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曼哪會讓,直言道:“你們不是有床位,乾嘛要讓我讓,我的票是我丈夫給我買的,憑啥讓給你?你想帶孩子睡覺,直接去睡你們的床位啊。你孩子哭成這樣,你男人沒點反應,隻知道罵你,這樣的自私自利的男人,你還順從他乾嘛,你離了他就活不下去了啊。”
一番話,得罪兩個人,這倆夫妻臉色都不好看,男人罵蘇曼多管閒事,女人罵蘇曼沒有同情心。
徐啟峰直接跳下床,對著兩人道:“臥鋪車廂都是軍官、乾部及科研技術人員等才能呆的車廂,是國家給我們的福利。你們夫妻再鬨騰,吵著我們睡覺,我有權叫列車員,把你們調度到其他車廂去。”
他身高腿長,眼神銳利,從床上跳下來的時候動作敏捷,穩穩站在過道裡,沒有丁點崴腳的跡象,一看就是長期訓練有素的軍官,才會有錢一氣買兩張臥鋪票。
微禿男人不敢惹他,悻悻地從床上站起來,讓他老婆領著兩個孩子擠在不大的床鋪上睡覺。
車廂裡安靜下來,徐啟峰轉身摸了摸蘇曼的腦袋,示意她接著睡,他則走去外麵過道,抽煙解悶。
時間一晃就去了兩天三夜,磐市火車站終於到了。
下車的時候很多人一窩蜂往外湧,徐啟峰背上肩膀手上全是行李包裹,將隻背了一個斜挎背包,兩手空空的蘇曼護在懷裡往外走。
許多乘客走出火車站,看到火車站外停著一輛罕見的軍用吉普車,都紛紛猜測吉普車是來接誰的。
看到徐啟峰護著蘇曼上到吉普車,很多人都很驚訝,因為在這個年代,能坐上吉普車,還專門在火車站等候接人的,說明至少是團級以上的軍官才有的待遇,徐啟峰看著還挺年輕的就到了團長級彆,讓不少男乘客都羨慕敬佩不已。
女乘客則都是羨慕嫉妒蘇曼,她長得美,丈夫又俊又是軍官,還對她那麼好,下火車都舍不得讓她拿一點重的包裹,哪像她們,大包小包的行李扛走身上不說,不少女人還要抱個孩子,拖著孩子走,把自己累個半死。
她們羨慕嫉妒之餘又在想,同樣都是女人,為什麼人家長得那麼好看,命又那麼好,嫁給那樣一個英俊又有前途的軍官,成為吃穿不愁的軍官妻子,而她們卻隻能嫁給沒用的丈夫,生一堆孩子,一輩子為了兒女,掙紮在溫飽之間,活得沒有盼頭。老天爺怎麼不長長眼睛啊!
蘇曼坐進車裡,看到司機換了一個士兵,才想起以前給徐啟峰開車的小李今年到年紀了,應該退伍回鄉了,而那些曾經陪伴在徐啟峰身邊的警衛兵小陳,羅新柏、陶營長之類的軍官士兵,全都犧牲,心裡頗不是滋味,將頭靠在徐啟峰結實的胸膛問:“你有去看過小李、小陳、羅營長、陶營長他們嗎?”
“去了。”
徐啟峰是一個鐵血軍人,眼裡不止有情愛,更多的是對國家部隊的忠誠和關懷,他在清醒後的第三天,勉強能動之時,讓小李推著他到磐市軍區修建的烈士園陵裡看小李他們。
望著一座座刻有熟悉戰友下屬們名字的墓碑,他克製不住自己,在滿是墓碑的廣繆園陵放聲痛哭。
那一刻他的痛苦,他的崩潰,隻有他自己知道。
這也是造成後來他想去找蘇曼,結果心裡戰爭創傷精神疾病複發的主要原因。
車裡陷入短暫的沉默。
正在蘇曼覺得自己不該提這事的時候,聽見徐啟峰道:“我很快要調離去彆的地方戍守,明天我們去房管所看看軍區附近有沒有閒置的私人房屋在售賣,到時候我們買一套,你留在磐市,每月我會準時給你郵寄我的津貼,你有空就來看我。”
軍官崗位調動以後,之前住得房子就不能住了,得讓出來,給其他軍官住。
這年頭的房子也不好買,都住得是集體房,私人房很少,要賣房的更少,想買到一套合自己心意的房子,很不容易。
蘇曼楞了一下,“你什麼意思?不讓我隨軍?你才把我找回來,就想把我仍在磐市獨守空房,你也不怕再來一個老許對我下手。”
“我說是調動,其實相當於降職,我要去的地方可能很偏僻,條件很艱苦,我怕你受不住。”徐啟峰無奈解釋,“我舍不得讓你跟著我吃苦,如果在磐市軍區附近買房子,軍區外有士兵在巡邏,治安很安全,沒人敢動你。”
“條件艱苦怎麼了?我又不是沒吃過苦!”蘇曼生氣道:“我在北大荒,在林場吃得苦,你一輩子都償還不清,你調職彆想拋下我,你去哪,我就去哪。”
徐啟峰知道她是故意這麼說得,她是鐵了心的要跟他隨軍,無論條件有多艱苦。
他望著她那張因為激動、生氣,而泛紅的俏麗小臉,心中升起滿滿的感動與高興。
他就知道,他徐啟峰沒有選錯女人,他在為蘇曼一心一意做打算之時,她同樣想著他,念著他,為他諸多考慮。
這樣事事為他著想,深愛著他的女人,他有什麼理由不為她肝腸寸斷,不把她捧在手心裡疼。
他商量道:“你如果真想跟我隨軍,也要等我安排好再來接你。在此之前,你哪都不要去好嗎?”
