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曼在林場一呆就是一個月, 張槐花對她很好,基本她想吃啥,張槐花都會滿足她。
蘇曼感激的同時, 也拿了不少錢票給張槐花, 讓張槐花看著開銷,彆老是顧慮著她, 有點錢都想著給她做好吃的。
同時她很心焦,她帶出來的五百多塊錢, 有一百塊在離開北大荒的時候,塞到了蘇婷的枕頭底下, 剩下四百塊錢, 在林場住得這段時間門,花了快二十塊錢。她開得介紹信快到時間門了, 如果再不找份工作做, 讓單位接收,她會成為無業黑戶, 到時候有人想查她的話,她拿不出介紹信,會把她抓起來審問關押坐牢。
一個月前,為了避免張槐花懷疑她的身份, 她曾把介紹信拿給張槐花看過,張槐花看到是磐市軍區開得介紹信, 心裡有些吃驚她的身份不像表麵那麼普通,倒也沒說什麼。
蘇曼為了解決介紹信到期的不便, 一直往返林場和黑山小鎮,看看有沒有地方招人。
可黑山鎮太小,能乾活的地方有限, 基本都被本地人包圓了。林場的職工更是在63年和66年精簡過,現在剩下來的百來個職工都是老職工,還有幾個國家分配過來的知青,工作崗位一個補一個,可謂是一個蘿卜一個坑,蘇曼想找工作難上加難。
張槐花看她焦急無比,像是鐵了心不回城裡去,也幫她留意林場和鎮上有沒有什麼工作可做。
這天下午,蘇曼在家揉麵,準備做麵條吃。
她不是北方人,一直不太會做手工麵食,以前在磐市軍區都是買的掛麵,也沒做過包子饅頭餃子,一個是她不會發酵,二個是覺得發酵後,揉麵擀皮之類的太費時間門功夫,她沒那個精力去做。
現在在張槐花家,她家條件有限,不像在磐市一樣,可以隨時買到那麼多細糧吃,她吃了一段時間門的粗糧,實在受不住每日土豆紅薯玉米茬子粥的日子。
前些日子跑去縣裡的糧站,花糧票買了不少大米麵粉回來,隔三差五就跟張槐花學手藝做包子饅頭麵條餃子吃。
現在,她做手擀麵條的手藝,已經爐火純青。
“小曼。”張槐花從外麵興匆匆地走進廚房,臉上帶著遮掩不住的喜色:“我給你找到一份活計了!”
蘇曼楞了下,放下手中的擀麵棍,有些不敢置信:“張大姐,你說得是真的?”
“嗐,那還能有假。”張槐花洗了手,從她手裡接過擀麵杖,在案桌上麻溜地擀著麵道:“知道鎮上的黑山小學嗎?這三年到處都在搞運動,黑山小學也不例外,裡麵的老師大多都遭了殃,學校停課很久,鎮上好多孩子的學業都給耽誤了。今年初開始,學校試著重新招納孩子們讀書,這都開學兩個多月了,家長們沒像前兩年那樣對老師一直挑剔,鎮上的巡邏隊也沒再進學校抓人,看起來大家還是希望自家的孩子能到學校讀書,接受學問知識,以後有個學曆,找工作也能好找點。我聽鎮上的人說,學校的新校長,這幾天再找有文化的老師去學校授課,我今天去鎮上買家用的時候,順口把你是大學生的事兒跟那校長講了講,她讓你明天去麵試。”
蘇曼大喜:“張大姐,你果真是我的大恩人,這年頭這麼難找的工作,你都能幫我找到。”
“恩人可不敢當,是你運氣好,碰巧遇上了。”張槐花樂嗬嗬地拿刀把擀好的麵條切成細麵,扔進蘇曼燒開水的鐵鍋裡煮,“以你的大學生身份,明天麵試肯定能成的,今晚咱們好好吃一頓,明天開始,你就是學校裡的老師了,看林場那些嘴賤的人還怎麼胡說八道。”
張槐花家裡來了個南方大美人,一住就是一個月,到處找工作做,引來整個林場的好幾十號單身漢,前仆後繼往張槐花家跑。
今天這個單身漢送點糧食錢票,明天那個單身漢幫忙乾活,一個個往那大美人的身上轉,看得好幾個林場的長舌婦心裡酸的不行,到處說閒話。
說啥張槐花在林場呆了□□年了,可從沒看過她有什麼南方的親戚來找她,這次突然冒出一個年紀輕輕的姑娘來,長著一張狐狸精似的臉,彆不是以前做窯姐兒,在這幾年被嚴打嚴查,日子混不下去,跑來林場避禍,勾得林場一幫大老爺們兒魂都沒了。
氣得張槐花跑到那幾個長舌婦家跟她們大吵撕逼一頓,亮出蘇曼大學生的身份,還有磐市軍區開得介紹信,告知這些人,蘇曼的身份沒那麼簡單,她們這才消停了。
然而她們消停了,那幫單身漢卻是興奮極了。
這幫單身漢年紀都挺大,在三十五到五十五歲之間門,年紀大的從林場開場以來就在這裡乾活,年紀小點的是六零年鬨饑、荒來到這裡。
因為工人招得太多,62年的時候,林區準備返籍一批回他們老家,一部分工人堅持不住領導們的各種勸說走了,另一部死活不願意回去,留了下來。
林區沒辦法勸走那些人,就在林區半山腰中的伐木場中,修建一個五十多米的窩棚子,裡麵修葺成排通鋪的大炕,讓那些留下來的人擠住在裡麵。
因為條件實在太艱苦,黑山林場太偏僻,太冷了,一般女人壓根不樂意嫁過來吃苦。那些人大半輩子過去都沒能娶上媳婦,一年四季伐木掙得錢,基本都在夏秋兩季揮霍乾淨。
大、動、亂之前,他們會攢上一些錢,進城裡偷偷找那些暗巷裡的窯姐兒泄泄火,大、動、亂後,那些窯姐兒不知所蹤,他們沒處瀉火,見著個女人,不管長啥樣,不管多大年紀,都雙眼冒綠光,更何況是張槐花家那個膚白貌美的城裡姑娘。
那姑娘不僅長得好看,身段也是一頂一好的好,還是個大學生,有軍區的關係,這些單身漢原本就對蘇曼垂涎欲滴,現在去張槐花的次數更頻繁了。
張槐花攆了他們無數回,把他們的臭錢糧食通通扔回去,告訴他們,再往她家門口躥,小心她打斷他們的腿!
