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麼一想,蘇曼心裡稍鬆。
“來,你吃這碗。”手裡多了一碗麵條,是徐啟峰端過來的,那碗的肉臊子明顯要比另一碗瘦一點。
麵條和肉臊子還熱乎著,散發出迷人的麥香、肉香、蔥芫荽的香味,蘇曼卻一點胃口都沒有,神情蔫蔫說:“我還沒洗臉刷牙,不想吃。”
徐啟峰夾麵的手一頓,默默站起身,把手中的麵條放在靠牆的榆木四方櫃子上,轉頭拿著鄭玉珍昨天去鎮上供銷社新置辦的鴛鴦戲水搪瓷盆子,出去給她打了一盆熱乎乎的洗臉水進來讓她洗臉,還給她擠好牙膏牙刷,讓她把刷牙的水吐在洗臉盆裡。
“吐在洗臉盆裡多臟呀,那可是洗臉的盆子!”蘇曼嘟噥:“你把痰盂拿來,我吐裡麵才差不多。”
.......事多!
徐啟峰在心裡吐槽了一句,到底看她狀態不好,沒有說啥,端著洗臉盆出去,換了一個痰盂進來。
他們屋裡沒有備痰盂,大概是鄭玉珍想著他們年輕,暫時用不上。
徐啟峰拿進來的痰盂是二房給老小的兒子當尿桶用的,就擱在茅廁那裡,徐啟峰看著它比較小,也沒多想,提到蘇曼麵前。
蘇曼一打開蓋兒,那痰盂裡麵不知道有多久沒刷了,散發出一股濃烈的尿臭味,熏得蘇曼一個憋不住,對著痰盂一陣嘔吐。
徐啟峰嚇了一跳,手忙腳亂的伸手拍她後背,“怎麼了,吃壞東西了,還是聞不住這味兒?”
“咋拉老三媳婦?”過來叫老三兩口子早點吃完東西,準備穿戴今天的新郎新娘衣服,等著全福嫂子過來開臉,出去迎接賓客的鄭玉珍,一進來就看到蘇曼吐得稀裡嘩啦,忙走到蘇曼身邊,給她遞上一張乾淨的手帕擦嘴。
麵對這母子二人的詢問,蘇曼默然心虛,她拿手絹擦拭著嘴唇說:“應該是水土不服,胃裡不大舒服,我從下火車開始就一直有些想吐。”
“那老三媳婦你先歇著,晚點起來也沒事,媽一會兒給你弄點藥回來吃吃。”鄭玉珍說完這話,給自家兒子使了一個眼色。
徐啟峰拎起痰盂走出房門,鄭玉珍跟著他走到院子的茅屋,問他:“老三,老三媳婦有多久沒來葵水了?”
“葵水?”徐啟峰不明所以。
“就是女人每個月都要來的那玩意!”鄭玉珍叨叨。
徐啟峰恍然大悟,蹙著長眉道:“這個我不大清楚。”
“你可長點心吧你!”鄭玉珍伸手掐他身上硬邦邦的肉,“我問你,你跟老三媳婦圓房多久了?萬一她不知事兒,把懷孕當成水土不服,胡亂吃了藥,你們那孩子還要不要!”
“!!!”徐啟峰大為震撼,心中隻覺得荒謬。
他跟蘇曼的想法一樣,兩人就在下藥的那天做了一次,哪可能那麼巧,一次就懷孕。
可要是真的......
內心泛起一絲不易察覺的緊張跟喜悅,徐啟峰咳嗽一聲道:“媽,放心吧,蘇曼那麼大一個人了,她的身體她最清楚。我也會注意她的身體,她要真懷孕了,我們會告訴您的。”
“你們心裡有數就好。”鄭玉珍心裡有些失望老三媳婦可能真沒懷上,對著徐啟峰一番耳提命麵,無外乎就是成家了,早點跟蘇曼生個孩子,到時候她幫著帶孩子等話頭。
而在三房屋裡,蘇曼在徐啟峰母子出去之後,內心惴惴不安。
她是覺得自己不可能會懷孕,可她莫名其妙穿進書中世界,已經是極度荒謬,超出常人難以理解的事情。
萬一,書中世界因她這個西伯利亞的蝴蝶產生了蝴蝶效應,發生了劇情改變,她要真懷孕了,那她該怎麼辦?
