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如果在其他“超人”擅長的地方能幫助到她,這份快樂肯定會更加充裕。
他看著她。
艾彼突然發現一件事。
超人不僅在笑,而且笑的很好看。
不是那種公事公辦,“交給我吧”的報紙頭版式笑容,而是發自內心的快樂。
明明是一張正直端莊的臉,卻被自己柔和了棱角。
“你知不知道……”艾彼輕聲說,語氣猶豫,像是在與傾吐的欲望做拉扯。
她不是很喜歡交淺言深,但此刻確實有感而發。
“有一種帶著祝福的飾物,是用最上等的玉選做。”
超人用眼神等待她繼續說下去。
艾彼因為這包容而順利繼續:“玉的表麵不會有任何雕刻,最多隻在邊緣有一點點修飾。”
一般人應該不太能想象到這樣的飾物,但如果類比純粹無暇的寶石,似乎就能明白這種東西的價值。
“這種飾品叫做無事牌,寓意無事煩擾、平平安安。”
她曾經在機緣巧合之下得到過一塊,和平年代幾百萬都買不到的玉石,在末世交易隻用了一個核子可樂瓶蓋。
那塊玉石一直掛在她的上下鋪的床頭。不知是否是真的靈驗,自從玉石掛上去後,她從未見過它因為地震或者襲擊晃動。
多年平安無事。
“這算得上是最樸實也最奢侈的願望了吧。”超人說。
“是啊,有很多人相信,向無事牌許下的願望或者祝福一定能實現。”
超人其實不太明白她為什麼說起這個,隻是試探地問道:“你是想找一個這樣的東西嗎?”
艾彼搖搖頭,笑了。
“我的意思是,你看起來就像人們的無事牌一樣。”
超人睜大了眼睛。
陽光灑在他的黑發上,鼻梁被金線勾出輪廓,嘴唇微張。他好像有些困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應該因為這番誇讚而開心,因為訴說的人好像有著一種不易察覺的傷感。
隻要抬頭看看天空就不會再害怕了,如果她看到白雲被劃開,那不是戰機,而是超人。他高高在上,卻會因為呼喊而沾惹塵埃。
美玉無瑕,超人對人類來說是完美的,因而人類從未想象他也會破碎。
暴戾、冷酷、詭異,不再行走於大地,而是以毀滅為前提俯瞰人類。
像是一條不再壓抑仇恨的猩紅遊龍。
回憶起那個最高領袖的同時,艾彼突然注意到超人身上的一抹紅色。不是張揚的披風,也不是眠龍般的S,而是在他肩頭,一個紅色的緩慢向上攀爬的小點。
超人順著她的視線看過去,隨後輕輕笑了。
“可不能把你也帶到北極去。”
他伸出食指,將指尖輕輕湊過去,給了那隻圓圓的紅色小蟲一個新的支撐點,隨後單膝蹲下,將手指點在地麵上。
小蟲很給麵子地逃竄下來,在冰涼的地麵上呆住。
“我知道你是什麼意思。”超人回到他們之前的話題,“有時候我也覺得自己做了很多的‘多此一舉’,就好像放下樹上的貓咪。但是,那些‘多此一舉’都有一個好的結果。”
他的藍色眼眸像是一汪淺海,將自己無垠地敞開,擁抱每一縷奮力奔向它的陽光。
“我願意今日無事,好過明日看著人們在廢墟中翻找黑匣子。”
超人最後向艾彼點頭致意,衝上廣袤無垠的藍天。
頭頂的音爆聲響起的同時,艾彼心中的觸動也達到了頂峰。
她蹲下身體,在小蟲麵前伸出一根手指。小蟲很快順著指背爬到指根處,像是貪戀那裡的溫暖,不再動作。
紅色的,寶石一樣的小蟲子,不認識超人,也不認識艾彼,就隻是待在它認為舒適的地方。仿佛世間一切都會對它無比溫柔,理所應當般無懼無喜。
如果艾彼還是蟲族,她會問問它超人是否質樸如樹,讓它在春風料峭的時候跋涉長途,趕到盛滿陽光的肩頭。
但她已經不是蟲族了,她也再沒有蟲母賦予的信號感應能力。
那是她的第一個任務世界。破卵而出,生而為蟲。她穿上人類的皮囊,為了蟲族與人類之間的和平,而偽裝成那個世界的人類。
能夠進行心電感應的蟲母發現了她的來曆,但它感謝艾彼,擁有蟲族不曾擁有的天賦。
「了解人類,理解人類,為我們找到和平之路。」
“但在這裡,你們隻能靠自己了。”艾彼說著,輕輕向上甩手,紅色小蟲向著太陽展翅而飛。
人類厭惡蟲子,不一一踩死就已經算是仁慈。但超人,擁有著不知道比艾彼加強過後強大多少的力氣,卻能將脆弱的,幾乎隻是脆殼的小蟲安穩地放在地上。
強化體格後,艾彼為了揣摩掌控力道進行過不少訓練。
那不是輕輕鬆鬆、隻要想做就能做到的事。力量的使用是“程序記憶”,是長期的肉|體反饋形成的習慣。
有些時候人們上樓梯時會因為某一階高了一毫米而絆倒,就是因為身體預先就已經設定了抬腿的高度。
身體不會因為自己知道、自己想要,就輕易改變多年的習慣。
她很確信,以超人的速度和力量,隻要一點點偏差,即便是一顆真正的、堅硬無比的紅寶石,也會化為齏粉。
但這樣的事沒有發生,就艾彼所知,那從未發生過。
要用多輕的力道、多麼溫柔的心,才能保護這個世界。
她意識到了這件事,因而躊躇,因而回味,就好像胸膛中的某樣東西,也由於這份溫柔不得不柔軟起來。