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陵知府渾身戰栗,褲腿一熱,一股熱流自股間流下,打濕了地麵。
竟是被嚇到失禁了。
張知縣前車之鑒在此,人頭還滾在地上死不瞑目地望著他,很難不嚇尿。
圍觀百姓唏噓,嫌棄地捂住口鼻。
“什麼知府大人,往日就會在咱們跟前逞威風,陛下一來,他就嚇得尿褲子,真丟臉。”
“什麼丟臉?他早不要臉了!我就奇怪他哪來的臉,正事一件不乾,就知道搜刮咱們,還要咱們誇他,良心都被狗吃了。”
“陛下把他也斬了,我第一個放鞭炮慶祝。”
“我家賣鞭炮,這狗官要是死了,我免費送大家鞭炮,普天同慶!”
“這殺千刀的,斬首都是便宜他了,就該千刀萬剮,淩遲處死!”
“死算什麼?削成人彘丟糞坑裡不是更好?”
曲陵知府聽著不絕於耳的謾罵,渾濁的老眼更無神了。
他做的那些事,自然會遭到百姓謾罵,但他聽不得這個,就派下屬盯緊民間風向。誰敢背後罵他,他就以辱罵朝廷命官為由把人抓入大牢,狠狠懲治。久而久之,百姓敢怒不敢言,還不得不昧著良心稱讚。
百姓積怨已久,眼下終於能痛痛快快罵一頓。
眼見外頭群情激奮,百姓聲音越來越大,越罵越臟,衙役怕汙言穢語汙了陛下和皇後殿下的耳朵,正要厲聲喊肅靜,就見陸雪朝輕輕搖頭,示意他們不必阻撓。
防民之口,甚於防川;川壅而潰,傷人必多。民亦如之。
曲陵知府妄想堵住悠悠眾口,如今不過是遭了反噬。
是故為川者決之使導;為民者宣之使言。
謝重錦君王之尊,在這小小秋淩鎮做了一日縣令,就是為了讓百姓可以暢所欲言。
曲陵知府狼狽跪地:“臣禦下不嚴,請陛下賜罪……”
這時他仍心存僥幸,隻說自己是犯了禦下不嚴之罪。
秋淩知縣犯了這麼多錯處,他身為頂頭上司,也逃不了乾係,但遭受牽連至少罪不至死。
“好一個禦下不嚴,可真會避重就輕。”謝重錦緩聲道,“京兆府尹,將證據呈上來。”
“是。”京兆府尹立即讓人呈上罪證,“臣不辱使命,在曲陵四處走訪調查,搜集到劉瀚章賣官鬻爵、中飽私囊、魚肉百姓、官商勾結的罪證。樁樁件件,俱是死罪,其萬死不足惜。”
劉瀚章是曲陵知府的名字。
謝重錦掃了眼那些證據,大抵是早已心中有數,今日已被氣狠了,這時竟一點兒多餘的表情都沒有,直接將證據扔到劉瀚章麵前:“你認是不認?”
劉瀚章瞧著鐵證如山,無從抵賴,麵色徹底灰敗。
他早該料到這一天。京兆府尹掌管玉京,能坐上這位置的豈是等閒之輩。陛下將這等人物派來,他竟以為自己能夠瞞天過海。
想來證據早已搜集齊全,隻等陛下親臨之日,就是他的死期。
謝重錦不帶任何感情道:“數罪並罰,判淩遲,明日午時行刑。退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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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落西山,百姓乘興而來,大笑而歸,都對今日的審判滿意得不得了。撞見沒去衙門圍觀的人,直呼對方太過可惜,錯過了陛下與皇後殿下公審,隨後抓著對方,繪聲繪色地講述公堂上發生的一切。
後來,這出《帝後縣衙公審》還被改編成一出戲劇,成為經典流傳於世。
當然,這是後話。
當下,百姓散去後,謝重錦也讓欽差隊伍各自去房間裡休息。陸雪朝端正挺立的脊背立刻鬆懈下來,懶洋洋地靠著謝重錦。
他連日趕路奔波,本就精疲力儘,在大庭廣眾下端坐一日,處理秋淩鎮公事也耗腦子——彆看他們斷案斷得輕鬆,用玩家那個世界的話來講,那是法學、醫學、法醫學、偵查學、犯罪心理學的知識全用上了,常常謝重錦念著案情,當地人補充說明,陸雪朝腦海裡就自動形成一副犯罪側寫畫像。這並不完全準確,許多證據不充分的卷宗,他們還要判斷是否選擇跳過,否則也是胡亂斷案。
這要耗費的精力難以想象。
高強度工作一天下來,陸雪朝實在累得慌。
連手指頭都不想再動一下。
謝重錦心疼他勞累,抱起他就找了間空餘的廂房,決定今夜就在衙門住下。
帝王出行,若不是微服私訪,住的都是行宮驛站。秋淩鎮這小地方都沒有,想抵達又得連夜趕路,陸雪朝是不想再折騰了。
京兆府尹和隨軍將士們占了大部分房間,把最好又沒人住過的一間留給陛下和皇後殿下。張知縣住過的主臥就算了,晦氣。
謝重錦抱著人進了廂房,隻見滿室金碧輝煌。雖然不敢用僭越的朱紫色,卻也明黃富貴,珠光寶氣。
一個地方衙門,布置得竟這樣富麗堂皇,不知其中搜刮了多少民脂民膏。
謝重錦把陸雪朝放到椅子上,突然想起現在是飯點,懊惱道:“今日可累著你了,怪我,竟忘了叫你用午膳。晚膳想吃些什麼?”
一整日都忙著公審,謝重錦被那些案子氣得吃不下飯,也忘了吃飯。他身子能撐,陸雪朝未必能。
陸雪朝沒什麼氣力道:“隨便吃些什麼,是熱菜就好,我可不想再吃乾糧了。”
托乾糧的福,又見了民間的苦,他覺得那些家常菜也不是那麼難以下咽。
一般帝後出巡,到了當地,是由地方官設宴款待,能吃上一頓豐盛大餐。不過謝重錦一來,就將地方官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