開會,工會各位領導提到‘五一’勞動節將至,要給工友們謀福利。我提出挑選出重工車間,勤奮刻苦的好同誌直接轉正,本來也是好意。但是廠領導沒有經過學徒工師傅的同意建議,直接讓學徒工轉正,本身就是越俎代庖,是不對的行為。我原本隻是隨口一提,哪知道工會各位領導聽了進去,參考了我們廠委財務科康瑩瑩同誌的反對意見,把我提名的武勝利等人都給換了下去,換成了工會考察後覺得可以轉正的學徒工同誌們。在此,我向武勝利等同誌、以及他們的技術工種師傅誠摯道歉,是我考慮不周,才鬨出今日之事。”

她向舞台下站在人群第一排的武勝利等人鄭重的彎腰行禮,在人們嘩聲一片,紛紛指責工會及康瑩瑩之時,她又道:“言歸正傳,大家都知道我是乾什麼的,我是管理廠裡崗位調動的專事科員,我向來做事公平公正,從入廠至今到現在,從沒有徇私舞弊的時候。我能提出重工車間學徒轉正的建議,是因為我了解到部分學徒工因為這樣那樣的原因,在廠裡乾上四年學徒工都沒轉正,這本身是一件不合理的事情。今天叫大家來,是想請大家發表意見進行投票,學徒工若超過四年以上沒轉正,這些學徒工如果能力技術不行,是否應該辭退處理?反之,是否讓廠辦酌情考慮進行轉正?”

鋼鐵廠以冶煉鍛鋼為主,在廠裡上班的人,大多是男人,很多人目不識丁,隻有小學文化,因為沒有什麼技術背景關係,隻能進鋼廠乾那又臟又累的冶煉鍛造苦力活。

他們從早到晚都在又悶又熱的車間裡進行工作,分為兩班倒,很少不停歇。

因為機械不足,不夠先進的緣故,很多時候他們需要手動鍛造,叮叮當當整個不停。機器運作起來也很吵,耳朵聽到的全是能穿透耳膜的噪音,屬於雙重汙染的工作。

而每一項冶煉鍛造工作都很危險,比如冶煉之一的煉鐵水,專門用來融化鐵礦石的鐵爐從早到晚都在燒煤,超大號爐子裡的紅彤彤鐵水,能達到上千攝氏度以上。

又熱又悶的環境下,如果有工人在爐子旁邊倒礦石沒注意,腳滑摔進爐子,立即就會被滾燙的鐵水融化得骨頭渣都不剩。

工人們必須打起十二分的精神進行工作,否則隨時都會丟掉小命。

這樣的工作環境長年累月的下來,裡麵的工人身心疲倦,無處發泄自己的情緒,脾氣難免上漲,工友之間經常發生衝突,打架鬥毆已經成為常態。

脾氣大點的工人,基本沒人敢欺負。

脾氣好的,人又老實的,平時不管遇到什麼事情都像個泥人,任由旁人揉搓的工人,就很容易被這些人給欺負。

工廠有不少技術工種師傅,都是乾一樣活計乾得久了,熟能生巧,技術熟練,這才從普通工人升到技術工師傅。

有些技術工師傅根子劣,就喜歡欺負老實的工人,在這種師傅手底下乾活的學徒工都苦不堪言。

也有學徒工人品不咋滴,技術也學不好,技術工師傅覺得不堪重用,一直拖著不給轉正的。

上一章 書頁/目錄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