她始終沒忘記原書中,原主最終會跟男主決裂離婚,最後被原女主,也就是宋雲箐弄死在鄉下的劇情。
如果此世界因為她這個穿書者發生劇情改變,那麼她在此刻懷孕也是極有可能的事。
問題是,劇情發生改變後,原書劇情會不會自動糾正劇情,也是一個未知數。
蘇曼原本打算在未來十年時間裡,依附徐啟峰的職業背景,大家相互利用,各取所需,隻走腎不走心,十年一到,直接離婚,瀟灑走人,獨自美麗。
可現在,事情已經超出她的控製,她的心已經沉淪,無法輕易離開徐啟峰。
一旦有了孩子,到時候她更舍不得離開孩子,離開徐啟峰。
更重要的是,她還沒有做好一個當母親的準備。
她覺得自己還是一個孩子,思想沒有多成熟 ,又在現代看了很多關於生孩子有多麼恐怖的視頻,以及想到生完孩子後,將要麵對的一係列亂七八糟的事情。
她是又怕又慫,壓根不想生!
心裡壓著事兒,吃東西沒有任何滋味,她想去鎮上的衛生所查查自己懷孕沒有,又怕貿貿然離開,引起徐家人懷疑,到時候真查出懷孕了,她生與不生,就不是她自己能說得算了。
想來想去,她決定回到磐市,自己偷偷摸摸的去檢查,如果檢查出懷孕......
到時候再說吧。
徐啟峰再次進屋的時候,蘇曼已經梳好頭發,站在床邊疊被子。
徐啟峰無聲望著她,她的側影很美,穿著一件淡藍色春長裙,曲線玲瓏凹凸有致,一頭黑亮的頭發隨意梳成兩個麻花辮垂在後肩,襯得一身皮膚白得像是冬雪,腰身纖細平坦,怎麼看都好看,怎麼看也都不像是懷孕的樣子。
徐啟峰不禁懷疑,或許,蘇曼真的隻是水土不服。
“怎麼了?”感受到他的視線,蘇曼偏頭看他。
沒事,就是覺得你的被子沒疊好。”徐啟峰找了個借口搪塞過去,邁著大長腿走到她身邊,把她剛才疊好的被子重新抖開。
他按照部隊的內務,把被子快速疊成四四方方有棱有角的豆腐塊,枕頭也擺得整整齊齊,包括蘇曼昨天換下來的臟衣服,隨手放的電筒、梳子、頭繩、鞋襪之類的東西,全都給她擺好,分毫不差。
當然,臟衣服他拿出去洗了。
蘇曼:.......
這該死的強迫症!疊個被子都有這麼多事。
彭笑萍在灶房裡燒了半天的火,一張臉都燒得乾脫了皮,剛站在灶房門口喝了半碗水休息一下,就看見人高馬大的小叔子抱著一堆臟衣服出來,蹲在院子水井旁邊洗衣服,裡麵明顯有女人的衣服。
彭笑萍:.......
心裡好酸,酸得像掉進醋缸裡,這就是彆人的老公!
完全不在乎彆人說什麼大老爺們兒給女人洗衣服倒黴一輩子,姓蘇的有點臟衣服都幫著洗。
再看看自家那口子,彆說讓他幫忙洗衣服了,就是讓他端洗臉水這種事兒,他都不樂意。
這人與人之間的差彆咋這麼大咧?
氣死個人!
