圍攏在長孫淵之身側的些許郎君,也麵露難色,可他們不敢勸,隻能硬撐著,聽長孫淵之吟完那首詩。
“陽春二三月。楊柳齊作花。春風一夜入閨闥。楊花飄蕩落南家。含情出戶腳無力。拾得楊花淚沾臆。秋去春還雙燕子。願銜楊花入窠裡。”
長孫淵之不愛讀詩書,也不記得是從哪背下的這首詩。他頗為自得地瞥了身邊人一眼,可料想的應和聲沒出現,一個個像是木頭一樣杵著。長孫淵之的笑容斂了起來,眉峰緊皺,露出了幾分凶橫之相。
同安:“……”她也沒想到長孫淵之飯桶到了這般地步,扔了一個滿是責備的眼神過去。指望她這表兄被蕭靜言看上,那是半點可能都沒有了。好在,她對長孫淵之沒有太大的指望,她所謀的實則是另一件事情。
長孫淵之心一沉,正要發泄心中的憤懣,忽地想起不少貴女在此,便將脾氣按了下來。朝著身側點頭哈腰的韋洵,使了個眼色。韋洵意會,立馬張口作詩,給長孫淵之找回臉來。
“韋三郎也是京兆韋氏出身呢,怎麼連點風骨都沒有。”蕭靜言湊到了孟彤管身側說著悄悄話。
“誰說不是呢。”說起韋洵,孟彤管滿臉鄙夷。這人還尚公主呢,以長寧的眼光,絕不可能瞧上他。她抿唇底笑,輕輕道,“你看長孫家的那位大郎,連《楊白花》都說得出口,不學無術的典型了。”這《楊白花》可不是詠楊柳花之作,前朝武都有一郎君名喚楊華,被胡太後瞧上,逼其通之。楊華懼禍,率領部將降了敵國,胡太後追思楊華,為作楊白花歌。
蕭靜言道:“如此宗子,難擔家業。”
孟彤管心不在焉地應了一聲,無端地想起了長孫微雲那張臉來。她的好友對長孫家的明珠多有誇讚,可那是政敵、政敵啊!長孫家怎麼就出了個長孫微雲來光耀門楣呢!站在好友角度,她巴不得政敵家的都是酒囊飯袋呢。
兩人正私語著,畫舫不知不覺間靠了岸。孟彤管眼見著貴女們一個接一個下去,她也招呼著蕭靜言一道走。倒不是這天心湖煙柳不可賞玩,而是這一群女郎嘰嘰喳喳,吵得實在是不耐煩了。這一旬學習後才有的休息日啊,就這樣葬送了,想想都心痛。
眼見著就要下了畫舫,耳畔忽地傳來了一聲驚呼。孟彤管忙不迭朝著身側的蕭靜言望去,睜圓的眼瞳中滿是驚恐。她想也不想,拽住了蕭靜言的手,將她往自己的懷中一帶,雖撞了個趔趄,可好歹沒有落入水中去!她們幸運了,卻有其他人運道不好了,撲通一聲響,有人被推下了水。孟彤管尚在愣神中,又聽到了一陣落水聲,正是那尾隨在後頭、載著一群學子的畫舫裡,一道青影朝著水中去。
“有人推了我一把。”蕭靜言驚魂未定,抓著孟彤管,心有餘悸。她一時間想不明白,自己哪裡得罪人了,這到了奉天縣還沒多久呢!
孟彤管卻不像蕭靜言那樣想,她的神情立馬變得嚴肅了起來,朝著那群花容失色的貴女臉上望了一圈,最後定在了笑容涼薄的同安公主身上。水中的人浮了上來,一個是她們船上的,另一個赫然是長孫淵之!隻不過對方的臉龐青青白白,並不好看。孟彤管一下子就想明白了關節,身上寒氣更甚。
到了這時候,她哪裡還會不知道對方的惡毒打算!她恨不得帶著蕭靜言甩袖而去,可同安公主還在,隻能夠按捺著,等到了散場。她也不去管那兩人如何了,回到了昆山書院後,便領著蕭靜言馬不停蹄地奔向了竹一院中,將事情同長寧一講,恨恨道:“那些人真是惡毒!下作!”就算本朝民風再開放,那落了水與男子親近後,也隻能夠嫁他,除非想被人戳著脊梁骨罵!
長寧那雙眼平日裡都帶著笑的,此刻聽了孟彤管的描述,也不由得沉凝起來,夾雜著幾分惱色。可她並未像孟彤管般喜怒形於色,而是將茶盞推到了孟彤管的跟前,溫聲道:“潤潤嗓子。”孟彤管拿起茶盞,一飲而儘,袖管往下垂,露出了紅了一圈的手腕來。長寧眼尖,一下子就瞧見了,她眉頭皺了皺,問道:“有人打你了?”
孟彤管一呆,順著長寧的視線瞧見了手腕上的指印,蹙眉道:“沒有。”頓了頓,又道,“有點疼。”
被拽到了竹一院中,暈頭暈腦的蕭靜言總算是從孟彤管那連珠炮似的聲音中回過神來了,麵頰上頓時飛起一片霞彩,心中有些內疚,訥訥道:“對不起。”磨蹭片刻,她又道,“祖父怕我被惡人欺侮,請了武師父教我,故而手勁有點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