蘇曼點頭:“好。”
新司機全程眼觀鼻鼻觀心,認真開車,一個小時後,到達家屬區他們住的小樓。
三個多月沒回來,小樓院子裡一片枯敗跡象,蘇曼種得菜和花,基本都枯死了,隻有角落裡的桃樹還活著。
進到屋裡,所有家用具擺設都蒙上了厚厚一層灰塵蜘蛛網,蘇曼進去客廳就嗆得直咳嗽。
徐啟峰連忙把客廳裡的窗戶都打開,讓屋裡透透氣,然後拿上一張帕子、掃帚,開始打掃衛生。
蘇曼要幫忙,他讓她歇著,還讓她檢查一下她很寶貝的收音機還能不能用。
蘇曼當初走的時候隻帶走了一些衣物,像收音機、自行車、縫紉機三個大件的嫁妝,她都很喜歡,但沒法帶走,隻能忍痛放在家裡。
很多電器放久了不使用會壞掉,她之前照顧躺在病床上的徐啟峰大半年時間,沒有任何心情打開收音機來聽,現在又離開了三個月的時間,不知道收音機壞沒有,趕緊打開收音機來聽。
收音機滋滋啦啦響了兩下,沒動靜了。
蘇曼哭喪著臉,對蹲在客廳茶幾旁擦桌麵的徐啟峰道:“壞了。”
“不著急,我來看看。”徐啟峰放下手的抹布,走到蘇曼身邊,拿起收音機仔細看了看,最後道:“沒壞,是電池放久了沒電了,我記得我放得有備用電池,我找找。”
徐啟峰走去客廳左側放雜物的五鬥櫥裡,找出兩節大號電池,把收音機背部的舊電池摳出來,換上新的,摁下開關,搜索電台。
收音機滋滋聲音響過後,一道悠揚的歌曲響了起來:“一條大河~波浪寬~”
熟悉的歌曲,讓蘇曼一下想起三年前,她初初拿到收銀機之時,那段時間總喜歡下班回家放收音機,總能從電台裡聽到這首懷舊的老歌。
現在再聽到這首曲子,感覺三年的時間好短,她像是做了一場夢,一下就過去了。
隔壁王翠花先前聽到隔壁徐家傳來的吉普車停聲音,還有些不確定,以為是趙政委坐車回來了,這會兒聽見隔壁傳來的收音機歌曲聲,王翠花不敢置信地衝出家門,看到徐家的大門敞開著,她大步跑進去,看到徐啟峰在院子裡打掃,而蘇曼坐在客廳裡在給收音機換台。
她激動地走到蘇曼麵前,紅著眼眶大喊:“大妹砸!你終於回來了!你不聲不響地一走,快把我給急死了!”
蘇曼回頭,看她眼眶通紅,情緒激動,心裡一熱,拉著她的手坐在客廳裡的沙發上,“王大姐,對不住啊,讓你擔心了。我就是跟啟峰吵架鬨彆扭,賭氣離家出走,我了北方看我妹子,還去另一個地方當起老師,呆了一段時間,我沒事。”
“沒事就好,沒事就好。”王翠花伸手擦了擦眼角的淚花,仔細端看她一番,見她麵色紅潤,體型恢複正常,不再向之前照顧徐啟峰那副皮包骨的模樣,心裡落下大石,“不管怎麼樣,你回來就好。外麵多危險啊,你以後可不許不聲不響地自己離開啊,有啥事兒跟姐說一聲,姐能幫的竭儘所能都幫你。”
蘇曼被她的熱心關懷打動,笑著道:“王大姐放心,以後我遇上什麼事兒,都會跟你講講,讓你幫我出出主意。”
這話不管是真是假,王翠花聽得心裡就舒坦,拍著蘇曼的手道:“你們剛回來,家裡什麼都沒有,到姐家裡來吃飯吧。姐晚上給你們做一桌好菜,給你們接風洗塵,你可不要推辭啊。”
蘇曼:“那就恭敬不如從命,麻煩王大姐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