上午九點多的時候,那位圓臉全福嬸子來了,進院就說了一堆吉祥話,在鄭玉珍的帶領下,進到三房的屋子,把徐啟峰早前疊好的被子抖散重新鋪好,在被子底下撒了一堆乾桂圓跟花生,接著讓蘇曼坐在床邊,手持一根細毛線,給她開臉。
蘇曼頭一次被開臉,疼得嘶嘶直抽氣。
全福嬸子聽見,在一旁說:“新娘子稍微忍一忍,這是我們鄉下的習俗,開臉享大福。”
蘇曼不信這些傳統陋習,但在婆家,她得按婆家的規矩來,也就忍著臉上的痛,水潤的眸子裡淚水汪汪的。
徐啟峰洗完衣服曬好衣服回來,看到蘇曼那副模樣,還有自己疊好的被子被弄成一團糟,額頭的青筋突突跳個不停。
鄭玉珍把他推出房門:“從現在起,到晚上開席,你都不能再進新房了,這是咱們這兒的規矩。新娘娘家人不在,她就得在新房等你。”
徐啟峰隔著他媽的手臂望向蘇曼,蘇曼感受到他的目光,忍痛露齒一笑,對他輕聲說她沒事,他這才離開。
快到中午的時候,來幫忙做飯打雜的鄰居嬸子、年輕小夥兒都陸陸續續的來到徐家院子裡,另起兩個簡易大鍋爐,方便下午炒菜蒸菜點豆花等等事情,其他人則洗碗洗盤子筷子,擦桌子,擺椅子.....各種忙個不停。
徐啟峰作為新郎官,被鄭玉珍要求穿上部隊的軍官製服,胸口彆一朵剪紙紅花,跟門神一樣站在門口,跟他爸兩個人,皮笑肉不笑的歡迎所有前來吃酒的親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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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家那個大有出息的三兒子今天結婚的事情,方圓幾個村都知道。
有那些提早收到徐家請帖的親朋,一大早就穿戴一新,掐算著時候,拿上隨份子的錢或新人禮,三五成群地結伴往徐家村走。
宋雲箐坐在宋家院子裡,有跟宋老蔫兩口子不對付的人,時不時從宋家門口經過,故意大聲說起徐家今天要擺多少桌席麵兒,聽說徐老三為了辦好席,還專門進了一趟深山,弄了兩三百的野豬肉回來,足夠今天去參加宴席的親朋吃個夠......
宋雲箐捏緊了衣服,臉色難看至極。
宋招娣看她臉色不好,小心翼翼的問:“姐,爹跟娘把家裡的雞跟糧食賣的差不多了,也隻湊出三十塊錢來,你再怎麼逼他們也沒用,我們還有這麼多張嘴要吃飯啊,你就不能行行好,放過他們?”
屋裡傳來曹大菊一哭二鬨三上吊,要死要活的聲音,間夾雜著這幾天被宋雲箐折騰得半死不活,躺在床上哼唧的宋老蔫聲音。
宋雲箐冷冷看宋招娣一眼。
直看得宋招娣心裡發怵,不知道這個繼姐下一秒會發什麼瘋的時候,聽見她說:“你陪我去隔壁雙安村走一趟。”
宋招娣今年十六歲了,雖然在重男輕女的家庭裡長大,性子也唯唯諾諾十分膽子,但她不傻,一下就明白宋雲箐的意思,小聲勸道:“大姐,人家今天大喜的日子,你何必到人家家裡,給人家添堵呢。”
“啪!”宋雲箐將身邊一個裝得玉米粥的飯碗,狠狠扔到宋招娣的麵前,發出碗裂的破碎聲,聲音尖利道:“我添什麼堵了?!他們徐家不是要我還錢還東西?我今天還給他們,有什麼錯?!”
宋招娣被滾燙的玉米粥燙到腳背,也不敢出聲,縮著脖子,默默看著宋雲箐像魔怔了一樣,衝進她住得屋裡,拎出一小個口袋出來,大眼瞪她:“還不跟上!”
宋招娣怕她這個繼姐怕得要命。
打,打不過她,瘋,也不夠她瘋,連宋招娣那對在村子裡出了名的潑婦娘和混賬爹都不是她的對手,她一喊,宋招娣隻能認命的乖乖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