那些男人毫不在意,笑嘻嘻地走了,下回又繼續帶著錢票上門來騷擾。
如今張槐花給蘇曼找到鎮上的學校老師工作,她要落實了下來,就可以搬去鎮上學校的老師宿舍裡住,還能照看大丫跟虎子姐弟倆,看那幫單身漢,還怎麼騷擾她。
林場沒有學校,林場裡的孩子們,還有其他地區的孩子們想讀書,都得去鎮上的學校讀。
有些地方距離學校太遠,為了解決孩子們上學難的問題,孩子們可以教一筆錢到學校裡住宿,老師們幫忙看管一下孩子,既免得孩子們來回跑,又可以讓家長們輕鬆下來,乾更多的活計,賺更多的錢。
蘇曼也想到了這一層,對張槐花不甚感激,吃完麵條後,她勤快地收拾碗筷,洗完碗,燒了熱水叫兩個孩子燙完腳,早早地把炕燒熱,躺在炕床上睡覺。
第二天一大早,天還沒亮她就醒了,選了一件顏色老成的藍灰色棉服穿在外麵,頭發梳成一個向後綴的發型,看起來成熟穩重,乾淨利落,這才走出房間門做早飯。
吃完早飯,張槐花問她:“小曼,去鎮上的路遠著呢,要不要我送你去啊?”
蘇曼搖頭:“不用了張大姐,我跟大丫虎子坐劉大爺的騾子車去鎮上就行,你忙你的吧。”
鎮上的學校開學兩個多月了,張槐花沒讓大丫兩個孩子住在學校,一是覺得倆孩子年紀太小,去學校住宿,她不放心。二是林場附近的本地人劉老頭自己家裡養得有騾子,每天都會接送自家的孫子孫女去學校上學,林場其他有孩子的人家,都拿點錢給劉老頭幫忙送,張槐花也花了點錢讓他送大丫兩個。
倆孩子一到上學的日子,要早早地起來坐騾車讀書,來回奔波也挺冷挺辛苦的。張槐花想著要是蘇曼去了學校教書,她乾脆讓倆孩子去住宿算了,免得他們來回跑,有蘇曼照顧他們,她也放心。
林場有六七個跟虎子一樣大年紀的孩子要坐車去讀書,林場的孩子們都散養的,心思單純,孩子們之間門的感情都很好,哪怕家長或者他們之間門有什麼矛盾,隻要一方求和,要不了多久都能和好如初,所以大家夥兒坐上劉大爺的騾子車,說說笑笑不停,很快就到鎮上的小學。
黑山鎮的小學麵積很小,是建國後修建的學校,已經有十九年的曆史,隻有十間門橫排在一起的土牆房,外頭用土修葺一圈圍牆,占地麵積不過兩百平方米,操場小的可憐。
大丫領著蘇曼走進學校,裡麵已經有二三十個年紀大小不一的學生,在操場上嬉笑玩樂。
虎子看見他們在玩,立馬就跑過去加入其中,跟那些孩子一起玩。
大丫則領著蘇曼走進最左側的老師辦公室裡,找譚校長。
譚校長是個滿頭白發的女校長,年紀大概六十五歲,原本早已退休。
經過三年的運動,她實在看不慣黑山鎮附近的孩子們都閒在家裡玩樂,或者幫家人乾活,荒廢大好的學習年紀。
她冒著極大的風險,上林口縣教育局提交重開小學的申請。
在情勢逐漸穩定,沒像前幾年那麼瘋魔的情況下,上麵經過再三思考,同意了她的申請,將她返聘,黑山鎮小學這才重新開學招生。
蘇曼進到辦公室裡,先跟譚校長大聲招呼,接著大大方方做起自我介紹。
譚校長上下打量她一眼,問了她一堆問題,比如籍貫是哪的,有沒有帶文憑,在哪讀得大學,有什麼特長等等。
蘇曼老實回答,說自己來自磐市,受運動影響來到黑山鎮,文憑帶了,拿給她過目,又說自己的特長是語文和數學,英語也不錯。
譚校長讓她寫了一手字,又考了考一些基礎知識,看到她寫得字十分漂亮,基礎知識沒有任何遲疑就答上,滿意道:“你在我這裡填個表格,寫一下生平介紹,明天就來學校授課吧。我看你字些得挺不錯,說話挺斯文和氣,就教一年級的語文。你進來是實習老師,每個月的工資二十五塊錢,糧食定額二十一斤,吃自理,住可以住在學校裡,就隔壁的房間門,跟其他女老師住在一起。”
能解決工作問題,蘇曼十分高興,跟譚校長道了謝,喜滋滋地回到林場跟張槐花說了這事兒。
張槐花也替她高興,聽她說明天要搬去學校住,進屋幫她收拾行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